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业公司这边时不时都有合同发来，张律师直接一键转发给雨桥，雨桥审核完了后，直接发送给张律师，张律师看后没问题再转发回去。经过几次，张律师发现雨桥文字功底强，考虑问题也全面，不像是新手，就让雨桥直接跟茂业公司的工作人员对接，用他的名义修订合同，做好工作统计就行，有拿不准的再来问他。

    多来往几次，雨桥就发现茂业公司的问题，跟张律师吐槽说：“师父，茂业公司这边，每次发合同都是下午下班时间发来，然后都说着急得不行，非要马上给他们回复。”

    张律师悠悠地说：“样样都是急活，那就是样样都不急，你看着处理就行了。”

    雨桥：“他们天天催啊，周末也不歇着，照样发合同来，说着急马上要，关键是打扰到别人休息，他们也毫无歉意，语气也一点不客气点，让审核就审，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张律师说：“老板啥样，员工就啥样。”

    雨桥疑惑：“啊？怎么说？”

    张律师接着说：“有机会你就见到他们老板关总了你就知道了。这家单位，哎，在我们的业务中，就跟鸡肋一样，知道什么叫鸡肋吗？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钱就给一点，合同多得要死，关键是一个案子都没有。你说不做了吧，客户丢了又可惜，你说做吧，时间付出跟收获不成正比。不说他们了，走，给我去书店。”

    雨桥问：“去书店干嘛呀？网上可以买书呀！”

    张律师说：“顾问单位振兴文化集团的下属单位被告了，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好的。”雨桥坐上张律师的车，来到H市西同路。在西同路的十字路口，雨桥看到了振兴书店，张律师开车绕到振兴书店背后的停车场，跟保安说是法律顾问过来开会的，保安放行，张律师停好车后，带着雨桥来到了振兴书店5楼的会议室。

    “张律师来了！”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起身迎接，旁边坐的30岁左右白白微胖的女子和老年瘦高白发男子也连忙起身招呼：“你们请坐。”

    “周副总，早上好！”张律师给中年男子打招呼，“这位是我们团队的颜律师。”

    “黄律师好！颜律师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下属单位教材出版公司的财务总监王明，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司新上任的法务总监，夏天。”

    “王总，夏总你们好！”张律师和雨桥跟他们打招呼后落座，张律师先跟周副总寒暄起来：“周副总好久不见，朋友圈见您最近的行书越写越好了！”

    “哪里哪里，张律师我看您经常大晚上12点还在发朋友圈练字，草书技艺越发精进了。”

    “哈哈，我那是喝多了醒酒呢！”张律师不好意思地说到。

    “我也是想这什么时候有空跟张律师切磋下书法技艺，这不，公司这又出事儿了，又要劳烦张律师了。”

    “不麻烦，应该的，法院送达的材料在吗？”

    “张律师，给您，现在法院送的诉状、原告的证据、传票这些都在这里了。”夏总监说完起身把材料递给了张律师，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全资子公司教材出版公司案件，原告利奥公司告到法院，要求出版公司支付两张商业承兑汇票金额共计800万元和利息。因为涉及到汇票的承兑，我们把出版公司的王明财务总监也叫过来了，看有什么情况你们需要了解的。”

    “我先看看民事起诉状。”张书青律师边看，边说：“诉状中说，国云，借了818万元给徐松，徐松系小蜜蜂彩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该笔款项是用于小蜜蜂彩印公司的经营。国云和徐松签订了借款合同，并把818万元转给了小蜜蜂彩印公司。但事后，小蜜蜂彩印公司和徐松没有还钱，所以国云就把借款合同中的818万元的债权按照800万元的价格转让给了利奥公司。现在等于是徐松和小蜜蜂彩英公司欠利奥公司818万元了。徐松和小蜜蜂彩印公司为了还利奥公司这818万元，就把两张金额分别为400万元的商业承兑汇票背书给了利奥公司。这两张商业承兑汇票的出票人是我们教材出版公司，出版公司出票后签发给了持票人小蜜蜂公司，小蜜蜂又背书给了利奥公司，现在汇票到期了，利奥公司拿这商业承兑汇票去交运银行要求付款，被拒绝了。所以利奥公司根据票据法的规定，要求出票人承担票据责任，给付800万元的金额及利息。”张律师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案情不复杂，就是一个简单的票据纠纷，票据具有无因性，不论基础的交易关系如何，只要是签发了汇票，就按照汇票的套路走，最后一手承兑不了，就往前手追索就行了。”

