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樨

    窗外之人熟练地翻窗而过,径直走到桌旁坐了下来,看得出身手很好,手里的东西稳稳当当,一滴汤也没有撒出来。

    她挥袖点了灯,将盘子推向陆知予,简洁明了说道:“别浪费。”

    陆知予眼神询问她,来这儿做什么。

    沈岚清当作没看见,又把盘子推进了些,抬着下巴,表示让他吃。

    陆知予没动,僵持了片刻,沈岚清才蹙眉说道:“我只是看不得食物这样浪费,不想吃可以跟下人说别给你拿过来。”

    她确实见不得这样,以至于说到最后带了些严肃。

    陆知予与她对视片刻,才动了动。

    盘子里的粥和小菜还冒着热气,陆知予手搭在碗沿,温热的湿气润湿了指节的肌肤。

    陆知予本想问问她为何来这里,话到嘴边绕了几圈,伴着粥咽了下去。

    对深夜闯入他人房间,甚至看上去有些理所当然的沈岚清,正支着脑袋望向窗外,手指无聊点着脸颊上的肉。

    眉目间不见厉色,应当不是来杀自己的。

    陆知予咽下最后一口粥,瓷碗放置时的脆响声让从进来便开始发呆的人终于转动眼眸。

    她微微侧首盯着陆知予,瞳眸里的光明明灭灭,不只是什么意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陆知予便只好挺直腰杆,面无表情任她打量。

    沈岚清进来时,窗口被打开了一道口子,院里的花香更加肆无忌惮飘了进来。

    陆知予现下觉得哪怕不用呼吸,鼻腔里也充盈着萦绕不散的花香。

    良久,沈岚清倏地笑出了声,藏在发间的发带漏出尾端,随着身体的颤抖摇晃着。

    陆知予挑眉看向她,平静等待她开口。

    沈岚清眉眼弯着,说道:“看来陆世子才是公事繁忙呢,睡不着?今日忘记了,等改日我拿着助眠的药材来?”

    那日随口一句竟叫她记到了现在。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外加连着几夜的调查,身体的疲倦还是在外表上表现出来。

    陆知予心里不由叹气,肩膀也塌下来一点,难以掩饰的疲惫流露出来,转头望着窗口。

    沈岚清本是打趣着说这话,看他神色恹恹,心中浮躁,收了笑。

    室内无人出声,仿佛并未有人来访。

    陆知予低垂着眼,余光察觉有人靠近,发间有异物放入,速度很快,几乎转瞬离开。

    他抬眼时,手也摸上了发间,触碰到了那物——小巧又紧簇的花蕊,是石樨花。

    他有些惊讶,说道:“这是?”

    沈岚清自然而然回道:“花啊,你没见过花?”

    陆知予无奈说道:“我知道,为什么要……”

    “我觉得好看,再者男子也可以簪花啊,”沈岚清利落打断了他,抬手握住想要将花摘下来的手腕。

    她劝道:“这花多漂亮,都摘下来了也别浪费,要是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也簪个。”

    她说着像变戏法一般,指尖出现了一只石樨花枝,随手插在了发间。

    沈岚清今夜仍旧是那副少年郎装扮,清秀的样貌再加上那花枝,眼神晶亮,看起来愈发惹眼。

    沈岚清挑眉说道:“这下可以了?”

    被她这样一打搅,陆知予的烦闷散了不少。

    两人头上各扎着个花枝,大眼瞪小眼。

    陆知予几次想要摘下,都被沈岚清无声挡了下来,打又打不过,他也不再尝试。

    不久前,两人还在互相算计,打得你死我活,虽然可能只是陆知予单方面的挨揍,仇人见面应当分外眼红,可现在这打打闹闹的场景确实有些令陆知予意外。

    沉默片刻,他问道:“来找我帮忙?”

    沈岚清此时有些纠结,磨蹭了半晌才说道:

    “也不算是。”

    陆知予想起他回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平淡问道:“你听见了?”

    沈岚清瞪眼装傻,说道:“听什么?”

    “全部?”

    “不知道。”

    那就是听到了。

    陆知予看向她,绷着下颚,衣袖拧的皱巴巴。

    沈岚清往后靠了靠,笑着问道:“想杀我?”

    陆知予不回答。

    她又说道:“我不会说出去,也没兴趣对别人的事浪费太多时间。”

    沈岚清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哪怕她就在旁边,可能也懒得理会。

    “来找你是想和你聊聊合作,过来后见你烦闷,既然诚心来找你合作,当然要做一点打消顾虑的事情,所以花费了些时间,心情愉悦了,谈话自然也快一些。”

    沈岚清说出来今夜来的目的,也松快了不少,摘下花枝把玩着。

    原来是这样。

    屋内的香味似乎散了不少,陆知予摘下花枝,放在桌上,带着些许疏离说道:“你想进县衙?”

    沈岚清爽快应道:“是。”

    “但以你的能力不可能进不去。”

    沈岚清微不可察叹了声,说道:“我也不是无所不能,我做不到的事情很多,杀人不过是最简单的。”

    陆知予思忖片刻,皱眉说道:“你想把赵翎也扯进来?”

