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花酿在小亭子里坐了许久。

    樾白将一壶梨花醉放在桌子上。

    花酿提壶往嗓子里灌,呛到,猛烈地咳。

    咳着咳着眼里的泪水饱涨起来,推开酒壶,“难喝。”

    樾白浅尝一口,“酒得配菜,配眼泪就变味儿了。”

    花酿气闷:“要不是你们地府,我也不会年轻轻,与家人阴阳相隔,都怪你们。”

    樾白又喝了一口,叹:“造化弄人,地府如今也是你的地府。”

    他幽幽道:“勾走你魂魄的两个鬼差被放逐荒渊,可幕后主使力深在妖界逍遥。想报仇吗?”

    花酿包一包泪花:“此仇定要报。”

    樾白称赞:“好志气。眼下正好有件差事,助益你复仇大计。”

    花酿气笑:“公子真好意思同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说干活。”

    樾白道:“也是,太不近人情,咱不干了。地府害的你,咱直接将地府毁个干净,再杀到妖界,活捉力深。天界觊觎地府,送给他们又如何。反正已经被裹乱得不成样子,别费力救了,遂了他们的心算了。”

    花酿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当我傻,次次激将法,次次上当。我知道,您舍不得的。”

    樾白顿了一下,不自在道:“胡说。”

    花酿擦擦眼泪:“好好好,我胡说。”

    静了一会,花酿问:“什么差事?”

    樾白道:“如今任选结束,官吏调整,可地府积弊颇深,人浮于事,鬼心涣散。该从哪里入手谋断前程,尚无方向。我想从鬼众身上找到缺口,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摸清地府状况。所以,需要你还有无言判官调查一番。”

    花酿嘀咕:“建议您亲自深入鬼众之中,看得比较深刻。”

    樾白:“我这张出尘绝伦的脸,地府谁人不知,也就你天天身在福中不知福,微服私访做不了一点。”

    花酿撇嘴。

    两日后,花酿禁足解除,于无言判官府。

    “要不开小会?召集大家各抒己见。”落山板着脸提出一个十分板正的建议。

    花酿当即否定:“谁敢说实话,小会约定俗成的主旨是歌功颂德,外加和稀泥。”

    “你有好法子?”

    “咱们发告贴,号召积极谏言。设置信站,所有鬼众可投函。只要意见被采纳,或者陈述的事实有价值,皆能获得奖赏。每个鬼生一个号,函件上不写姓名,标编号。编号只有较少数人知道,如此,便能达到匿名的效果。”

    无言判官赞同:“听起来不错。”

    几日后,收集上来的雪花片确实不少。

    有提出多发点薪俸的,有想多休沐的,有的痛心疾首,怒斥地府不作为,有告小状的,有指天画地表忠心的,有对地府表示失望,对自己的前途表示担忧,有将地府夸个天上有地上无,盛赞地府公子多谋善断,乃地府之大幸。

    只有一个帖子有些特别,大骂樾白不孝,将生父软禁,谋权篡位,必遭天打雷劈。

    花酿将条子呈给无言判官,无言判官扫一眼字迹,扔到一旁。

    花酿悄声问落山:“判官大人是不是知道此人是谁?”

    落山平静道:“地府君的老部下,曾随征过妖界。其余的,别问了。”

    又是妖界。

    花酿了结当日差事,刚出判官府,被一个披头散发的老鬼拦住去路。

    他截住花酿:“大人,我的信函你们收到了吗?”

    花酿见他神色激动,一边后撤两步拉开距离,一边安抚:“收到了,放心,我们会认真对待每一条谏言。”

    那鬼突然凶狠起来,眼角一道长长的斜疤衬得十分狰狞,他厉声:“你骗我,你们全都糊弄我。你们和那个樾白一伙的,你们该下炼狱!”

    花酿醒悟:“是你,控诉公子软禁地府君。”

    那鬼激动,神色里露出疯狂:“你们看到了,哈哈,那还不赶紧将他抓起来。”

    花酿:“证据。”

    那鬼狞笑:“证据?地府君大人为何突然晕倒,怎么这地府落到他樾白手里,众生皆知,公子樾白欲毁地府。”

    花酿道:“全是你的猜测,至少现在,公子挺称职。”

    那鬼冷笑:“狼狈为奸的东西,烂透了。”

    花酿见他愈发癫狂,不敢多纠缠,想赶紧脱身。

    那鬼见花酿要走,两眼通红,手上缠绕黑色的烟雾,上来要抓花酿。

    花酿手上不软,施术抵挡,但那鬼手段更霹雳,力量奇大。

    这时,一道黑影窜出,一剑斩断那鬼的术法连接,替下花酿,与他相斗。

    两人起初起鼓相当,蒙面黑影下手狠快,那鬼渐渐招架不住,败下阵。

    落山带着鬼差一拥而上,将那披头散发鬼捉住。

    蒙面黑影闪身离开。

    花酿拽住落山:“救我的是谁,瞧着有些眼熟。”

