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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朝春

    江堇朝桌上轻轻一点,本就破旧不堪的木桌摇摇欲坠,数块木屑劈天盖地纷纷落下,贴着地面轻轻激起点点沉灰。

    “你是在威胁我么?”

    少年性情乖张,前一刻还在悠然说笑,下一刻便翻脸无情,戾气尽显,双眸闪过摄人幽光,凶狠可怖。

    陆奺辞微怔,似被恐吓住,面色苍白起来,语气不由软下来:“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少女本就羸弱,被他这么一吓,身子轻颤不止。过于苍白的小脸上似有莹莹泪光,雾蒙蒙的双眸淌过重重水波,欲坠不坠,在昏沉乌凄凄的简陋屋舍里更显得孤伶无助。

    江堇忽地有些烦闷地挠了挠耳塞,别开目光。

    这姑娘似风筝一般,风一吹变折断。他没跟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接触过,见她好像哭了,没由来得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他接触最多的女子便是母亲与师姐。

    记忆中母亲身份高贵,对他不冷不热。他虽是镇北王世子,可自小就由师父带着,江湖乡野里长大。十岁稚龄入上京城为质,明面上病魔缠身,深居简出;暗地里以别名行走在外。

    师父对他甚是严厉,丢去山野里历练几月是常有的事。山里多是猛兽,与之搏斗厮杀难免沾染凶杀戾气。

    他偶尔与大师姐切磋。师姐身手矫健,英姿飒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的高手。为人豪爽利落,是女中豪杰。他们师门三人时常一起把酒言欢,对月舞剑。他当以为女子都是如比。

    没人教过他该怎么报答救命之恩。何况这救命恩人还是个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姑娘。

    江堇眉宇间纠结地似能拧出一股黑雾。半晌,少年眉尾低垂,长长的睫毛如蝴蝶般轻轻扇动,眸中只留无措和懵然。

    莫名有些乖巧。

    “你别哭了,你想让我怎么报答?” 少年小声地、有些别扭的开口。

    陆奺辞低垂着眼眸,眼底情绪看不分明,却无半分伤心泪意。

    这少年年纪尚小,武功高强,性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偶尔透出的狠厉,绝不是良善之辈。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能示弱软着来哄骗。

    再次抬头,又是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莹莹杏眼含着柔和春光,说话轻而缓,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恐吓坏了她。

    “少侠英姿非凡,意气风发,实乃一代少年英雄。我等小女子实在仰慕得紧。” 陆奺辞脸不红、心不跳,对着少年一阵吹嘘,“昨夜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原不该要求少侠报恩。可......常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江湖之中最讲究义气,少侠此等人物该当如是。小女子不敢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少侠答应我三个小愿望即可。”

    陆奺辞眸中满含期待,漆黑的双眸如呈满清光,只看向他,璀璨无比。

    江堇被那双眸看着,只觉晕乎乎,手指尖不由搓了搓,耳朵有些发红。只听得自己点头回道:

    “好......你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少女展颜欢笑,四射耀目,在一室幽暗之中熠熠生辉。

    “既如此,少侠可否将这份契约签了?” 陆奺辞从袖口中拿出一张薄纸,纸上无非写着愿答应为陆奺辞做三件事,立誓为证云云,只名字处是空白的。

    “少侠,小女子只想求个心安。” 陆奺辞蘸取少许墨汁,将笔递了过去,眉眼温婉,一脸希冀。

    江堇接过,粗粝手指不经意摩过少女柔软细嫩肌肤。他仿佛烫手一般,飞快签下名讳。

    江沉影。

    他在外行走用的都是此名字,也不算骗她。

    “江影沉沉,露凉鸥梦阔。......好名字......”

    少女念得极仔细,本是波涛壮丽之色,在绵言细语中显得缠绵悱恻、缱绻柔情。江堇听得心中直跳,双臂紧绷。

    陆奺辞满意的将契约揣入怀中,眨巴着眼睛,软软道,“江少侠果真守信。我的第一个愿望,你能教我习武吗?”

    江堇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成,你根骨太差,且习武之人应当自小便开始。你,不行。”

    话一出口江堇就有些暗恼。眼前的少女眸光突然暗淡下来,他好像太过直白了。

    他思量一番,含糊道:“也不是不行。教你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也成。” 他又顿了顿,瞥了她单薄的身子,似在斟酌用词,“就算是防身术,也需要打好基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练基本功很累的......”

    陆奺辞心中一喜,连忙保证:“我不怕!江少侠真是好人!”

    被叫好人的江堇有些羞赧,隐在黑发里双耳又红了红。他被叫的最多的就是刽子手、魔头、逆贼,好人还是头一回。

    陆奺辞见目的达成,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江少侠可是饿了?可要一同用膳?”

