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小刚确认唐三无事后，才沿着与罗三炮的感应匆匆而来，比起他印象里总是明媚俏丽的少女，眼前的人五官已经长开，秾丽娇艳，大约是为人母了，比之从前的凌厉张扬多了些婉约温柔。

    “东、教皇冕下。”比比东淡淡瞥了他一眼，玉小刚心情复杂地改口行礼。

    比比东又捏了捏罗三炮的耳朵，站起身来，“我只是来见唐昊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找过来，正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忙代为联系玉宗主，你能做到吗？”

    玉小刚咬咬牙，“可以，但是我想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度过双生武魂的那个难关？”

    “小刚，”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吐出来的字眼却宛若刀锋，“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让玉宗主亲自来，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但下一次全大陆高级魂师精英赛就是最后的期限。”

    “比比东，”玉小刚闭了闭眼，轻轻问她，“你、你过得好吗？”

    比比东本来已经打算转身要走，“玉小刚，我在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跟我说‘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意思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是无法挽回的，但是未来之事由当下的人决定，还能有所补救，我该回去了，小霜在等我。”

    千倾霜其实就在10公里外的小山坡上由月关陪着，她好的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空闲时喜欢做些针线活，绣绷上一枝梨花已有雏形，可能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在他们姐弟觉醒武魂前，比比东虽然关心但是要在千寻疾眼皮底下争取权利还要尽快提升实力，实际上很少有时间亲自前去，至多只能保证让负责采买的人把新鲜的食材交给他们，日用不缺，他们母子自己动手是常态。

    啪嗒一声，千倾霜忽然丢开绣绷，目光直直地看着虚空，月关的心也跟着一咯噔，这个孩子病发时情况复杂，堕落天使武魂是少见的精神控制系，闹得大的时候，连斗罗殿里的老家伙都会感到不舒服，这段时间，莫名其妙有几个清俊的少年在千倾霜附近重复路过，月关严防死守，为此给武魂殿学院院长找了不少事，他在胡同里见过不少得了失心疯的女人，白白给人欺负了，问她她也说不上来是谁。

    “爷爷，娘亲说那些人都不安好心，我杀了他们应该不要紧吧，反正我生病了，对不对？”

    月关一惊，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发病，千倾霜转过头来，“会让干娘为难吗？”话是对着他说的，眼神却是涣散的。

    “你别怕，那些人很快就不会再来吵你了，”月关小心的在她旁边蹲下来，“冕下心里肯定是你最重要的，但是冕下和属下一样，都不希望小小姐弄脏了自己。”

    千倾霜低头摸着自己裙摆上红色的藤蔓，“脏？可是我常常看到我身上手上全是血，洗澡的时候也是，一直泡在血里，身边的人也很讨厌，很吵。”

    月关一时间拿不准她说得是幻觉还是现实，毕竟男女有别，可千倾霜的情况也让人难以放心留她一个人，把她的话暗暗记在心里，“不会的，我们不会让小姐再遇到这种事，飘絮夫人也很疼爱小姐的，她如果出现肯定是想提醒你什么，不会伤害你的。”

    千倾霜嗯了声，“干娘回来了。”

    话音刚落，比比东便来到两人面前，“小霜，无聊了吗？”比比东蹲下来一手捡起被扔开的绣绷，一手抚上千倾霜的小脸，那双无神的眼眸让她心里一疼，“累了的话，就睡吧，干娘抱着你。”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千倾霜呆呆地靠在她肩上，可能是熟悉的人让她觉得安心，眼皮开始上下打架，渐渐睡去。

    听到耳畔呼吸规律，比比东小心将人抱起来，千倾霜再有几个月就是14岁了，穿上鞋也有1米6，比比东抱着她其实很不方便，但她还是像抱小孩子那样，单手抱着，好空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沿着千倾霜脊背抚摸着。