    王明着急插话：“张律师，问题不在这里。”

    张律师：“嗯？您请说？”

    王总监说：“问题在于，我们接到诉状后，马上去查询了我们的商业承兑汇票签发记录，我们公司从来没有签发过这两张汇票。”

    “您是说，这两张汇票是伪造的吗？”张律师问。

    “是不是伪造的我们不清楚，但是公司的财务记录里面，是没有这两张汇票的签发记录的。”王明答，“而且利奥公司我们不知道是谁，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国云是谁，我们也不认识。我们只跟小蜜蜂彩印公司有过业务往来。”

    “那是什么样的业务往来？”雨桥忍不住插嘴问。

    “我们是搞出版业务的，出版其实就可以理解为图书的生产商，图书经我们编辑后，要经过印刷后才能形成纸质的图书产品，以前这家小蜜蜂彩印公司就是我们合作过的印刷厂之一。但是，因为我们跟小蜜蜂彩印公司之间曾经因为用商业承兑汇票付款而引发了一些不愉快，所以后来公司专门发了通知，为了避免争议发生，一律采用转账支付，禁止用商业承兑汇票付款给他们。”王明解释道。

    “也就是说，以前我们是曾经给他们出过商业承兑汇票的？”张律师问。

    “是的，出具过，但交易已经完成了，我们跟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800万元的业务发生，我们很少会发生800万元的印刷业务，800万元的业务委托给同一家单位做几乎不可能。”

    “以前出具过汇票的话，确实就给了他们伪造的空间了。”张律师说。

    雨桥点点头。

    张律师接着说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如果是公司确实没有出具过这两张汇票，那么汇票上面加盖的公司财务章和法人章就应该是伪造的。我们下一步申请法院对两张汇票上的4枚公章进行鉴定，鉴定出来是假的，这事儿就结了。”

    “就这么简单？”，夏总监疑惑道。

    “章是假的，案子就这么简单，章要是真的，那就麻烦了。”张律师说。

    “此话怎讲？”王明问。

    “章要是真的，财务又没有记录，那公司......”

    “公司怎么？”王明和夏天同时问道。

    “出了内鬼！”张律师放慢了语气，缓缓地说。

    王明和夏天猛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在办这个案子的时候，仅限于几个必要的知情领导知道，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好的。我们回去跟老总汇报了，控制知情权范围。”

    “那接下来这个案子怎么处理呢？”夏总监问到。

    张律师说：“回去我们把材料仔细看看，然后给你们报一个代理方案过来，回头有需要对接的地方，我让颜律师跟你们联系。”

    雨桥接到任务点点头，夏总监也点点头，王总监说：“出版公司那边，有需要了解的，我来负责给您对接联系人。”

    “好的，那我和颜律师就把材料带回去了。”张律师说着起身，雨桥拿上材料也跟着走了。

    回到张律师车上，雨桥问：“师父，我想的是，先跟王总联系，去公司找找资料，跟相关人员会谈下。”

    张律师笑道：“你着急什么呀？”

    “不急吗？开庭时间都定了，时间也不多了。”

    张律师笑着说：“你回去起草个代理方案先。”

    “代理方案是什么？”雨桥问。

    “代理方案，主要要写明几个内容，一个是根据现有材料分析出来基本事实，二是结合事实，我们给出的法律分析意见、诉讼策略。最关键的是，诉讼策略实施过程中包含的工作量、工作流程以及披露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及风险，最终的指向是律师费怎么收取。给你说了内容，你知道代理方案是什么了吗？”

    “那师父，您那边有之前写的，发个给我看看，我就知道怎么写了！”雨桥笑笑。

    “不是跟你说文书怎么写的问题，还没到那一步。法律事务委托合同还没签，律师费还没付，案子还没收进来呢，哪能着急开始办案呀！回头事情都做完了，再要求费用那就难了。”

