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云雾突然现出青色流光。

    几番光芒闪灭后,失去意识的花酿整个人竖立起来,背后突然显现繁茂的枝干,开出白花,浓烈的香气瞬间充满整片天地。

    普化抖着手:“还说她不是花仙?”

    樾白神色平静:“不是。”

    普化声音颤抖,“当我眼瞎?”

    樾白淡淡道:“她本是我种在院子里的沉香,不知何故,转世到人间。”

    “沉香是什么?从未听过。”

    樾白敷衍:“一种草木。”

    普化气笑:“就算她是一株沉香,好端端种在你院子里,如何在你,地府公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转世成人?然后又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变成你的徒弟,跟你忙前忙后,口口声声要振兴地府?说给谁信?”

    樾白冷冷看他:“信不信随你,天君想要个说法,我给了。”

    说罢,便朝花酿的方向走去。

    普化神色紧张,“樾白,你要做什么?”

    樾白双手虚拢,一团混沌的法力实体在掌心慢慢膨胀。

    普化伸手要拦,法力形成的强大气场将他挣开。

    随着樾白将倏然推出,笼罩花酿的青色流光破开一道洞口。

    樾白腾空往洞口飞去。

    “形神分离的滋味,我也想尝尝。”

    话音落,青色流光暗淡,包裹花酿的结界变成完全不透光的黑色,樾白隐没于黑色中。

    结界里暗藏另一个空间。

    花酿闭眼平静地躺在地上,白色的花像一层被子覆盖在她身上。

    樾白伸手两指抵在她的眉心,探出她灵体平稳,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是哪家的小哥哥?模样真俊。”突然前面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樾白穿过波光粼粼的光幕来到另一个空间。

    穿着一袭竹叶青色长袍的清秀小哥哥,好像被非礼了一般,坐在地上,往后连退两步。

    小哥哥像七八岁缩小的樾白,大胆将手搭在樾白手背上,笑靥天真的姑娘,模样与花酿别无二致。

    小花酿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荒山野岭的,野兽蹿出来,啊呜一口将你吃了。”

    小樾白推开小花酿的手,红着脸:“我找娘亲。”

    “你娘亲是谁,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得走了。”小樾白转身爬起要跑。

    小花酿拦住他:“你不能走,前面是妖界,他们最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奶娃娃。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樾白偷偷抓起石子,猛地砸向小花酿,转头死命跑。

    你更像妖怪,头上开花,身上有甜甜的香味。

    小花酿捂住额头,气得头上的小花颤抖。

    烟雾迷蒙,画面消失。

    薄雾转淡,颜色重现。

    “嘿嘿,落我手里了吧,让你跑啊。”

    小花酿用藤蔓拴住小樾白的腿。

    “你上次为什么砸我?”

    小樾白嗫嚅:“你是妖怪。”

    小花酿凑近,听见低如蚊吟的声音,怒:“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

    她气呼呼:“你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妖怪吗?我是沉香精灵。”

    “你是鬼?还是神仙?”

    “神仙是什么?想起来了,住在昆仑山上那帮忙忙叨叨的种族?我是精灵,不是什么神仙鬼,更不是妖怪。”

    小樾白一脸懵。

    小花酿问:“你是什么?”

    “我是娘亲的小孩。”

    小花酿无奈:“那你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

    “好好好,别伤心,姐姐给你香豆吃,尝尝,茉莉香豆。”

    小樾白擦擦眼泪,“我是男子汉,不能哭。”

    “小男子汉,想不想当我手下,我带你玩耍。”

    “什么是手下?”

    “就是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有好吃的会给你,有好玩的也会带你玩。”

    小樾白:“你先放开我。”

    藤蔓收起。

    小樾白声音清亮拒绝。

    噗嗤,不止一处笑声。

    小樾白又慌里慌张拔腿就跑。

    葱郁的绿色中开出娇艳的花朵,山茶花笑沉香:“别人不愿和你玩。”

    兰花摇头晃脑:“沉香被嫌弃了,哈哈。”

    遥香草抖抖叶子:“给你我的叶子,你送他。”

    百濯香伸出自己的叶子:“还有我的。”

    “要你们叶子做什么,香晕他?”

    兰花道:“好不容易遇见个活蹦乱跳的,放过他?”

    小花酿赌气:“算了,不和他玩。”

    又过了几日,山坳坳里传来呼救的声音。

    小花酿跑过去一看,小樾白缩在一个大大的坑里喊救命。

    坑外两个长相凶厉的妖物冲他龇牙咧嘴。

    小花酿冲上去,掌中带风,结结实实一妖一掌。接着从头上摘下一朵花,花瓣散开变成锋利的刀片,插到他们脸上,疼得他们哇哇大叫,落荒而逃。

    “你怎么被妖怪堵住?”

