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回头看向她时候，她一袭白裙迎着风，长裙裙尾微微飘起。

    整个人到头发丝都被照亮，她指尖轻轻撩起额前的碎发勾至脑后，整个动作轻柔优雅。

    他看着白杉杉发起了呆。

    她向自己走来，顾衍看着眼前的白杉杉竟有一种错觉，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人美的像朦朦胧胧的一幅画。

    如果时间可以，就定格在此刻吧。

    “顾衍，你在发什么呆？”

    她轻柔的声线，唤醒了顾衍。

    此刻眼前的人渐渐变得清晰，她看向他。

    两人的眸中星河流转都藏着星星。

    顾衍垂眸浅浅笑着，偌大的教学楼中只有两人。

    她轻抚着墙壁，水泥浇筑坑坑洼洼的肌理感。

    踏着台阶一步步数着，他双手插袋懒散的跟在他身后。

    “21..31..”她细细数着，走的每一步都是回忆。

    白杉杉她踏上了三楼，两人一高一低的错位。

    她回眸看向他，“顾衍，原来楼层的台阶有60。”

    他应声抬眸看着她，眼底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他浅浅的笑着，回应着，“是61层。”

    白杉杉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啊，我数了是60层。”

    他倚在墙角，眸光幽深了几分，“是61层，从高二（1）班到高二（3）班的台阶我数了两年。”

    两年？

    树荫沙沙作响，艳阳被乌云遮挡，天色黯淡了几分。

    白杉杉跟在他身后，走向了高二（1）班。

    和曾经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高二（1）班是最靠近走廊转角台阶的位置。

    白杉杉站在门外，看着顾衍迈开大步走进了教室，找了个曾经靠窗的位置坐下。

    白杉杉透着玻璃看着顾衍。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擦拭着桌椅。

    抬眸间对上了白杉杉的视线，轻轻笑了。

    那个弯眸的笑容着实让人心醉。

    这样的少年，该俘获多少女孩的心。

    只是这样的顾衍不知道，当时她总是找借口来三楼上厕所，只为了能在转角高二（1）班模糊的玻璃中看一眼顾衍。

    只是看到他睡着的后脑和空荡的课桌大于他本人的次数。

    她用了整整一年365天，才能和他在高三一个班。

    偶然想起带自己长大的保姆那句玩笑话，“不得了，我们小姐现在还会用功读书了，真好。”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回忆起过往。

    因为世界上先有了锁才有了秘密。

    所以——上了锁，藏了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杉杉…?”

    清冽的嗓音叫着。

    白杉杉回过神才发现顾衍看着自己。

    心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看着自己，“咚咚——”两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微微抬起下颚，轻轻侧头示意白杉杉进来。

    白杉杉走进教室，她看着一如往昔的教室，渐渐倒映出高三时大家的脸。

    熟悉又模糊的样子，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

    她指尖轻轻拂过桌角一尘不染，还是木质调的桌子和黑色的椅子。

    记得当时不止一次向老师反映过，这个配色太丑了。

    但是时至今日竟然有些熟悉的怀念。

    直至走到顾衍身边停下，他身边靠墙的位置留个座位。

    他轻轻抬了下桌子，留出一个给白杉杉进入的间隙。

    窗外蝉鸣不止，窗边白色轻纱随风飘舞。

    顾衍掌心可以捂住桌角的尖锐，两人不经意间接触到衣角。

    白杉杉的心像是被微弱的电频轻扫到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轻纱轻轻拂过两人的脸颊，柔和的触感像是刻意在提醒两人现在和过去同处一个空间。

    须臾后他关掉Gopro,靠在椅背上悠悠开口。

    “白杉杉，能和你并排坐一起，花了我六年。”

    白杉杉听到这话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抵不过眼底的忧伤。

    垂眸淡淡笑着，“你知道吗？人生快四分之一的时间。”

    白杉杉看着顾衍垂着头，整个人像是丧失战斗力的小孩，丢失了心爱的玩具。

    不自觉的伸手向前，轻轻触及他的发丝。

    顾衍像是感知到，先一愣。

    白杉杉的手僵直在半空。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的手，视线透过手的间隙看清她的脸。