    武魂城和诺丁城的距离对封号斗罗而言也就一天的事，玉元震忽然来到诺丁城，自然是引起各方注意，鬼魅也正好奉命过来处理唐三资料的事，正好围观两名强攻系过招，面对昊天斗罗，鬼魅自问是拿他没办法的，要让唐家人听你说话，你要先让他认可你的实力，也唯有请比比东亲自过来一趟。

    既然出来了，他们也不急着回去，在索托城找了个普通酒店住下，小心将熟睡的千倾霜放下，到了外面向来敏感的人反而睡得很沉，在武魂殿的时候总是要拽着熟悉人的衣角缩成一团，就这样一晚上也要惊醒过来几次，少有能睡个整觉的。

    比比东坐在一边守了半个小时才到外间，对着立在窗边的人，“今天多谢您了，只是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圣女大人？”

    “叫我柳絮就好，我的圣女位早就被废了。”那人回过身，女人年纪约莫60，满头银丝，只露出半张脸，另外半张用一个精巧的面具掩住，在边沿处还能看到血红的疤痕，只这副面具眼睛处依旧是封死的，柳絮原先在武魂殿也是天之骄女一般的存在，她是第一个被教皇收为弟子的圣女，却也是第一个被废除的圣女。

    比比东见过柳絮不止一次，她怀孕时就是柳絮过来照顾，只当她是普通魂师，千仞雪一生下来就是她抱走的，后来风飘絮怀孕时也是她来照顾，风飘絮比她细心，很快意识到能帮千家人看顾的来历定然不简单，正是风飘絮费心拉拢一些看似边缘的魂师，比比东现在不至于孤立无援，她借学院培养的学生至少也要20年才能进入教皇殿。

    柳絮也在打量比比东，她亲眼见过比比东年少时的骄矜活泼，到后来囚笼里暴躁癫狂，然后生产时的愤恨脆弱，最后是眼前镇定从容的教皇，“老师他还好吗？”

    “大概是挺好的，不过你走了后，也没人和大供奉说话了吧。”每次说起这个话题比比东都是不自在，有点烦闷，但个人际遇不同，没必要在这点上和人死磕，风飘絮从前叮嘱过她很多次，要达成目的，就要团结所有能争取到的人，无论是哪个阵营，只要目的一致，就能成为同行者。

    柳絮点了点头，“你之前说的几个分殿的确存在贪污，甚至勾连当地贵族，欺压百姓，呵，鼠目寸光、蠢得可以，他们拿着武魂殿的名头冲在前头，那些贵族装得像鹌鹑一样，大头却都到了他们贵族的金库。”

    比比东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分殿都这样了，再往上的子殿、主殿的更不敢想，星罗那边还好，天斗这边的圣殿主教嚣张得都没边了。”

    现在的武魂殿到了一个饱和的状态，需要一次变革，这点千道流察觉了，比比东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到底该怎么办，她心中没底，所幸风飘絮留下不少建议，教皇殿内部被千家人把握太久，硬碰硬就是死，但这些偏远的分殿、子殿却还有操作空间，她让人培养的学生一毕业就能过去，从基层开始，一点一点把人替换下来。

    柳絮自魂导器里拿出一份资料，“这里是天斗这边我们去过的几个分殿、子殿还有天霜城主殿的情况，另外，你之前的推测不错，昊天宗当年是有吞并另外两宗的野心，可惜没那个脑子，上三宗当年帮助天斗立国，昊天宗是最先被那帮贵族排挤出朝堂，为此他们记仇了几百年，星罗就趁机接触，慢慢传出昊天宗偏向星罗的谣言。”

    比比东接过资料翻了翻，“以我对昊天宗的了解，他们应该不愿意吃这种哑巴亏。”

    “是，所以他们干脆找上门去坐实了这个谣言。”此话一出，在场的几名封号斗罗一时无话可说，本来在喝水的月关直接惊得喷出来，他很想问一句，昊天宗你们是傻还是癫？

    “不必这么意外，魂师要玩心眼子对那帮贵族而言还是太嫩了，”柳絮转过身去，看向楼下渐渐散去的夜市，“去年在星罗时间紧并没有查出有用，但是相知起出走暴露了不少他们贵族支持的佣兵团，在星罗大森林周围数得上名的自成、小木屋、罗朱、赤壁、末世都是星罗贵族暗地支持。”