    小樾白抬头见是花酿,脸上闪过一丝喜悦:“找娘亲,迷路了。”

    小花酿的手变成长长的枝干,小樾白抓住枝干爬上来。

    小花酿:“笨死了,天天迷路。你娘亲呢?”

    小樾白嘴巴一撇要包一包泪:“不见了。”

    “好好好,”小花酿手忙脚乱:“姐姐带你回家,陪你等娘亲。”

    小樾白主动伸手拉她,小花酿偷笑。

    小花酿小心翼翼捏着软乎乎的手,“你看啊,叶子长长,开红色花,结有穗子的叫草豆蔻。树皮黑褐色,小枝圆柱形,花淡黄色的叫月桂树。花大如碗口,花瓣细薄柔软的叫芍药。记得花草哥哥姐姐们的模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回到茅草屋的家,小樾白乖乖道谢。

    小花酿拿出一节黄褐色枝干,递给他:“这是檀香木,遇到危险,点燃它,我来救你。”

    自此,受了救命恩情的小樾白性情改变,隔三差五找小花酿。

    “娘亲做的米糕,你尝尝。”

    “我摘的浆果,送你。”

    “东边有个湖,一起去玩吗?”

    站在一旁的樾白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不禁露出笑容。

    突然,周围像水墨画一般颜色淡去,红色充满整个画面。

    小樾白在茅草屋里手足无措:“着火了,怎么办,着火了。”

    屋外隐隐野兽嘶吼。

    被浓烟包围的小樾白摸出檀香木,凑着火苗点燃。

    十里之外,小花酿感受到檀香木的通灵,化成人形,往小樾白的方向奔去。

    野兽的嘶吼越来越近,穿过火焰,抱起昏迷的小樾白,小花酿往反方向逃开。

    离开烟雾的小樾白慢慢醒转,他躺在地上,脸上染上烟灰的小花酿拿着大叶片替他扇风。

    小樾白刚想张口,小花酿比个噤声的手势,她低语:“附近有妖怪,我下了结界,咱们暂且躲一躲。”

    话音没落多久,妖界大军果然探着脖子,簌簌地到处探查。

    待妖军走远,小花酿解开结界,对小樾白露出安抚的笑容:“你乖,在这等姐姐回来。”

    小樾白没有留住小花酿。

    光影变幻,小花酿施法与妖军苦苦对抗,一众花草香树齐齐助力。

    妖族势盛,花草精灵一族渐渐支撑不住。

    小花酿忽然浑身燃烧起粉色火焰,火焰侵蚀妖力,局面逐渐向精灵一族倾斜。

    强光骤闪,妖族溃败,花酿奄奄一息,精灵们围绕一圈,哭着呼喊小花酿的名字。

    小花酿露出虚弱的笑容,身体化成星光,随风飘散,唯留一株瘦小的沉香木。

    这段没有存在于樾白的记忆中,因为他找来的时候,花酿已经消失,兰花精灵将沉香木托付给他。

    “小樾白,我们兄弟姐妹们要离开了,你千万照顾好花酿。”

    小樾白抱着花酿真身,手足无措:“你们要去哪?”

    兰花勉力笑道:“仙山被妖族侵袭,生命力逐渐流失,我们商量好了,要用自己的灵力拯救我们的家园。花酿虽然变回真身,我们相信终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来,你一定照顾好她。”

    随着花草香木精灵的陨落,仙山恢复生机,来犯的妖族逃回他们的老巢。

    小樾白终究没有等到他的娘亲,他抱着沉香木,被地府君父亲接回地府。

    樾白陆续将仙山的花草香木移栽到公子府的花园里,失去灵力的精灵们,与普通花草无异。

    樾白每天与沉香说话,每天看她,希望某天,沉香变回花酿,笑着问他为何又迷路。

    他没等到她的回归,却等来沉香木的消失。

    樾白以为花酿厌倦了地府的日子,所以去外面寻找自由。

    她没回仙山,不知去了哪里。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儿时的记忆变得模糊,花酿的样子快要在脑海里消失的时候,樾白又再次见到她。

    比起她的样貌,他首先认出她的香味。

    她自称被鬼差误勾魂入地府,吵着要还魂,要回家。

    樾白轻抚花酿的脸颊,“花酿,我带你回家。”

    普化蹲在黑幕外,愁眉苦脸。

    突然看见樾白抱着花酿冲出黑幕,稳稳落下。

    他正准备迎上去,樾白脚下一转,化成一道光束朝地府方向飞去。

    未分给他一丝毫眼神。

    普化沮丧,完了,彻底得罪樾白。

    天杀的天君,非要挑事。

    樾白回到公子府,黄夕觉察到气息,来门口迎接,见花酿紧闭眼睛,一动不动,慌忙问:“花酿怎么了?”

    她仔细瞧她的脸色:“形神分离啊,天君干的吗?花酿该不会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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