    她的手微微向前，指尖轻轻触及他的眉。

    柔柔的触感，扫过指尖。

    从眉角缓慢移动到眉头。

    轻轻揉了揉他微微蹙眉的位置，像是扫开眉间的乌云。

    顾衍看着她，她淡淡笑着。

    像是风和日丽下徐徐的风，不知不觉吹进了顾衍的心。

    白杉杉收回手的那瞬，被顾衍的掌心紧紧握住。

    温暖的触感席上心尖，像是夏日打开波子汽水后持续冒着的泡。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

    “白杉杉…”他喊着她。

    白杉杉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眼里深藏大海，眸中的大海中倒映出自己的脸。

    瞬时眸中像被点亮了。

    握住她的手轻微颤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

    他的唇角渐渐勾起弯弯的弧度。

    “白杉杉，你知道吗？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

    “叮铃铃——叮铃铃”

    白杉杉扭头看向窗外，金属敲击着迸发出的清脆颤动，是下课铃响起。

    他的话淹没在不合时宜的铃声中。

    像是在告知顾衍，钟声响起美梦要结束了。

    “顾衍，你说什么？”

    白杉杉扭回头看向顾衍。

    他扯着淡笑，摇了摇头。

    须臾，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白杉杉看了眼顾衍的手机屏幕——是秦时予的电话。

    顾衍轻触屏幕，透过手机的听筒音，听见秦时予尖锐的嗓音在电话那头质问。

    他懒得解释些什么，挂掉电话打开了手中的Grpro。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率先开口。

    起身挪了个身位，掌心依旧挡在桌角的尖锐处。

    “走吧。”

    眼神示意白杉杉出来。

    白杉杉关了教室的门，看着一点一滴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两人并肩前行，穿过长长的走廊。

    “顾衍…”

    “嗯？”

    “秦时予，她只是性子急，她没有坏心的，你别放上。”

    白杉杉忍不住开口。

    顾衍只是垂眸点点头，“你们很熟？”

    反问着。

    迟疑了几秒。

    白杉杉脑海里想了很多，最后所有的故事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嗯，之前在国外留学，阴差阳错我们合租在一起。”

    顾衍轻点了头，“我以为，以你的条件在国外会一个人住。”

    顿了顿，转眸看向白杉杉，“不过这样也好，也不会太孤单对吗？”

    这句反问句，白杉杉读出了很多深意。

    有“你好狠的心。”

    也有“你忘了我。”

    白杉杉停滞不前，迈不动步伐。

    他听着身后不动的脚步声。

    回眸间，两人对视着。

    在转角的阴影处，他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白杉杉想着，好像每次都是顾衍在问自己好不好，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顾衍。

    她垂眸迈着挪不动的腿，余光中感受顾衍看着自己。

    来到顾衍身边，两人再一次并肩走下台阶。

    沉默倏尔。

    白杉杉羽睫微蹙强忍着情绪，“你呢？高中毕业后…”

    顾衍微微蹙眉，迈开的步伐顿了顿。

    阳光洒在顾衍半明半暗的脸上。

    在白杉杉看来，或许是高中毕业后这几个字触及了顾衍的逆鳞。

    她指尖紧紧抠着扶手，再次缓缓开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看不清情绪。

    简短的几个字中，白杉杉只着重听清了——就那样。

    两人从转角处走向直行的台阶，映入眼帘的偌大生机盎然的小花园。

    顾衍两手插着口袋，一步步下着台阶朝前走着。

    在白杉杉的视线中他从灰暗走向明媚快与绿意融为一体。

    转身的那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白杉杉觉得，少年应该永远热烈，在他的脸上多了落寞。

    他伸出手，在光里像是在指引她。

    她走下台阶向前跑了几步。

    跟在顾衍的身后。

    顾衍戴上耳机和电话那头的人聊了几句。

    跟在身后的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泛着光会变成浅色，发丝随风细微飘摇。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带着光晕，188的个子白杉杉躲在他身后被遮笼。

