激将

    晚上魏劭着实对甄七有了些微弱的胡闹,但是碍着明日还要赶路,所以早早相拥而眠。第二日行路前,甄七还待直接骑着拉车的马匹,未曾想到魏劭直接为她牵了一匹白马来。

    “此马名曰玉兰雪龙驹,乃是此行之中为夫能替你寻出的最温顺的宝马了。”魏劭只言此马性情温顺,还未说的是此马乃是他十七岁大破李肃之时,从李肃手下一猛将手中夺走的宝马,此马日行千里,在魏劭手中被调教得数一数二,能自己识归途。

    甄七因着要骑马今日换下了裙装,改了一身皂绪複骑衣,她也不急着让魏劭扶着她上马,而是行至马前,绕行一周,勘查了这马的缰口,然后轻抚马鬃,在马的耳畔说了几句。

    魏劭还待扶她,谁想到她翻身而上,魏劭伸出的双手顿住,双目圆睁,眼瞧着她俯身又说了些什么,随即紧握缰绳,随即快步推浪,马匹在她手里像是如鱼在水一般,朝大路行了去。

    徒留魏劭在原地。

    在一旁观之已久的魏朵觉得自己硬是被憋闷死不可。

    女君之过人,魏家将士均有所观,不论是姿容还是岐黄之术,都是让军士们连连称之。先前女君说要骑马而行,君侯不信之,他却是暗自信了。果不其然,女君之才乃大能尔。如此观之,哪怕是有一日女君要拉动弓弦射杀敌将他或许都不觉着怪异。

    莫要小觑女君才是。

    与魏劭这些行军之人有所不同,甄七着着实实练的是骑术,而非像他们那样在战场上跃马扬鞭,故行走平地与山路尚可,但一旦若要像魏劭那样飞驰,她怕是无法持之以恒。

    这不走了些许时间,魏劭骑着他那匹烈性的踢云乌骓马并肩而行:“是劭之短见,望女君见谅便是。”

    甄七听出了他话中的调笑之意,道:“君侯莫要如此,妾受不住此大礼。”

    这定是昨夜闹了她,在心中闷气,这怒中带媚的样子,他也甚是欢喜:“往日在渔阳,女君可是在下人打碎了瓦都能饶过一二。怎的如今成了这肚量狭小之人?”

    她怒目而望,只见魏劭笑意满满,眼里尽是狡黠,她就不该让他如此得意:“下人们好歹是一训便知错,无再有错之。纵使我训了君侯,君侯可有收敛?!”

    果真是气了,魏劭故作讨饶之状:“女君误我尔。女君之姿冠天下之绝,劭难自禁,绝非有故惹女君之心。”

    甄七依旧不做声,只管让魏劭说。魏劭这是首次如此耐心地去哄一个人,若这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不知道要被罚几次了。但对着眼前这人就是不舍得:“若劭还有下次,女君尽可挥拳击之。”

    “不可!”甄七被他这话给镇住了。

    魏劭可没有玩笑之语:“此乃真言,女君若能消气,尽管向劭撒气便是。”

    瞧着他是越说越离谱,这身后的军士们都还听着,她整个人没有被这烈日烤熟,反倒要被魏劭给激得羞红了:“快住语!快住语!莫要再说了,我不气便是了。”真没看出来他竟是如此无赖之人!

    这一路自她坐上了这玉兰雪龙驹,奔过平坦之路,骑过山路,一路都很顺坦,吹多了风却像是只鸟儿得了自由,难得在嫁人之后得了这番舒爽。这一切都被魏劭看在眼里:原来在这渔阳是拘了她了。豆蔻之年,该有如此俏皮之色,而非像皮影之戏被供在上头让人观赏。

    最后一段走的是水路,幸得甄七提前在上一个驿站调配好了药方,否则这魏劭多数带的北地之军怕是要因着晕船而吐得不着天南地北。

    只是,在这水路之上,见数千竹筒顺流而下,这下流之处便是咸宁之地与东郡三州。魏劭命人打捞起三两竹筒,无一例外都是写着同一檄文:

    泰近承帝命,奉词伐罪。旄麾南指,周群束手;中土之民,望风归顺。今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与甄乔周三位将军会猎于咸宁,共伐魏劭,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好一招诛心之论。

    此檄文不仅是魏劭观之,甄七亦是读了。这檄文上写着的三位将军正是东郡三州的三位刺史。周家已经明确与魏劭誓死抗敌,乔家她尚且无法定论,但这甄家……

    “夫君,且看我甄家此次来咸宁的使君是何人。”既然做了魏家妇,甄七便打定了主意与魏劭同进退。不论这次来的是何人,定要甄家做了这联军便可。

    魏劭道:“夫人何解?”

    甄七正色:“若此次来咸宁的使君是以我祖父或几位叔叔之名,夫君且将他秘密扣押在军中,待我休书一封快马加鞭呈给祖母与父亲,叫他们联合我甄氏刘氏旧部软禁了祖父,随后调遣精兵良将前来助夫君一臂之力;若使君是以我祖母或父亲之名来之,夫君只管收了使文,不到七日,大军必来相助尔。”

    魏劭将檄文烧成了灰烬:“徐州之地当真没落至此?”