    鬼魅皱眉，“我记得赤壁、小木屋、末世是出了名的残暴，几乎每天都会组织人手进森林猎杀魂兽，世面上流通的大半魂骨都来自这几个佣兵团，天斗这边的佣兵团数量少，反而让我们忽视了，魂兽的消亡真正得利的更是那帮贵族。”

    比比东叹了口气，“相知起是那个孩子现在的名字？”

    柳絮点了点头，“他说来自一句诗：‘莲步笙歌相知起，一船星月坐听香。’也不知道哪里的诗，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但那个孩子的天赋的确惊人，假如他还在，接下去两届精英赛基本毫无悬念了。”

    比比东：“是吗，不过我现在倒是在想要不要故意输两届给星罗，如果一直是我们武魂殿赢，在魂师界我们地位稳固毋庸置疑，但是天斗和星罗就会一直盯着武魂殿不放，未来很有可能联手对付我们。”

    柳絮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我该走了，雪霁那孩子比她长辈还会招蜂引蝶。”

    比比东：“那您慢走，流浪舞团那边还请您多劳心。”

    等人没影了，月关才试探的开口，“这位我记得她好像是千家人吧？”

    比比东坐到沙发上，“严格来说，她是千道流的外甥女，当年武魂殿安排了那场所谓宗门大比，下四宗不过是拉来凑数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帮昊天宗更进一步，可惜双方领导人之间的友情并不能压制各自内部人的野心，唐晨和他都有心进一步延续这份友情，可惜出了个月虹。

    本来到这一步也没什么，柳絮如果能顺利嫁进昊天宗，双方还能有缓和的时间，但是天斗和星罗都不会坐看武魂殿进一步扩大，尤其是天斗，上三宗环绕在首都周围，宁可冒险屠戮整个昊天宗，也不可能放他们完好无损地倒向别的势力，之前不过是有所意动，天斗就在背后煽风点火，借武魂殿之势逼得昊天宗闭宗。”

    鬼魅：“昊天宗当年在天斗立国时也是出了大力，加之在天斗立宗近千年，这其中的利益盘根错节，一旦脱离对天斗就算不到穷途末路的境况，那也是元气大伤，自从宗门大比后，天斗皇室一直在暗处挤压上三宗，对平民灌输魂师凶残可怖、不近人情的观念。”

    月关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可是她既然是大供奉的外甥女，那她为何会被废了圣女位，我听说是当时身为裁决长老的大供奉亲口判决废了她的一脉和一只眼，导致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个魂圣，您和她联合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认为千道流默许了这些动作，”如果对千寻疾比比东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报复回去，对千道流她的观感更复杂，“我自问没他那么大度，只要是对武魂殿有益，什么样的屈辱他都能忍，什么样的仇他都能搁置，千仞雪卧底这么些年，查到当年昊天宗之事背后的确有雪家的推手，现在轮到了蓝电霸王龙宗，七宝琉璃宗要看他们双方下一次联姻的结果了。”

    鬼魅赞同道：“大供奉如果不亲自动手，要是落到当时那帮供奉手里，柳絮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了，要知道就连岁安夫人和她丈夫都被逼得以死谢罪，千家人内部定然对守旧派也是不满的，只是伴随着留朱颜复位，千寻疾也交给她抚养，宣告了千道流的失败。”

    月关还是没能理解其中的问题，“可是千家在武魂殿的地位不是一直超然吗？”

    比比东：“但是千家人到现在也不过堪堪千余人，武魂殿实际掌控在守旧派手里，除了千仞雪和小霜，六翼天使魂师几乎没有同代的，而且你们忘了小思吗，他没有遗传到六翼天使武魂，但是按继承武魂的规律，孩子只会继承父母当中强势的一方，如果双方品质差不多，那就可能产生双生武魂，千仞雪、小霜、小思再加上戴零，白虎魂师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