    江堇连忙摆手。外头天光大亮,将少年的局促照得个一清二楚。他舔了舔唇,飞快说道:“我先走了......明晚......明晚我来教你习武。”

    少年如风般跃下竹窗,身轻如燕,在树间飞速穿梭,身影很快消失在天边。

    陆奺辞笑意敛尽,收回幽幽目光,眼底只剩一片冷漠。眉目间淡去迤逦容色,渐渐爬满浓浓疲色,如同柔嫩的花瓣萎靡不振,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凋零。

    草草喝了几口冷掉的白粥,咬下几口白面馒头吞下去,仿若已经耗光她全身的气力。她一头倒在床帐后,沉沉睡去。

    昨夜忙碌许久,又只在冰冷的案桌上小憩,与那桀骜少年周旋亦是耗费不少心神,她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腾云驾雾,如同一叶孤舟在茫茫大海里飘零,不知归期。

    ——

    陈最急得团团转。

    昨夜曹骏大张旗鼓的挨家挨户搜查抓人,动静闹得忒大。师弟失联,他派出去的探子亦无消息传回。哪怕是师弟被擒住,也让他方有打算。

    整夜未眠,半大的院子他来回走了数百遍,发丝瞎抓下来好几缕薅在指间。平日里最是注重穿着整洁的人,如今衣袍凌乱,发髻松散,活脱脱一副男鬼相。

    三月春风迷人,最是暖人心脾。

    灰白墙边冒出个酒葫芦,“咣当”一声砸在地面,又滚了几圈。紧接着一袭黑衣的江堇迎着朝朝春晖翻墙而入,与前来查看响动的陈最碰个正着。

    “师师师师弟!” 陈最欢喜得结巴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人,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江堇眼冒金光:“师兄,我要饿死了。”

    他从昨晚去大内劫狱到现在,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啊。

    真是的!方才跑什么!该吃了再走!他暗自唾弃自己!

    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后,江堇舒适地伸了伸懒腰。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落在脸上,他微眯着双眼,慵慵懒懒得像只打盹的狐狸。

    “师弟,你受伤了?” 陈最一嘴喝着清醇竹叶酒,暗自想师弟对他真好,逃命的路上还不忘捎壶酒回来。一手扯住他右臂的素色绑带,上边打着个小巧的蝴蝶结,甚是讨喜。

    “唔......昨夜受了伤,中了软骨散和迷药,现在没什么事了。” 江堇打掉他的手,挪了下身子,眼中带着寒光。

    “观里出内鬼了。”

    陈最默然,他已连夜写信向师父秉明。

    他比江堇大几岁,和他一同长大,陪他从凉州入京为质,替他在上京城遮掩身份。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查一桩旧案。

    十七年前,舒王奉命运送粮草至边关支援裴家军。谁知,主帅裴炎之伙同舒王烧了粮草,与楚国暗通私信,出卖大梁。

    那一战,大梁连失两座城池。

    消息传回上京,圣上大怒。命副帅秦朔将二人就地斩杀,执掌裴家军。舒王和裴炎之死后,楚国几番为此与大梁叫嚣,为二人正名,更加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秦朔回京后交出兵权,调任兵部尚书,此后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结党营私。而昔日的裴家军旧部死的死,走的走,成了一盘散沙。

    江堇昨夜去大内劫狱,便是得知牢里关押着当年裴炎之的下属。

    可惜是个幌子。昨夜是个局,为了将他们揪出来。

    陈最摇头。他不知师父为何命他和师弟追查此案。

    不过他是孤儿,被师父在山下捡了回去。若没有师父,他早饿死了。

    只要是师父的命令,他唯命是从。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陈最沉重地闷了一口酒,酒香醉人消凡愁。

    “师兄,救命之恩,通常是如何报答的?”

    陈最忽地回神,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论武功资质,他比不上师姐和师弟。可论消息八卦,他虽比不上江湖上的百晓生,也算榜上有名,消息极为灵通。

    他掰着手指,头头是道。

    “千机山庄李大小姐遭仇敌追杀,幸得路过的俞大侠拔刀相助才逃过危及。李大小姐自此芳心暗许,誓要嫁与俞大侠为妻......”

    “风家堡的白三小姐不慎掉下山崖,被魔教右使所救,吵着要以身相许,硬跟着回了魔教......”

    “哎,这事儿闹得可大,正魔两派岂会容忍。风家堡堡主接连派人杀上魔教总部......”

    “芳心暗许?以身相许?” 江堇缓缓道。

    陈最心不在焉:“是啊————嗯?”

    他好像遗漏了什么,想了想,恍然道:“师弟,昨晚有人救了你?”

    他懊恼。早该想到,那漂亮的打结,哪里是师弟所为。

    江堇撩起衣袍遮面,天光正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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