    “只是叫他勤奋点办公,放心,不会伤害他,话说回来,你知道他为何在这里?”

    对于沈岚清求问的眼神,陆知予别过脸,闷声说道:“我还没答应同你合作。”

    沈岚清一拍桌子,无赖说道:“没同意,还问我那么多问题,况且我都一一回答了。”

    沈岚清循循教导说道:“和我合作不会吃亏的,我出手是万无一失的,你也不会耗费太多力气便能得到你想要的,对大家都有益。”

    陆知予冷冷回道:“连真实身份都不能叫人知晓的同伴,可信度不会比靠钱财捆绑的关系可靠多少。”

    沈岚清:“……”

    她将手里的花枝扔给陆知予,点点头很赞同他说的,回道:“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也可以花钱雇我,只不过价钱会比较高,我还能多得一些酬劳。”

    陆知予慢悠悠回道:“你答应过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还敢提这个。

    沈岚清冷哼一声,向前靠近了些,说道:“陆世子在这样说下去,你的脖子可能就不会那么好受了,若是不愿意,也别浪费时间。”

    陆知予不言不语,挥手将落在外衣的花瓣抖落,说道:“做什么?”

    沈岚清退后了一步,支着脑袋说道:“只要呆在这里,偶尔去县衙看看,还有让赵翎也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就这样?”

    “对,说过不会让你废太多力气。”

    沈岚清思考着说道:“等我拿到想要的,你自然而然也会等到你想要的。”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会留他一命,让你问个明白,陆世子,以后别那么浪费饭菜。”

    门关上后,走出门的人脑袋又冒出来,认真说道:“你开窗透透气,这石樨花香能缓解情绪,明日叫人摘几枝来扔进粥里,能止咳平喘。”

    蓦地丢下一句就不见了踪影。

    陆知予走到窗前,抱臂看着那棵石樨树,月光洒下,衬得瞳眸清亮。

    他曾暗中查过沈岚清,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仿佛世间从未出现过这人,可发间的香气提醒他这人真实存在。

    不过如今也是孤军奋战,倒不如赌一把。

    陆知予掀起眼皮,转身离开窗口。

    将近半月过去,陆知予仍旧待在曲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赵翎也同预想中一样留了下来。

    两人从未在同一处出现过,陆知予偶尔出来转一圈,或者隔几日去县衙待片刻,赵翎还在找什么,至今没有头绪。

    随着时间增长,只有李培每日着急上火,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嘴上长了一圈泡。

    他急着运送货物出去,可赵翎每天跟个游魂一样,冷不防哪里就冒出来,他对谁都有很强的戒备心,来这里不久后,便派人盯着这里,根本找不到机会出去。

    沈岚清也发现了这点,两人竟产生了统一感慨,被赵翎盯上,和被狗咬不放真没什么两样。

    沈岚清倒也好奇他发现了什么,才派人盯着这里,好奇归好奇,她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消息传不出去,接头的人未到时间不会出现,李培整个人几乎要疯了,每夜披头散发蹲守在门口,平日里有繁琐小事张口便骂,摔碎了不少东西,勉强维持的表象也几乎要崩裂。

    山上的人等了几日,也没见李培的影子,没有了限制,大摇大摆下山耍乐,流连花柳巷。

    上下一团乱。

    沈岚清很满意现在的情况,心情甚佳,看向台上的说书人,茶馆里依旧熙熙攘攘,说书人的口才还是一如既往的伶俐。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不忍心让他继续发疯下去,从今夜开始,他就会有个安稳觉。

    沈岚清起身,迎着光走出茶楼。

    寂静的深山的某一处,亮着突兀的火光,沈岚清脚随意踩在石头上,眯眼看着,觉得十分碍眼。

    偏头对着身后的云卫们说道:“不听话的,一个不留。”

    云卫们得令,放轻脚步靠近了屋子。

    从京华调来足够的云卫需要些许时日,为了防止中间有变动,顺便吓一吓他,才与陆知予合作。

    今夜的风吹着格外舒服,沈岚清闭眼细心感受着温度,直到云卫告诉她已经清理干净时,才睁眼。

    进屋时,屋里只有一两个男子打着颤,低着头不敢说话,神色间俱是惊恐。

    哪能不害怕,聊的正是兴头时,猛然闯进来一群拿刀的黑衣人,没说几句就开始挥刀,不会有人不害怕。

    沈岚清扫了眼地上,心里冷哼,忠心的狗还挺多的。

    她让云卫们将两人拉出去,使了些手段,外面鬼哭狼嚎,吵的耳朵疼,不多时,云卫便将得到的所有消息说于沈岚清。

    一部分云卫探查了所有屋子,这地下找到了一个比这小屋大两倍的密室,门打开时,沈岚清远远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一夜之间,这个少有人知的屋子便换了一批人。

    至于李培,沈岚清沉默望着完全跃出山顶的太阳,慢悠悠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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