    “哦哦，师父，我知道了！我们刚不给把大概都跟他们说了，就差个律师费报价了，为啥还要写书面的方案啊？”

    “凡是跟机构打交道，一定要写书面的代理方案。公司要付钱出来，有很多的决策程序，像振兴集团公司，是国有企业，今天我们给夏总汇报了，报了价，她也没办法做决定，也要向上级汇报，但是每个人都水平不一样，你今天给她当面说清楚了，她不一定能够原封不动的把你的思想传递上去，中间就会存在信息偏差。过分的是，之前跟民营企业口头汇报后，中间人为了不让你拿到案子，跟老总汇报的时候，故意说了另外的价格。吃了这个教训后，以后凡是不是跟当场能拍板定律师费的人报价，都尽量用书面方式，方便他们走流程，也减少口头传递中产生的误差。”

    “哦，原来是这样！”雨桥点点头，

    “这都是师父血泪的教训摸索出来的。你回去看卷，然后想一想这个案子中我们需要做哪些工作，采取哪些策略，起草个初稿我看看先，回头我发个之前的代理方案给你参考下。”

    “好的，好的，谢谢师父。”

    “《票据法》忘了没啊？”

    “功底在的，不过都是纸面上的理解，我马上下单买本票据商务实操的书看看。”

    “实操这个东西，找个真正开过票的人，经常的在做这个事情的专业人士了解是最快的。我的每一个徒弟，我都会告诉他，对一个律师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法律。”

    “什么？我们做律师的，最不重要的竟然是法律？”

    “对啊，能够做律师的，法律职业资格证是最低门槛，能考过这个证的，谁不懂法律？哪个做律师的不懂法律？所以对律师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法律，因为在这个行业人人都懂，压根就不稀缺！”

    “那重要的是什么？”雨桥问到。

    “最重要的，是基于客户行业的专业知识，跟客户沟通，做案子，懂行，比懂专业更重要。法官高高在上坐在上面，他们天天窝在体制内狭隘的圈子里，根本不知道商业社会发生了什么，只懂法律。很多时候，法律又往往是滞后的，社会经济活动发展在前，法律才反应过来修订在后，你要懂行，一方面，是让客户觉得你专业，你不仅懂法律，你还懂我们行业的专业知识，你可以得到他的尊重，才跟客户有对话的空间，别人才会信任你，把案子给你做；另一方面，你是法官与社会沟通的桥梁，你要把行业里的东西，用法官听得懂的语言，讲给法官听，让他们更好的理解案件事实，更好地适用法律，以帮助客户争取到权益，减少法官判错案的几率，做好法官的助手。”张律师耐心解释到。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懂行呢？”雨桥问。

    “不是我要说你们，你们这些高材生，学习都很功利的！为什么说功利呢？老师考什么，学什么，不考的，看都不想看。”张律师吐槽道。

    雨桥刚想反驳关于学习功利的评论，一听，这不就是说的自己吗，顿时无语。

    “张晶以前总爱问我，师父，你告诉我，我看哪本书能把这个案子给办了。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看一本书就能解决一个问题。能解决问题的书就看，解决不了的，就不看了。跟医学生拿着书去问教授，教授，能帮我划个重点不？考试考哪些病？”张律师继续说道：“那患者生病，是只生划了重点的病，没划重点的病就不生了？这就是说，学习的功利性。律师，最值钱的，就是卖方案，什么方案，解决问题的方案，什么是方案，就是出主意，这个事情怎么办？这个方案永远是综合性的，你不知道你解决这个问题是来自于你哪一块的知识。”

    “那我们就漫无目的的学习吗？”雨桥问。

    张律师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们回到行业知识这个领域，你怎么才能懂行呢？最快的途径，就是交懂这个行业的朋友。我常常跟徒弟们说，每个律师都要有自己的智库，什么是智库，就是各行各业的人，你都要认识，当你遇到这个行业的案子，可以去请教这个行业的人，让他来给你指路，比如去看哪本行业的书，他们行业是怎么玩的，都有些什么人在玩，有哪些主管部门，行业的人关心什么，我们所遇到的问题要往哪个方向去找解决途径，有高人指路，就像迷雾中的一盏灯，节省时间、精力，少走弯路，然后你再沿着路径去寻找你想要的答案，读书、学习、不断交流。”

