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麟阁

    本来她是想着在这苦痛巷子里好生与爹爹习武功的,但是这几日爹爹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夜上三更了才回到宅子里,来无影去无踪的。若不是白日里还能出门,她真就要觉得和岛上的生活差不多了。

    不过好在,在这金明池的另一侧,有个每日都在等着自己的人在,这样想着,她的心早就随着这金明池里流淌的池水,飘进了金风细雨楼的“愁石斋”里。

    “我这几日去金风细雨楼住,就不回来了,爹爹若是问起来,让他直接去楼里寻我便是。”飞霜叮嘱哑仆之后,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哑仆不会武,只是看着自家小姐如同老爷一般的鬼魅步伐,心里为小姐和那位姓白的公子捏了把汗,天知道老爷有多不待见任何来宅子里上门提亲的人。

    这金风细雨楼的护卫一开始还会对使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轻功的人加以阻拦,生怕是六分半堂来挑衅的贼子。后来嘛,也几乎就是视而不见了。无他,因着满京城里会使这门功夫的也不过两人:荣氏父女。楼主可是特意嘱咐过的,这两人不走寻常路,是楼里的朋友,不必阻拦。当然,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尤其是那荣姑娘,保不齐往后就是他们白副楼主的夫人了。

    只不过,这次不同。荣飞霜拧着一小袋包袱,径直了当地走了正门。看门的人自是认得她:“荣姑娘,副楼主在愁石斋已经等候多时了。”

    荣飞霜颔首道了声谢后,就朝着记忆之中愁石斋的位置走去,不多一会儿遇上个使女,使女见是她,微微一笑,欠身行礼:“荣姑娘,副楼主在愁石斋候着姑娘。”

    这一路下来,遇上她的人几乎都是在说白愁飞的位置,着实让她觉得好生意外:难道她和白愁飞的关系就这么明显了吗?

    白愁飞的的确确在这愁石斋,但也的的确确是闲来无事。荣飞霜赶来的时候他还在这庭院之中作画呢。

    荣飞霜将小包袱放在了石桌上,凑到了白愁飞的身侧:“阿飞,这次又是在画什么?”

    早在荣飞霜那轻盈的步伐踏入愁石斋的大门之时,白愁飞就感觉到每日自己期待的熟悉梅香飘进了院落里,也进了他的心里:“唐代杜牧有诗云,轻盈照溪水,掩敛下瑶台。妒雪聊相比,欺春不逐来。偶同佳客见,似为冻醪开。若在秦楼畔,堪为弄玉媒。今晨我见院落中有一树早梅开了,便想起将它花了下来。”

    早在沃夫子家中之时,荣飞霜就知晓白愁飞画工好。只是他方才念的那首诗算不得正经,她整个人都钻到了白愁飞的身前,挡住了他与那副已经画完的早梅图,媚眼如丝:“那白游今少侠,你是在画梅花呢?还是在借这咏梅之诗来喻人呢?”

    白游今,正是白愁飞的笔名。

    白愁飞一双眼里如今也只敲得见她,放下了手中的羊毫笔:“借花喻人,霜儿该知我心意。”这些日子她被她爹拘在苦痛巷的宅子里,天知道午夜梦回之时她入了他多少次梦。

    荣飞霜俏皮的手指攀上了他的心中,用那只葱玉般的食指,在白愁飞的心上点了两下,引诱之意呼之欲出。白愁飞按住了那只要作怪的手:“乖,待我落款。”

    恢弘大气的白游今三个字挥洒在宣纸之上,再盖上印子,这一副早梅图就完工了。白愁飞将其卷起来,预备送给荣飞霜,余光却瞟到了石桌旁的小包袱:“霜儿你这是?”

    荣飞霜道:“爹爹早出晚归,我一个人待在那里没意思。诸葛正我和他手底下四个弟子也无甚趣味,我就来投奔你了,你欢喜吗?”

    白愁飞道:“欢喜!我自是欢喜的!我这就叫下人为你收拾一间上房出来,就在这愁石斋,如何?”

    荣飞霜也不客气,勾勾手,顺走了白愁飞手里的早梅图:“那就劳烦白副楼主啦,这副图我就挂在房中。”

    两人论起情来,亦是离得很近。借着身高的优势,白愁飞几乎是能数清楚荣飞霜那流波似的眼眸上的睫毛。旖旎的氛围充满了暧昧的气息,两人的心在互相探索中慢慢贴近。似是思及了那一日的轻吻,白愁飞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彼时他两只手已经环住了娇小的荣飞霜:“霜儿,你把眼睛闭上。”

    胆小鬼,荣飞霜在心中暗暗叫道。想亲直接说,她又不是不让。算了,给他一个薄面吧。便依言闭上了双眸。白愁飞松了口气,他凝望着霜儿美到极致的模样,一点点地接近她,眼睛也缓缓地闭上。

    怀中的梅香越发浓郁,他似是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大白,田姑娘下帖子请我们去凤麟阁……”