    她轻踩着他的阴影，嘴上念念有词，“顾衍…我踩碎你的阴影，就会走向光明了吧。”

    殊不知正好挂断电话的那刻，都被顾衍听到耳中。

    他眸光闪烁，努力克制着自己嘴角的笑意。

    穿过树荫和中心园区的小花园。

    顾衍一个急刹，白杉杉不小心撞上了顾衍的后背。

    白杉杉吃痛的揉了揉额前，抬眼看了眼门边银色金属的挂牌。

    ——教导主任办公室

    挂牌在太阳的直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顾衍敲了下门，“咚咚——”两声。

    “请进。”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打开门。

    白杉杉目光所及，四周堆满了书籍和各式泛黄的奖状，似乎在述说学校辉煌的历史。

    房间内的天花板还有些残破，白杉杉细嗅了一下屋内飘着淡淡墨香。

    浅山一中从一开始一直都是市重点，再多的奖状其实都不稀奇。

    顾衍走向前，白杉杉这才从顾衍的背后探出了头。

    只见穿着一身沉闷黑色套装，穿着一双简朴款式平底鞋，看样子似乎有50多的中年老师与顾衍拥抱。

    直到两人分开的那刻，老师戴上了金丝边的眼镜，两鬓已然有丝丝白发。

    白杉杉才看清脸。

    “金老师？”她轻声疑惑的唤着。

    金老师推上老花眼镜，定眼看了眼，“杉杉？”

    白杉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师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爱新鲜事物穿着时髦款式，永远干劲十足踩着细高跟的金老师行程了对比。

    等待的间隙，金老师泡了杯茶给白杉杉和顾衍。

    白杉杉看着透明杯壶中，一朵朵被包裹着的小茶种，经过热水的淬炼绽放出一片片枝叶。

    “金老师，不是喜欢喝奶茶吗？现在开始喝茶了吗？”

    白杉杉看着杯中的茶，突然发问。

    金老师的握茶壶的手迟疑了秒，白杉杉杯中的水渐渐蓄满。

    “不喝了，老伴走了。”

    她的眸光闪烁，垂眸间给顾衍斟了一杯。

    “以前他一直叫我少喝奶茶，我都不曾真切体会过他的话。”

    金老师将杯中的茶移向白杉杉和顾衍。

    白杉杉看着金老师，说到老伴时整个人消失了往日干练，眼眸中像四季都没有了生机。

    她想着，喜欢喝奶茶的金老师，终有一天也会改变自己的习惯。

    所有依赖和习惯都会改变。

    人是会变的。

    就像以前靠着爸爸，后来自己也潜移默化改变。

    白杉杉听着他们攀谈着，直到金老师说了一句。

    “顾衍，以前一直觉得你太可惜了。能够上国内重点院校王牌专业，却要复读去要读个戏剧院校。当时老师在气头上，你别放心里。”

    白杉杉一怔，手中拿着的茶杯不经意微微颤动。

    余光中，她看着顾衍吹了口茶杯中的热气，细细品了一口。

    “金老师，没什么的，换做是我也会这么觉得。”

    淡淡的说着。

    白杉杉心头一揪转眸顾衍，他只是淡淡的喝着茶，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没什么大不了？

    她走后，他复读了???

    不可能的，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考清北都不在话下。

    “顾衍，老师当年话说太狠了。”

    金老师低头摸着无名指的金戒指被擦的蹭亮，继续说道，“现在才老伴走了之后才深有感触，你比老师开悟的要早。”

    顾衍只是扯着淡笑，拿起杯子喝了茶，杯子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后来，你找到那个女孩了吗？”

    金老师骤然突然发问。

    顾衍顿了顿，视线随着杯子而放下。

    微微颤动着睫毛，沉默了几秒转而抬眸看向金老师。

    他说着，转眸看向白杉杉。

    白杉杉眼里的他。

    他浅眸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找到了。”

    他的眼里泛着幽光，在无垠的大海中起了波澜，像是小孩找到了心爱的宝藏。

    这句话简短的三个字，像面铜锣反复敲击着白杉杉久久回荡。

    ——“那个爱了很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