    雨桥似懂非懂点点头，

    “律师最不值钱的，就是法律，虽然，我们是靠法律为生的，你记住这句话就行了。”

    雨桥点点头，张律师说：“走，吃午饭去。”

    对比起此前C市律所高大上的工作环境，勤德所的接地气越发让雨桥喜欢，“真香定律”完美的在勤德所上体现。

    虽然围坐在会议室办公，但因为助理多在这里，平时大家有说有笑，分享零食，气氛和谐，零食招来了老鼠，大家又一起打老鼠，别提多欢乐了。在C市见习时，肚子饿了吃个饼干还得躲到楼道里。C市律所在高新区，每天挤公交车出行，得近一个小时才能到，H市小，15分钟车程就到律所了，公交车有空调又有窗帘。最好的是，勤德所合伙儿带的助理都多，为了解决助理们的吃饭问题，直接在办公楼后面的居民区租了个两室一厅，请了个阿姨做饭，卧室又放了上下铺，中午可以午休。阿姨跟雨桥还是老乡，做的饭特别合雨桥的胃口。勤德所四大合伙人，每人3-5个助理基本上都在食堂用餐，再加上一些愿意交钱来吃饭的律师，大家每天都在饭桌上交流。

    今天难得律协王会长也在，王会长有说有笑的，一点架子都没有，雨桥最喜欢在饭桌上听几个大佬插科打诨。

    王会长说：“全省律所里，有食堂吃饭的，也就我们勤德所了，刚开始就一桌，现在慢慢发展起来，阿姨要做三桌饭了。”

    有律师问：“这么好的福利，是怎么来的呢？”

    张律师接话说：“我们几个年轻的时候，都是潇洒先生，自己拎个包，想去哪去哪，想约谁吃饭约谁吃饭，后来慢慢都带助理了，天天都要带团队在外面吃饭，每天都在愁吃啥，大家索性一合计，请个阿姨做饭，合伙人按吃饭的人头一人交几百块钱，用这个钱租房、请阿姨、买菜，整个把我们从吃饭的困扰里解脱了。”

    有律师说：“那可不就是众筹？”

    王会长说：“就是众筹啊，律所本质上也是众筹。我们国家又不能以律师的名义执业，必须要以律所的名义执业，那律师们就要集合在一起，找办公场所办公，然后招聘行政、财务、前台、保洁这些工作人员，所以律所就诞生了。你们知道太隆城小吃一条街吗？”

    雨桥和其他人都点点头，但都疑惑到：”律所跟小吃街有什么关系？“

    王会长接着说：“律师啊，其实就像在小吃街摆摊的，律所就是小吃街。”

    一旁的助理们集体瞳孔地震。

    张律师在旁边拍案叫绝：“你这个比喻是在是太精妙了，律师就是摆摊的，只是这个摊位是虚拟的，哪笔业务不是我们自己去谈的，谈回来再以律所的名义签合同收费，律师的卡座或者办公室每个月向律所付租金，那不就是在太隆城租个摊吗？我们合伙人就是那条街的筹划者，负责租下整个办公场所在再分租给律师，聘用财务、行政、前台，唯一的不同就是，人家太隆城大老板每年都赚钱，我们所合伙人年年都往律所贴钱，开律所哪有赚钱的。”

    王会长笑着说：“国外这种律师众筹分享后勤人员和办公场所，就是chambers，钱伯斯就是这么来的。现在东、西、南区都坐满律师了，还有很多助理在会议室办公，等北区的商户租约到期了，到时候把那边谈下来，把小吃街再扩张扩张。”

    雨桥冷不丁地来一句：“我眼中的自己，都市精英女性；客户眼中的自己，小吃摊摆摊的。”

