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妄卿辞 > 心无愧

心无愧

    时下三月,天气回暖。

    上京城里的姑娘换上轻薄的春衫,云髻叠簪,楚腰环佩琅然,好生打扮了起来。熬过了一整个冬天,现下出门踏春、赴宴赏花、上山拜佛等活络了起来,一眼望过去,满目春色。

    大梁对女子管束相对宽泛,并不约束女子抛头露面。大门户家的小姐通常掩面出行,再带上随行的侍女,若再有些势力的,配个护卫也是有的。

    陆奺辞装扮成玉清音的侍女,在去往万鹤楼的路上。

    平乐坊不大,却有着上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靖南街。整条街上商贾云集,两旁铺子鳞次栉比,沿路亦有卖各类小吃的,什么炒栗子、冰糖葫芦、果脯蜜饯、刚出锅冒着热气的芡实糕......

    陆奺辞看花了眼,前世今生,她还从未在上京城的街道上闲逛过。

    “阿姐,我想吃糖炒板栗!” 沈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玉清音宠溺地应声,在小商贩前停了下来。

    那小贩头上绑了条粗布方巾,利落地翻滚着石英砂,再加入几块冰糖、蜂蜜,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陆奺辞鼻腔充满了甜甜的香味,她很少吃这些,也一时有些馋嘴。

    沈宴笑着从油纸袋里抓出一把,塞到她手中:“陆姐姐,你也吃!不够再来拿。”

    栗子有些烫手,陆奺辞没有松开,而是慢悠悠地拨开一个,露出里面焦黄的果肉,塞到口中。

    沙沙的、甜甜的口感,她仔细地品嚼着。

    炒锅里氤氲的热气迷了她的眼,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指缝间残留的栗渣茬进了眼,霎时眼眶有些红肿。

    人来人往、不算宽敞的街道,玉清音喋喋不休地对着沈宴嘱咐,沈宴板着稚嫩的小脸,老气横秋的应答。

    为何她却忽地生出无端地孤独与惆怅。

    长街人群涌动,结伴的行人欢声笑语,只余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为。

    忽然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肩,陆奺辞茫然地回眸,瞳孔不住地一缩。

    少年慵懒随意地立于人潮中,墨色衣袍随风摆动。

    而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她,似有一汪春水。

    她一时震惊,连磕巴了几个“你你你你......”

    手一抖,揣着的热乎栗子不住滚落下来。

    江堇倾身一晃,伸手一捞,板栗躺在他宽厚的掌心。

    “陆姑娘?陆姑娘?”

    陆奺辞倏然回神,玉清音正回头唤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

    她们隔着错落的几行人,前有一男子甚高,恰好遮掩了她的身影。

    陆奺辞一把抓过栗子,慌忙道:“你怎么在这?晚上......晚上你来水榭找我。”

    说完,她没看到少年失落地垂下眼睫,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做贼心虚般的挡住玉清音的视线,“玉娘子,方才人太多了,我一时被挤到一边去了......”

    “阿姐,陆姐姐,咱们走吧,快开始了!”

    沈宴小声催促。

    万鹤楼堂前临时搭建了个四方木架子,上面简单的搭了个顶,周围垂落着素色白纱,春风拂过,阳光斜斜洒入,四壁敞风,颇有几分山林间松风竹月的闲雅。

    此时里面聚集了不少文人才子,个个穿着华丽锦衣,手持关扇,玉冠束发,一副风流倜傥做派。

    “文兄?你也来了?”

    “楚兄,你那篇被宋大儒称赞的文章,可否供我参阅一二?”

    ............

    书生们个个忙着攀附交谈,生怕错失了任何冒头的机会。

    宋甫杵着鸠杖进来的时候,堂内依然闹哄哄的,他脸色稍有不佳。

    后边跟着的人当即喝了一声:“安静!”

    众书生连忙噤声行礼,那人才又道:“诸位请落座!”

    外头围着站了一圈人,其中不乏有头戴帷帽的小姐,眼含秋波,不时朝里窥上一眼,又羞滴滴地低下头。

    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不就是如此这般发展而来的么?

    亦有没拿到请帖入场的书生,兜里揣着文章前来碰碰运气,万一就入了宋大儒的眼呢。

    陆奺辞三人来得早,站了个好位置,恰能将堂内一览入目,倒是沈宴身量尚小,时不时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着。

    宋甫已是朝杖之年,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今硬撑着枯槁的身体,举办诗词会,不过是想为朝廷臻选人才。

    朝堂之上,势力粗粗划分为三类。一派以秦尚书为首,一派以刘阁老为主的清流一派,剩下的则保持中庸,是以少见得提拔,多为官位较低者。

    而宋甫则是刘阁老的老师,堪称清流派的精神领袖。清流派与秦尚书斗得厉害,眼下却趋于弱势,缘因圣上多有偏颇。

    固然此时在科考前举办诗词会,实则是提前看好,将可用的人才收入囊中,扩张势力。不论何时,积极引入人才,才是一方势力常年不倒的重要因素。

    他颤颤巍巍地落了坐,松垮的眼皮闭合了下。方才那出声的中年蓝袍男子立马走至人前,正待说话间,忽有一青年走了进来。

    那人面若冠玉,眉如远山,一袭云青色素衫迎着春晖,闲庭雅步而来。

    满室的文人书生,皆在他一身清辉之下黯然无光。

    不亏是当年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身姿样貌格外出众。

    那蓝袍男子见到来人,双唇微动,“崔”字刚开口,宋甫瘦削干枯如树皮般褶皱的手猛地震了震拐杖,引得他一震沙哑闷咳。

    崔珣走到跟前,敛衽行礼:“崔珣拜见老师。”

