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

    薛喻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息,却被她完整捕捉。

    和他纠缠这些年,两人同寝同食,她对他的气息太过熟悉,哪怕相距甚远,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是刻骨铭心的十年,是她最好的年华。

    看到他的时候嘉和长公主也很错愕,挑了挑眉,道:“岑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你这么忙,原是十天半月见不着一次的。”

    她兄长寡色少欲,后宫空悬,多年来只有一位皇子,家国重担早早便压在了十五岁的侄儿身上,自然忙得脚不沾地。

    能叫公主如此亲昵的能是何人?

    当今太子薛喻,字侑岑。

    贵女们猜出他的身份,纷纷一惊,当即跪下请安。

    太子笑了笑:“正巧路过,来姑姑这儿凑凑热闹。”说罢他看向众女子,道,“吾稍后还有事,不会久留,大家快起来吧。”

    长公主也笑:“上天特地叫你来给我们添好彩头,有岑儿在,这回可有意思了。你是什么时候要忙呢?”

    “约莫是午后,要见波斯来的使者。”

    她低声向婢女问了时间,说:“时候还早,不如同我们一道去郊外踏青,也好看看女儿家的诗宴。”

    “好。”薛喻答应得爽快。

    他容貌生得好,笑起来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底下的女眷脸颊微烫,不敢抬头看他。

    陆棠雪也在其中。

    她倒不是不敢看,只是不想看。

    这副皮囊她看惯了,也看厌了。旁人或许不晓得薛喻是什么样的性子,只道他君子做派,她却晓得好皮囊下是怎样的阴桀、偏执与冷漠。

    寒食节当日,贵女数十名,锦衣香鬓,在公主府门口上了车。马车浩浩汤汤驶出城门,往京郊而去。

    陆棠雪和陆婉盈在同一辆车上,同行的几名贵女同陆婉盈熟识,聊得十分畅快。

    这么多年相处,大家早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身份地位、学识才情皆融洽匹配,只有这般才能玩儿到一起成为闺中密友。而陆棠雪一无背景,二无名声,当然没人搭理。

    她根本不介意别人对她的态度,当外室那些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此时乐得清闲,自己坐在角落里,半掀帘子往外眺望。夹杂着泥土气味的空气迎面扑来,好不惬意。

    陆棠雪吹着风,神思飞远。

    比起自己为什么能来,她更好奇薛喻为什么要来。

    据她对此人的了解,唯利是图,一举一动皆有目的。参加长公主的活动,对薛喻来说有什么利益可图?

    要么是迎合长公主,要么是看中了前来踏青的贵女。

    可是长公主不参言政治,夫婿作为驸马也不能担任重要职位,她身上并没有薛喻不得不讨好的价值。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

    十几年后,陆观荣位极人臣,手握重兵,让陆家地位在一众勋贵中陡然拔高。然后薛喻迎娶陆婉盈,欲登大宝。

    她从不信薛喻是因为爱才娶陆婉盈,他这样的人,本质上只爱自己,其他情感都要为利益让步。

    此时陆观荣还没有登上仕途,镇安侯府并不出众,还不值得薛喻费心求娶。

    陆棠雪余光瞥了眼对面的二妹妹,见她巧笑倩兮,在心底把她的名字划掉。

    她闭上眼睛,把刚刚见过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姜翠微,翰林学士嫡长女。

    段晚晚,礼部侍郎次女。

    兰梦,大理寺卿嫡女。

    顾霜月,骠骑大将军嫡次女。

    ……

    前世陆棠雪所处的位置叫她不得不练就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从一个毫无见识、不通人情世故的深宅妇人,变得熟记朝廷各大官员的家眷、喜好。

    未曾想当年所作的那些努力,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她粗浅地筛了筛,有些官职清贵却无实权,直接排除。又将年龄、容貌再筛一道,最后觉着最有可能的就是顾霜月。

    上辈子顾霜月嫁了个通过科考显贵的寒门子弟,一开始夫家待她极好,后面状元郎在圣前日益得宠,顾家又因战事失利连遭弹劾,她夫君便不再将她放在眼里,正大光明地将歌姬纳作美妾。

    虽然陆棠雪比她的境遇悲惨许多,但她仍旧持有同情之意。这种怜悯共情出自人的天性,她们身为女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套上了无法挣脱的枷锁,一生被父亲、丈夫左右,没有谁比谁更幸运。

    这样好的女子,嫁给薛喻?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未来只会更加悲惨。

    顾家手握重兵,薛喻做太子时固然需要这份助力。可若他当了皇帝呢?原先那些让他爱慕的地方,又会变成阻碍皇权的一块拦路石。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绝对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届时顾府上下可能都会因此获罪。

    陆棠雪暗自琢磨着,待会儿得想个什么办法叫顾霜月露不了脸。是让她“失足”落入水中,还是用点药叫她起疹子?

    就这么想着,马车停了,众人来到滇云河畔。

    婢女们将准备好的案几、小凳摆好,铺上丝绸做成的毯子,上设佳肴美酒。

    陆婉盈坐在她身旁,怕这位庶姐待会儿出丑,小声道:“长公主素来喜欢诗词歌赋,待会儿约莫会让每人写一首诗。姐姐不必担心,我会多写一首递给你。”

    陆棠雪胸无点墨,学的是如何以色侍人,如何周全人情、掌管内宅,对这些风花雪月不曾沾涉,闻言颔首,说了声谢谢。

    太子与长公主坐在最前面,两人掩口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嘉和公主出声道——

    “寒食节有踏青、放纸鸢的习俗。年年都是诗会,想来甚是乏味。今日不如趁着好天气,比个纸鸢,女郎们意下如何?”

    放纸鸢?这有什么好比的?

    众人愣了愣,但还是很快附和,肯定了长公主的提议。

    陆棠雪也跟着应声,抬眸的刹那,视线再次与薛喻相撞。这次,她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

    幽幽深眸中藏着她熟悉的欲望。

    她垂下眼帘,如梦初醒般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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