    张律师之指着雨桥跟王会长说：“你看看，年轻人，这就是年轻人，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天天迷恋高大上。小吃摊这比喻还算好的呢，江湖上都叫我们法律民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笑声中，大家吃饱饭喝足，结束了一个美好的早上。张律师说：“雨桥在这里午休都安排好的的吧？”，雨桥笑到：“行政主任给我安排了，我这多年习惯了，中午不睡，下午崩溃，脑子都是懵的，啥活都干不了。”“行吧，那下午再写代理方案吧，也不急这一会。就是最近事儿赶事儿，不要压着活儿，压多了新活儿又来了，更干不完。”张律师说。雨桥回复到：“我这急性子，还用师父催？”张律师笑了笑走了。

    雨桥午休时想了想中午大佬们的对话，自己看似是在律师事务所谋了一个职位，但律所也不会给谁提供案子，实际上在勤德所每一个进来的人助理和实习律师，都是合伙人招进来的，工资也是从合伙人的帐上出的，只是通过律所的名义发放而已，看似是在一家大所工作，实际上就是律师的助理。独立律师进律所以后，赚取的律师费到律所账上，扣除了给律所支付办公室或者卡座的费用，扣除了税费、要交给律师事务所的管理费、五险一金，才能到自己的账上，律所是不给律师发工资的，反而是律师要给律所付费，怪不得很多律师说，独立执业即失业，比失业更惨的是，还得给律所倒付钱。

    雨桥看完了出版公司票据的案卷材料，写了个初步的代理方案，大致说明了鉴定程序对本案一审输赢的重要性，律师费收取一栏空了出来，发给了张律师。张律师把雨桥叫到办公室，说：“这个代理方案不行。这个案子标的大，如果仅仅是启动一个鉴定程序，案子其实很简单，如此简单的方案报过去，按标的收律师费明显与案件本身的工作难度不对等，所以必须要给客户附赠额外的服务才行，得把代报案一起加上去，做民事案件的同时，要推动刑事案件。”雨桥疑惑：“报案这个问题，他们去公安局报不就行了？还需要律师介入？”

    张律师笑着说：“那你和当事人一样，太天真了。低估了这个事情的难度。”

    “怎么说？”

    “经济类案件，不是那么简单的，经济类案件立案很难，特别是民事刑事交叉的案件，很难说清楚是民事案件，还是应该按照犯罪来处理，这中间就有很多的争议。当然，很多事情对律师来说很简单，但对于客户来说，那就很难。”

    “比如？”

    “就说去报案吧，经济类案件，特别是相对复杂的经济类案件，你不能用一张嘴巴去说，特别是还进入了民事诉讼程序的，一去公安局，公安看到民事起诉状，一般就推脱了，说由法院处理，他们不介入。当事人连第一关都过不去。所以要去报案，第一步就是要写报案材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清楚，涉及到的法律写清楚，涉及到的相关的专业知识写清楚。像票据，很多公司财务都搞不清楚，很多律师都没接触过，长期办刑事案件的公安，他们以刑事侦查为主，更搞不清楚，所以你得好好写票据是什么，怎么操作的，你得给公安解释清楚。书面材料只是第一步。接到书面材料后，一般去接收报案材料的民警要登记，受理不受理那还得内部讨论或者向上级汇报，你拿张嘴去说，他们拿什么去汇报呢？所以报案材料是第一步。有了报案材料，公安受理了以后，他们才会去初步侦查，确定有犯罪发生，才可能立案，而且如果他们预估案子破不了，案都不会立。”

    “那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师父，我的代理方案不能单写民事程序的应对，这个案子要把代报案，跟进报案，督促侦查乃至破案写进去，最后再报价。”

    “悟性不错，你说写报案材料这个事情，让他们去做，他们能搞得清楚吗？写得东西能指引公安的侦查方向吗？能获得立案的结果吗？这个事情，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我们专业的律师来做，而且案子民事和刑事交叉了，两个程序之间相互影响，公安对案子的侦查会影响民事案件的处理结果，民事案件中的鉴定结论又影响是否立案，要把民事官司打好，甚至打赢，公安的配合都缺一不可。我们要保证官司有最好的结果，刑事程序的都必须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是需要花很多的时间，精力，甚至动用人脉关系去推动的。”

    “那看起来，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是的，所以现在你还觉得这是个简单的案子，收个鉴定程序的费用就能收进来做的吗？”

