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运会结束后，时间犹如被添上了流星的尾巴，飞速地从一节节课中溜过。
气温也随着南下的北风逐日下降。
不多时，就到了12月底。
菖外的热水系统一到冬天就动不动出问题。
林洋洗完澡出来后，其他舍友过来放热水洗澡，却发现花洒只能流出冷水，一换热水，就只能一滴滴地往外挤。
体格好的兴许能忍，随便淋一身冷水，激起身体的温度，三两下也就出来了，压根受不住冷水的舍友，只能打听哪栋宿舍楼还有热水，拎着桶去打回来。
林洋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想起前两天没洗的睡衣，打算去拿进来，不曾想，出来就看见彭铃铃坐在床上，床帘大开，眼神空洞。
她没理会，爬上自己的床找睡衣，却听背后的人问她：“林洋，能借一下你的桶洗个澡吗？”
她下护梯的动作微滞，脑海里划过卫生间里满满一桶没洗的衣服。
彭铃铃总是把脏衣服攒着不洗，放着发臭，一边不乐意自己动手洗，说她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边又不肯花两三块钱去楼下的洗衣机洗。
有男生花钱给她买新衣服，她就会把脏衣服打包捐到楼下的公益箱，以此在人前博得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名声。
现在听到她借水桶洗澡的请求，林洋搜肠刮肚，想赶紧扯出一个理由拒绝。
整个学院的人皆有所耳闻，彭铃铃是纯纯的交.际.花，跟很多男生都有点不清不楚。
“我要用水桶洗衣服呢，估计不方便。”
她抓好护栏，迈下护梯，准备一头扎进卫生间里，不乐意跟床上的人多说。
谁知，彭铃铃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误会我，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是有人在背后造谣，我跟那些男生都只是朋友，相处中很有分寸的，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这样污.蔑我，说我养.鱼，难道异性.缘好也是我的错？”
她哭得很伤心，抽噎着喘不上气。
林洋皱眉，不禁想起上次，她回教室找课本，发现彭铃铃和一个男生在桌子上吻.得难舍难分，那场面，简直惊世骇俗，至今回想起来，还让人浑身掉鸡皮疙瘩。
“咱们舍友一场，就一个水桶而已，洗完澡我就还你了，难道你要因为那些谣言，冷眼看着我去冲冷水？我身娇体弱，哪受过这种苦啊？”
哭声断断续续，声量越发大了，林洋简直受尽折磨。
“行了行了，我有多余的水桶，你拿去用吧，不用还了。”
彭铃铃瞬间止住了哭声，笑靥如花，眼眶里的泪珠还在闪。
“你真是个好人。”
她拎着水桶离开宿舍时，其他两位舍友恰巧回来，与她擦肩而过。
她们立马放下水桶，先拿水盆盖住，不让热水冷掉，拽过林洋，热火朝天地八卦起近日传闻。
“听说彭铃铃跟霁大的侯磊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只热衷于搞.暧.昧吗，竟然会跟别人确定关系啊？！”
林洋觉得难以置信。
另一位舍友赶紧分析道：“这就是她的手段啊。大一开学我就听说，她苦恋方大少爷而不得，侯磊跟方少的关系又不一般，所以她肯定想另辟蹊径，找个正当理由，时不时出现在方大少爷身边。”
林洋越发觉得自己像只井底之蛙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
“可方大少爷眼高于顶，又是个不服管教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舍友笑容满面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不要小看人家嘛，毕竟咱们学院多少人都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之前还差点喜.当.妈，都混到下一个赛道了，比咱们可强多了，方大少爷说不定就喜欢这种柔弱可怜的类型。”
她们笑作一团，不曾想，脚边倏地滚来一波热水。
三人吓得没了魂，跺着脚退后，幸好躲闪及时，没有烫到。
“谁告诉你们的！”
彭铃铃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拎着没水的空桶，面色紧绷，眼里似乎有滋滋的火星往外冒。
“我们可不知道谁说的，你有能耐就去查呀，拿我们撒什么气，而且喜欢方翊栩有什么不能说的，又没抖出你其他的‘光荣事迹’。”
一个舍友站了出来，丝毫没被她恐怖的表情吓住。
“你该不是怕传到方大少爷耳朵里，给人家落个坏印象吧？你可别逗了，我听说人家早就有合适的联姻对象了，准备到合法年龄就结婚的。”
彭铃铃压根没听进后两句话，她只是站着，浑身突突地往外冒黑气，脑子里快速捕捉到一个名字后，转身就走。
上次她和侯磊见面，只撞见了一个人，肯定是她！
菖外通常有晚自习的规定，但仅是对大一的学生硬性要求。
霍非闲坐上图书馆的电梯，来到七楼的自习室门口，准备收拾好桌子上的书，前往学校安排的教室自习。
途中发现戴的棕色围巾有点歪，她低头整理好，往座位走去。
只是座位附近的氛围似乎与往日不同，比平常还要寂静，并且多了几分诡异，她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她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看到满地狼藉才明白。
她带来自习的书本掉落一地，有几本被撕得七零八落，镜子碎片满地都是。
她站在原地，眉梢微挑，眼尾浮上一抹绯红。
她的五官本就偏冷，此刻万般情绪在脸上浮现，反倒美得更为生动。
她歪了下头，视线偏转，眼底冷若冰霜，沉默地扫视在场的人。
周围的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但并没有一人露出惊恐或者得意的表情，全都是满脸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看来只能晚自习下课再来找图书馆管理员，看看能不能查看监控。