    落山理所当然的语气:“公子身边的暗卫,你见过。”

    花酿想起来:“将观山岩殿主带走的那些人。”

    落山看不上她的大惊小怪:“他们蒙着面,你怎么知道今天这个是不是上次那个。”

    花酿糊涂:“什么这个那个的。”

    落山告诫她:“暗卫是公子身后的一把利剑,你老实别生事,要不然下次斩的就是你。”

    花酿有时候觉得落山一张板砖脸,讲出的话很像三岁小儿。

    “让我不多管闲事,也行,除非告诉我方才那个披头散发的鬼,为何对公子恨得牙痒痒,地府君和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山道:“想知道,让公子告诉你。”

    花酿笑他异想天开:“我疯了吗,问到正主面前,我还能不能升官发财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再说,我问,他能告诉我吗?”

    “能告诉你。”樾白语气平淡,却将花酿吓了一大跳。

    花酿缓缓转过身,竭力露出最谄媚的笑容:“公子大人,您怎么来了?”

    樾白皮笑肉不笑:“听说你有事问我,我这不赶紧来回答。”

    花酿脸皮扎实:“那。。。问题您知道了,小女子洗耳恭听。”

    樾白慢慢逼近:“我们换个好地方聊。”

    花酿慢慢后退,礼貌询问:“您说的好地方,该不会是炼狱大门口吧?”

    樾白笑含深意。

    花酿立刻乖巧认怂:“误会,我没有一点点好奇心,我对您的事情一点点都不感兴趣,我没有一点点看热闹的意思。瞧我这张嘴,纯瞎说。

    花酿做了个手动封住嘴的动作,“下官告退,您忙。”

    说罢立刻要走,樾白幽幽道:“谁让你走了。”

    花酿腹诽:没完没了了是吧,我不就是多问了两句不该问的,被你撞上了,歹运。

    樾白:“你活干完了吗?”

    花酿理直气壮:“自然。”

    “怎么不见你奏报来?”

    “下官职级太低,不配,无言判官大人自会向您回禀。”

    樾白道:“判官的奏报是判官的,莫不是你想浑水摸鱼,敷衍了事。”

    花酿本打算散值后偷偷去蒿里山看看孩子们,被樾白绊住,加上多少带点私人情感的为难之意,花酿只得咬牙周旋。

    “您日理万机,下官不敢耽搁您的时间,要不咱边走边说。”

    樾白点头:“你去哪儿?”

    花酿不敢说蒿里山,想了想:“回家。”

    回家两字说得过于自然,樾白愣了一下。

    花酿毫无察觉,秉持破罐子破摔的宗旨,怀着既然得罪过一次,再得罪第二次又能如何的心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地将掌握的信息如实汇报。

    “大部分鬼众对地府还是有感情的,提出的谏言很真诚。比如对薪俸假期的期待,希望地府团结一心,增加人情味儿,多点温暖少些苛责。也犀利地指出了问题,比如勾魂交差的流程繁琐,缺少监察,官吏腐败,鬼心不齐,各自为政等。当然,不乏歌功颂德,吹嘘拉踩的。但这其中多少谏言出自真心,多少应付差事,多少为了打压异己说谎造谣,下官觉得有待考证。”

    樾白赞同:“虽说做了匿名处置,但总归不是真正的匿名。难免有小心谨慎不敢说实话,知其一,不知其二,易偏颇,越是如此我们越要认真考究。”

    花酿点头:“我们自然不可能依靠三言两句的谏言定下良策,谏言只能反应部分真实。欲破局,需入局。只有隐入鬼众,身在其中,才能知晓他们没有经过矫饰的想法,窥见地府全貌。”

    樾白挑眉:“你有主意了?”

    “公子英明。”

    花酿道:“下官想,除了咱们自己人暗中走访调查,还可以多派人手充当探子,目的不是监视,而是从旁观者角度发现新问题。只是,我们判官府人手太少了,大家分身乏术。”

    樾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怎么犹犹豫豫,有话直说。”

    花酿试探道:“蒿里山的小鬼们很机灵,惯会藏身,腿脚灵便,不如收编他们做我们的耳目。”

    樾白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孤魂野鬼,依天界律令,不能踏入地府,你想以身试法?”

    花酿吞了口口水,自己当真玩脱了。樾白脸色那么难看,莫不是要依天界律令,将自己扫入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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