    “师父这么一点拨，我就通透了。确实，如果我是客户，知道这个逻辑和前因后果，我怎么也得交给专业的律师来做，我现在去改代理方案再发给师父。”

    雨桥把修改后代理方案发给张律师，张律师看后比较满意，把律师费报价后发给了夏总监，夏总监还要逐级走程序上报。期间，出版公司按捺不住，已经启动报案程序了。但至出版公司办公地派出所报案遭拒绝，派出所称经济类案件，他们派出所没有受理资格，让至局里经侦报案。到了区局经侦，经侦说案件标的大，他们没有管辖权，让至市局经侦报案。市局经侦这边让写一份报案材料来，出版公司难住了，不知道从何入手，中间与派出所、区公安局和市公安局打交道和沟通，办事人员已经身心俱疲。这个事情不委托律师处理也不行了。与张律师预料的一样，代理方案很快获批，委托手续办好，由律师处理。

    雨桥与王总取得联系，来到出版公司，振兴集团下属的出版公司在闹市区的月亮宫大酒店楼上办公，月亮宫大酒店公司也是振兴集团下属全资子公司，这一栋物业是记在月亮宫大酒店公司名下的国有资产，其中一层租赁给了平级出版公司办公。雨桥来到王总办公室，寒暄过后直切正题。

    “王总，您看看这两张汇票，上面盖了两个章，一个是财务专用章，一个是法定代表人章雄的章，这两枚章是怎么保管的呢？”

    王总介绍道：“公司的财务专用章由财务负责人保管，法定代表人章由法人章雄自己保管，这两枚章都会在银行预留印鉴。”

    “那公司的票据是怎么保管的呢？”

    “银行票据由出纳保管，并保存在保险箱里，同时出纳做好银行票据购买、使用、报废的登记台账，每月清点银行各类票据，做好盘点记录，由财务负责人复核签字。”

    “也就是说，现在台账里面是没有这两张汇票的购买、使用记录的？”

    “是的，颜律师，我给您看我们的票据台账，每张票据我们都有记录。”

    雨桥边翻台账边看，台账是表格形式，手动填写，前后连续，每一张票什么时候购买，使用，都有经手人的签字，这个表格几乎没有作假的可能。

    “好的，这个台账能否给我一份复印件？”

    “好的，稍后给您复印，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到时候一起印了给您。”

    “公司的付款流程是怎样的呢？”

    王总回：“需支付各货商款项时，首先由付款经办人填写付款申请书，同时附上款项支付的审批手续和原始单据或证明，交公司财务负责人出具付款意见，其次再由财务负责人分别交公司财务副总审批签字确认、总经理批准签字，最后将付款申请书及原始单据或证明交给出纳审核并安排付款。出纳根据审批完成的付款申请书及原始单据或证明进行审核，送银行转账。”

    “也就是这两张汇票从来没有过付款申请记录？”

    “是的，台账里没显示有票据，关键是汇票也是付款的一种方式，公司从来没有跟小蜜蜂彩印公司发生过如此大一笔交易，没有理由签发汇票付款呀！”

    “之前了解到我们咱们跟小蜜蜂公司之间有一些其他业务往来？可以了解下相关情况吗？”

    “我管财务，业务口的事，您稍等，我去隔壁叫业务总监马港。”王总让雨桥坐着等一会。

    马港来了后，王总给马总和颜雨桥相互介绍了，雨桥也就直奔主题。

    “马总，汇票的事情，您听说了吧？”

    “是的是的，之前我已经跟王总讨论过了。颜律师，您看，您需要了解什么？”

    “主要是了解下我们公司跟小蜜蜂公司之间之前所发生的业务。”

    “颜律师，我们是振兴集团下属的出版公司，振兴集□□国有文化龙头企业，中央的宣传阵地，每年都担负着中小学教材的出版任务，我们出版公司自然就肩负了教材出版的重任。我们出版公司只做教材，其他的都不出版。之前跟小蜜蜂公司之间，就是我们编辑好的教材，交给他们印刷，我们支付给他们印刷的费用，业务就这么简单。”

    “那结算付款流程怎么走的呢？”

    “一般都是确定好了结算金额，然后经办人走付款申请的流程，通过银行转账支付的。”