    “祖父无能且贪生怕死,叔父们鼠目寸光,唯我父虽是愚忠之人,却也算得个孝子。我祖母向来在家中重于翁主之名说得上话,哪怕我父偏向于祖父,祖母亦可拿孝道压之。”甄七道。

    的确,他想的是不错。魏劭盯着甄七那双谈起徐州之势来熠熠生辉的双眸,这甄家掌家之人便该是女子才是。

    看来这蜀地与太原之地,不可强攻,只能智取尔。

    船过江水,到了渡口,便看着魏梁前来迎接:“末将魏梁见过主公,女君。”

    魏劭骑上他的踢云乌骓,并无半点在途中与甄七调情时的无赖之色,正经问道:“粮草军备已安顿全乎?”

    魏梁道:“回主公,皆已备齐。此番我先行之军已被魏朵编入水军阵营之中操练,还待数月便可精通水性。”

    “魏朵之水军,大致多少?”

    “约摸二十万。”

    “善,我先行一步前往大营,你且护送女君至咸宁城中安顿好,药材等一应运往大营中。”魏劭说完这话,又转身对甄七言:“夫人先进咸宁信宫安顿,休整好后明日可与甄六夫人会见。军中有事,我先行一步。”

    甄七从不打搅他的正事:“夫君平安归来便是,妾尚能自保。”言罢,夫妻二人分两路而走。

    魏劭一路急行军,至大营之时天尚明,便有魏朵来报,三方使君已至,魏劭不急于去见那三方使君,只是入了营帐换上了便衣,心想道:珠珠临行前叮嘱他定要试出徐州来使以何名义行事,他要试上一试,才能探出个明白来。

    月明之时,魏劭才入了这营帐。只见这三方使君皆是已入座,公孙羊正在与其相谈,见了魏劭,起身道:“主公,容羊引见,这豫州来使乃周维将军座下参将严肃严将军。”

    这位严将军见了燕侯,眼前一亮,果真是少年英豪名不虚传:“豫州参将严肃,今日得见燕侯,三生有幸。”

    魏劭拱手行礼:“严将军,久仰久仰。”

    “这是兖州刺史帐下张檀文史。”公孙羊将他引到另一人前。

    张檀,这名字他听过。犹记得先前兖州乔家要将大女嫁与他,兖州来使做媒人的,便是这张檀。

    张檀自知来此有亏欠,行礼时气势都弱了三分:“燕侯久见,久见,呵。”

    魏劭脸色不好,连个礼都没有回,便被公孙羊拉到了一旁,见了这最后一位:“这是徐州来使伏龙道长。”

    眼前之人身着一朴素道袍,上戴青冠,手握一拂尘,行了个道家礼:“贫道见过燕侯。公孙先生此言差矣,贫道并非是徐州刺史门客,只不过云游脚道人尔。此番自徐州深山老林道观中出,途径北地来咸宁,不过一故人所托尔。”

    若来人是文史或武将,魏劭都有法子去应付,但这……偏偏是个道人,魏劭不得已,行了礼,招呼着坐下。叙礼毕,分宾主而坐。

    严肃先问魏劭:“今薛泰集乌合之众驱众南侵,和与战二策,我主尚有决策,但求于燕侯联盟,听于燕侯。将军之意若何?”

    魏劭眼睛转了个轱辘,曰:“薛泰以天子为名,其师不可拒。且其势大,未可轻敌。战则必败,降则易安。吾意已决。来日见薛泰来使,便当遣使纳降。”

    这番话,不仅是严肃听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公孙羊也都不知道魏劭这是要唱哪一出,两人面面相觑,这和之前讲好的完全不一啊。

    公孙羊愕然:“主公,此等大事,此前已决,怎可做苟且偷安之辈?”

    魏劭答曰:“东郡三州,冀州之地,主灵无限;若罹兵革之祸,必有归怨于我,故决计请降耳。”

    严肃劝道:“不然。以燕侯之英雄,冀州之险固,东郡天险之阻隔,那薛泰未必便能得志也。”

    三人互相争辩之时,那张檀只能附和两声:“是是是,吾主之意乃燕侯之意也。”

    反观那伏龙道长,仰天长啸,对公孙羊与严肃道:“公孙先生与严将军怎可如此不识时务尔?”

    严肃曰:“道长如何反笑我不识时务?”

    伏龙道长挥罢拂尘,道:“那薛泰乃西北霸主,极善用兵,天下莫敢当。向唯有先虎牙将军幽州刺史魏经将军可与之一敌也,惜哉!惜哉!”

    这道长在席间提起了魏经将军,这张檀脸色惨白,头冒冷汗,只得不住擦拭,哂笑不住。

    那伏龙道长又道:“愚有一计:并不劳牵羊担酒,纳土献印;亦不须亲自渡江;只须遣一介之使,扁舟送三女至江上。那薛泰一得此三人,百万之众,皆卸甲卷旗而退矣。东郡三州去此两三人,如大木飘一叶,太仓减一粟耳;而薛泰得之,必大喜而去。”

    公孙羊在这几人说话之时多有思索,主公向来伐薛之心坚毅,怎的此间变了主意?想是又谋略在身要试探一试,故不语,又听道长一言,心下暗叫不好。正要止住,却听魏劭问道:“哦?用何二人,可退薛泰百万之兵?”

    伏龙道长道:“贫道居于山林中时,且听这幸逊于皇都新建高台,台中置一宫室,名曰广阳宫,网罗天下美女于宫中。幸逊本为好色之徒,久闻兖州乔氏有二女,长曰大乔,次曰小乔,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徐州甄氏一门七女,尤以七娘甄觅为甚,更是神妃仙子,姝丽仙姬。几位将军何不与家主商议,差人将此三人送与薛泰,薛泰必献于当今丞相幸逊。得此三人,百万雄师顷刻间班师回朝,使东郡三州不再起纷飞战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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