    王小石从门口拿到了田纯的帖子之后马不停蹄地朝愁石斋奔去,边跑着还边喊,只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极为私密的那一幕。

    拿着帖子的手定在了半空中,王小石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都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至于被打扰的这一对呢?荣飞霜却是无所谓地睁开了眼睛,耸耸肩膀,单单眨了一下眼睛,俏皮地表示不碍事。

    倒是白愁飞,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王小石一声喊飞去了九霄云外。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王小石如今怕不是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

    王小石吞了口口水,看着大白看着自己接近他拿着双刺杀人的目光,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还是慢慢地将手里的帖子凑到了白愁飞跟前:“大白,田纯姑娘,约我们几个……晚上太阳落山之后,凤麟阁相会。”

    六分半堂的人又想干什么?

    白愁飞和荣飞霜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警惕。思索再三,白愁飞还是接下了帖子:“知道了,我与霜儿准时赴约。”

    唐突了佳人的王小石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像是要去寻温柔。

    看着王小石少见的风风火火的样子,荣飞霜再看看这落得一身清闲的白愁飞:“王小石尚无身份,但竟然比你这个副楼主还要忙,不对劲。”

    荣飞霜不点明这点白愁飞也看出来了。虽然他如今名义上是苏梦枕的兄弟,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但是却是没有几个人称谓他之时带着敬意的,楼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对他这个一来就坐上副楼主这个位置的人没有太多的信任:“金风细雨楼成立五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副楼主这个名号,如今大哥能为我设立,算是高看我一眼。约摸是事情不太好安排。”

    “你多留个心眼,苏氏父子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王小石没心没肺不求功名,所以在这里乐得个自在。但白愁飞,就是冲着功名利禄来的,荣飞霜不得不为他想着。

    白愁飞笑道:“好了,这都是长远之事,我们还是想想那六分半堂的人下帖子的目的是什么吧。”

    荣飞霜道:“既然都收了帖子,去赴会不就知道了?”

    凤麟阁陵水台,四人在那里等候多时才见到一女子踏着地面缱绻的落花姗姗来迟。

    温柔没心没肺地迎了上去:“纯姐姐!”

    荣飞霜特意戴上了之前白愁飞还给自己的面纱,整个人都穿着一身深紫西域风情的衣衫。一开始白愁飞见她穿着这件,还不太愿意将她放出去。但是抵不过那一句:我要艳压群芳。

    论起相貌,荣飞霜的的确确是三人里面最美的,哪怕是这宫中官家的娘娘都比不过,但雷纯的温柔贤淑,温柔的俏皮可爱却是各有各的特色。

    本以为今晚是鸿门宴,但是一顿饭下来,却出乎了荣飞霜的意料:只是单纯的祝贺,并没有夹枪带棒的攻击。

    几人均是不醉不归,马车先后送走了这位田纯姑娘,然后是王小石和温柔。荣飞霜与白愁飞均是饮了些酒,花前月下,在这秋末却依旧有着落花的凤麟阁前,两人行至楼阁临水处。飞霜那双眼眸染上了些月色,水汪汪的,望着这天边升起的一轮明月,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浅笑。

    隔着面纱,白愁飞无法瞧见她的笑意,但是眼前之人就像猫儿一般慵懒地在自己跟前,眼睛却像是被盯在了原地一般,望着眼前的人儿,无法移开。

    “阿飞,这般瞧着我,你是醉了吗?”带着酒后微醺的朦胧之感,荣飞霜撑起半个身子,慵懒地问道。

    白愁飞一点点将自己挪步移至她身前,撑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怀中摸索着什么,嘴里还嘟囔着:“在哪儿呢?……在哪儿……找到了~”

    从他怀中摸索而出的,是一枚玉簪。

    似是有些眼熟。

    白愁飞一点点地将玉簪放入了荣飞霜的发髻之中:“先前,你落在我这里的……我还你……但,心还不了了……”

    “阿飞,你知不知道,正簪之礼,是什么?”荣飞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白愁飞似是有了七分醉:“知道,正妻之礼。霜儿,你便是我的妻啊~”

    这人,是真醉还是假的?平日里他可不会将这词儿放在嘴边啊。荣飞霜直起身子,一下子凑到了白愁飞的眼前,离得近了,她想看看他。只是那双眼里,全是她的模样。

    “霜儿,再来,就亲上了。”可听到的白愁飞的呼吸声重了几分。

    看来是真的醉了。

    只不过,说是醉了。他又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竹笛,以这微风为谱,吹奏起来。竹笛的声音如清泉流淌,悠扬婉转,温柔而富有诗意。

    只是这凤麟阁一处,便是这才子佳人汇聚一处,该是岁月静好,万般皎美。

    除了在隔岸的三合楼楼顶上快要将手中的扇子折断的荣师曌除外:“卖弄,哼!”

    他果然还是想干棒打鸳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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