    “没有用汇票支付吗？”雨桥问。

    “之前有过，后来因为汇票的问题，发生了一些争议，为了避免争议，公司专门下了命令，不再用票据支付了。”

    “您看看这两张汇票的签发日期，在这个时间前后，我们有没有跟小蜜蜂公司之间有印刷业务发生？”

    “一张是7月20日签发的，一张是8月20日签发的。一张金额400万，另一张400万。颜律师，这不可能我们公司签发的。”马港回答。

    “怎么说？”

    “一是金额不可能，我们跟小蜜蜂公司之间的业务，没有发生过如此大金额的交易。而且汇票签发的这个年度，我们跟小蜜蜂公司之间没有业务往来，在您来之前，王总已经私下跟我说了，我已经查过了，确实没有。再有就是如果说我们跟小蜜蜂公司之间有业务往来，也不可能在7月20日和8月20日去签发这个汇票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雨桥问到。

    “颜律师，您看，第一张汇票签发日期是7月20日，付款日期是8月20日，第二张签发日期是8月20日，付款日期是9月20日，签发日期和付款日期都不符合我们的交易惯例。因为我们是教材出版公司，只有印刷教材的任务，教材的话，一般要9月份开学以后，根据学生的数量确定了最终教材的印刷数量以后，集团公司会上报教育局确认最终给教育局提供了多少教材，等教育局审批后把相应款项拨付给集团公司，集团公司再拨付给我们了以后，我们才会向印刷厂付款。7、8月份开学时间都还没到呢，最终的教材印刷数量都没确定，是不可能走到付款流程结算的。”马港说道。

    “现在看来，既然公司没有出过这两张汇票，我们申请鉴定吧”雨桥说。

    “颜律师你们看怎么做，需要一些什么材料，我们配合。”王明回答。

    “我回去以后发鉴定申请书给你们，举证期限马上要到了，你们先给我盖章。我把鉴定申请书交过去，证据材料的话，你把台账复印给我，之前公司要求不用汇票跟小蜜蜂公司结算，有相关的会议纪要，跟小蜜蜂公司之间的往来书面记录，一起给我一下。”

    “好的好的。”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颜律师慢走。”

    收到盖好章的鉴定申请书后，雨桥随委托手续一起交给承办法官，承办法官把鉴定申请转交交给技术处，技术处的法官组织双方当事人至法院抽签，抽签时，对方没来，雨桥抽到了H市本地的一家鉴定机构，这意味着可以不用给鉴定人员支付差旅费了，雨桥觉得自己手气不错。

    案件移交鉴定机构后，鉴定机构要求公司缴费，但这个缴费通知真的是很奇怪，印章的鉴定按照案件标的收费，雨桥觉得这很不公平，很多省份印章鉴定早就按照印章的枚书收费了，一枚2000块钱，现在按标的收费，光鉴定费用就好几万。而且按标的收费的话，应该按照800万的标的直接套算计算，现在鉴定机构偏偏按照两个400万，分别计算，让鉴定费用又多了几千元。

    雨桥觉得鉴定机构太过于霸王，致电鉴定机构，鉴定机构坚持自己的收费标准，雨桥不服气，写了关于费用协商的函件，想请求法院协调此事。公司那边怕得罪鉴定机构，也怕给法院添麻烦，反而安慰雨桥，说就按照鉴定机构的要求缴费。

    “章是真是假，这是一个事实问题，跟这枚章盖在100块的文件上和1000万的文件上，有什么关联呢？工作人员的工作量也不会增加半分！”雨桥忍不住跟师姐康亚丽吐槽。

    亚丽师姐说：“这不是跟律师费收费一个道理吗？我们的案子也是按照标的大小来收费的，我们也做了很多标的很大但是法律关系非常简单的案子，也有很多标的很小，但是工作量极大的案子，不管是案子大还是案子小，都得走那么多程序。”

    雨桥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舒坦了不少。嘿嘿。”