    宋甫平复下来,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蓝袍男子想说什么,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语,叹了一声。

    当着众人的面,老师应当不会破功骂人罢。

    崔珣并不显露不悦,而是更为恭敬道:“老师办的诗词会,学生怎能不来。”

    宋甫终是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的更吓人。

    崔珣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认为最为出众的弟子。可正因如此,知晓他近日所为,怎能不生气,怎能不惋惜。

    蓝袍男子连忙圆场,继续方才未说完话:“各位,今日主题不论,是以或诗、或词赋一首,限半个时辰。”

    话一出,下首的一众举子皆犯了难。

    按理说上位者一般喜欢高华堂皇,辞藻富丽,蕴含玉堂金马之气的诗词,但堂上这位宋大儒却是位务实派,喜好简练的遣词造句。

    传言今年的主试官似是吏部考功员外郎,却是清流一派,但此人却偏好华丽之风。

    能到此处来的举子,皆是各州的天之骄子,皆在冥思二者之间的权衡。

    场上众人奋笔疾书,当然不单单是为了今日出彩,而是为了能将手中的行卷交出去,若在科考前便得了宋大儒举荐,提前入了主考官的眼,岂不是事半功倍。

    陆奺辞自见到崔旭时,紧攥着衣袖,眸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身旁有书生问道:“那是何人?宋大儒见到他后,为何脸色如此不好?”

    人群中有人回道:“那位可是崔珣啊!不仅出身世家大族,自小拜入宋大儒门下,十六岁及第,本有状元之才,可奈何长得太好看,才封了探花郎。”

    “既是宋大儒的学生,为何这般?”

    “我听说啊,近日崔珣好像和秦党搅和在一起......”

    “什么——难道宋大儒如此......”

    “可不是......”

    陆奺辞屏气凝神地偷听着,直到听到“和秦党搅和在一起”,血色尽失,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崔珣怎么可能和秦党搅和在一起!

    就算她前世再不通朝政之事,也是知晓当年崔家女一事。崔珣的亲妹妹,崔芷兰,被圣上赐婚,嫁给了秦尚书之子秦无明。

    而婚后不过两载,便去了。

    崔家与秦家本就关系不好,这下更是水火不容了。

    崔珣一向最瞧不上那等小人,为何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她想再多听些议论,可众人却兴奋起来,朝着堂内看去。

    宋甫脸上带着笑,捏着胡须,与一俊雅男子相谈甚欢。

    “这人是谁?”

    “不知道啊。”

    已有小姐含羞带怯,身旁的小厮懂事地退了出去,打听那公子的来头。

    陆奺辞蹙着眉头,拍了拍正和沈宴看得起劲的玉清音,赧然道:“玉娘子,我有些内急......”

    玉清音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陆奺辞便匆匆退出了人群,追着一道身影疾步而去。

    “崔大人——”

    崔珣回头,见一姑娘在不远处,呼哧带喘。

    他停驻凝神,“陆姑娘?”

    陆奺辞追了上来,脸颊微微发烫,浮现起一片红晕。

    腮边的那一抹红仿佛天边的朝霞,在她莹白的脸蛋上染上动人的颜色。

    崔珣的眼眸不自觉的暗沉了几分。

    见崔珣看着她。

    陆奺辞稍作整理,唇边含笑,非常端方大方地行礼,又递出一方手帕:“崔大人,这是那日的手帕......我已经清洗过了......”

    崔珣默然接过,半晌才淡淡道:“陆姑娘有心了。”

    陆奺辞这才微微仰头看着他,纠结了好久,才小声问了出来:“崔大人,您真的......真的惹宋大儒生气了吗?”

    崔珣垂了下眸,转而又温和笑开:“崔某,问心无愧,初心不改。”

    这句话,元和十三年的崔珣说过。

    那夜明月皎皎,满天星斗,在宫道口的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在即将流放岭南的前夕。

    “崔大人,我信你。”

    陆奺辞唇角倏尔一弯,灼灼明媚的笑意蔓延开来。

    春风微漾,天地无声。

    男子俊朗秀逸,女子亭亭玉立,二人目光交汇,笑意盈盈,似乎有种不言而语的默契。

    江堇倚靠在树梢上,点点金色光斑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直刺他的眼。

    他眯着眸子,唇角勾出微嘲的笑意。

    真是碍眼。

新书推荐: 在伪女尊文里救赎反派 逢云生 隐苍茫 白杨树 静候佳音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的 落日溶金 错嫁双生子后 茶惑 孤雁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