她迅速捡起书本，抱在怀里，镜子碎片也拾掇起来，包好后扔进垃圾桶。
来到图书馆一楼，她看到了同样往外走的慕容唯，急匆匆跟了上去，把刚才发生的事一股脑地都跟她说了。
“你终于为你的毒舌付出代价了？”慕容唯调侃道。
“要真是因为毒舌，那还好办，因为本小姐从没骂错过人，错的只会是别人。”
两人步出图书馆大门，不远处的路灯下，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引得她们驻足，投去视线。
一辆白色的小绵羊上，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生，双腿修长，抵住车身，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胸前的方片项链折射着白光。
夜色完全黑了下去，白色的路灯下，他默默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神色模糊，而烟雾散去时，整张脸被白光照着，宛如曝光过度般，连轮廓都看不分明。
霍非闲抱紧怀里的书本，扯住慕容唯的毛绒外套，转身就要走。
可意料之外的是，从她们眼前跑过去一位女生。
个子不算高，穿着卫衣和阔腿牛仔裤，马尾甩在身后，径直跑到男生面前。
男生笑着接过她的书包，灭了烟蒂，让她攀住自己的肩膀上了车。
两人谈笑了一阵后，开车离去。
慕容唯淡淡转身看了眼霍非闲的表情，见她拨弄着书页，压根不将脸抬起时，淡声道：“这好像是上次院运会绊倒你的女生。”
霍非闲冷笑：“什么呀，人家说了，只是有点近视，看不清跑道，轻微撞了一下，不能说是人家的错，所以何来的‘绊倒’一说？”
慕容唯敏锐察觉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伸出手，摸了摸她咖啡色的卷发，仍然淡淡道：“没事，这个不要了，咱们换下一个，我慕容家也有很多帅哥，我天天给你介绍百八十个。”
霍非闲看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难掩笑意，笑了一声，揽过她的胳膊走下大门前的台阶。
“那我可要跟你明确一下我的理想型，首先三心二意的不要，毒舌嘴硬的不要，一点薄唇万人尝的不要……”
慕容唯一一应下后，她们已经到了本班的自习教室。
刚打开教室门，一道惊惶的目光就直直地投在霍非闲身上。
她立即捕捉到看过去，那道目光却迅速偏移，着急忙慌地放到面前的书桌上。
她勾唇一笑，把怀里的书本交给慕容唯，径直走到后排靠墙角的位置。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都不用去找图书馆管理员调监控了。
她一只手撑住桌子边缘，视线不偏不倚，定格在眼前瑟缩着肩膀的人身上。
“彭铃铃？是这个名字吧，我们聊聊。”
说完，也不等彭铃铃说什么，霍非闲使劲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拎到门外。
“我的书本是你弄的吧。”
晚自习的时间到了，教学楼里很安静，除了三三两两上卫生间和接水的同学，并没什么人经过她们身边，各个教室里都是灯光大亮。
她们身侧是厚实的墙，最上面有几个长方形的小窗，白炽灯光泼洒而下，两人的眼中都泛着清亮的水光，只是彭铃铃眼神躲闪，水光颤动得厉害。
霍非闲出声询问时，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彭铃铃始终低着头，不断错开视线，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仿佛有难以融化的坚冰冻住了奇经八脉，浑身的血都无法流动，面色即刻苍白起来。
但她纵使发着抖，还是矢口否认。
“不是我，你少污蔑人了，你有证据吗？没有凭什么怀疑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吗？这么着急否认。”霍非闲敛起眼眸。
彭铃铃语速飞快：“我管你说的什么事，反正我什么都没做过，你自己在外面惹了人，招了祸，心情不爽，就可以血口喷人吗？”
霍非闲挑起一侧眉毛，不紧不慢地打量起她，随后嗤笑一声。
“那你抖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就是普通同学，什么都没干，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彭铃铃胸腔起伏，克服着恐惧与她对视。
“因为大家说，经常看到你对三班的聂亭羽又打又骂，我怕你是个疯狗，逮着人就咬，当然怕你了，你去问问其他同学，哪个不怕你，哪个喜欢你。”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就仿佛出现了一根纤细无形的线，随着氛围越来越凝重，这根细线隐隐绷直，只等一人无法忍.耐，就会顷刻断裂。
霍非闲定定注视着眼前人，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慕容唯牵过手心，安抚情绪般拍了拍手背。
“怎么出来了？”
“怕你说不过她。”慕容唯打趣道。
说完，她看了眼彭铃铃，替霍非闲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我应该算是其他同学吧，我就不怕闲闲，很喜欢闲闲。”
“至于你，”她仰头想了想，“也可以去问问其他同学，哪个真心实意喜欢你，关于你的闲言碎语满校园都是，有时间关心我们闲闲有没有人喜欢，对谁又打又骂，不如好好经营你的鱼塘，我怕你修罗场。”
彭铃铃听完，双拳紧握，但愣是不敢发泄。
这个慕容家的大小姐，不知怎的，总让人发怵，明明语气平平淡淡，但比起霍非闲这种外在的强势，她更给人威慑力。
彭铃铃没还嘴，捂着脸就跑了。
霍非闲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晦暗：“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慕容唯淡然一笑：“不知道，你查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