    亚丽师姐接着说：“虽然案子简单，但标的大的案子，面临的执业风险不一样，标的大的案子，赔得多啊，不多收点，谁愿意去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啊。况且啊，你办大案子的时候，承受的心理压力不一样啊，生怕这里错，那里错，反复校对。客户给你的压力也不一样啊，钱少的话，当事人都不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钱多的话，可能就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了，天天盯着你汇报案件，经常压力大到睡不着觉，那不得多收点费呀！”

    雨桥笑道：“那还是我太天真，不过印章鉴定跟我们律师办案不一样，律师协会制定的律师费的收费标准，有按标的收费，也有按件收费的，如果案子简单，虽然标的大，也可以按件收费的。何况律师费是可以协商的，哪里像鉴定机构，法院抽到他们了，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法院这边也不能因为鉴定费协商不下来就换鉴定机构啊！何况鉴定机构只是对这个章是真是假发表意见，跟压力大不大没关系。我看这个标准得改一改，不然对当事人多不公平呀。其他很多省份都改了，就我们还这样。你看，我还在网上看到有政协委员提案，就说到要修改这个印章鉴定收费标准的事。”

    亚丽笑到：“你要当了政协委员，你也去提一提。”

    雨桥回复：“哈哈，好呀！等我哪天当了我就提。”

    亚丽姐道；“你要提了这个案子，那你估计要被鉴定全行业拉入黑名单了。”

    雨桥汗颜：“哈哈，为广大群众的利益肯定要触动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不过说到律师费，案子大小程序都一样，这个倒是真的，大事小事都一样沟通，一样要走那么多流程。”

    “对啊”，亚丽姐说：“要不大律师们怎么做到一定的程度，都只接大案子呢。一个律师一年，把案子亲自从头办到尾，能办一二十个不错了。要是一个案子只能收5000块，那不是年收入就十多二十万吗？要是每个案子能收十多二十万，年收入不就很可观了。律师都是靠时间挣钱的，必须要提高单位的产出才行。”

    雨桥若有所思点点头。

    “不过你也别想多了，咱给师父打工的，拿工资，律师费收多收少跟你没关系。”亚丽师姐顺势泼了一盆冷水。

    申请鉴定后，雨桥到汇票的承兑单位交运银行查找线索。

    “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一进营业厅，保安大哥问雨桥。银行的保安真的神奇的存在，比大堂经理还熟悉业务，雨桥办业务很多时候都是保安大哥指导的。

    “您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营业部的负责人。”雨桥说。

    “您好女士，您是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我们负责人这边一般不直接对外的，您可以至柜台办理。”保安说到。

    “好的”，雨桥按规矩取了号，等到叫号的时候，雨桥把提前复印好的两张汇票递了进去，跟柜员说：“您好，我是出版公司的员工，现在有两张汇票显示是你们营业部承兑的，我们公司是出票人，但现在公司查询后发现没有开具过这两张汇票，有人伪造了我们公司的汇票，所以想向你们了解下情况。”

    柜员拿到汇票有点懵，说她是新来的，也不太熟悉汇票业务怎么办吗，马上呼叫了经理来。

    经理来了后，雨桥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跟经理说了，经理看了后，也比较重视和警觉这个事情，问雨桥能不能把复印件留下来，他这边先查一查，有情况再跟雨桥说。雨桥说这个复印件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他问经理方不方便知道他的名字，经理给他留下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雨桥来H省求职，收到的第一个职位录用通知书，就是来自交运银行，当时还留了交运银行人力资源总监的联系方式。雨桥尝试着跟林总监联系，想了解下银行办理商业承兑汇票的流程，也把案子所面临的汇票被伪造的情况告知了林总监，雨桥把至营业厅沟通的情况，联系人也都跟林总监说了。

    林总监那边恭喜了雨桥入职律师事务所，说这个事情，他会到时候再跟营业部的经理说一下，让他们帮助雨桥查一下，有消息跟雨桥说。雨桥谢谢林总监，说如果有线索，雨桥再跟公安局沟通，让公安按照正规程序来调取。

    公安这边，雨桥根据案情写了报案书，希望公安对本案涉及的“票据诈骗罪”或“伪造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印章罪”立案侦查，把案件材料送到了市公安局。市局警官看了材料，雨桥把情况详细地向办案警官汇报了，办案警官这边让雨桥先把材料留下来，他们研究后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