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只猫头鹰穿过雾霾扑落到窗台上，斯内普随手接过鸟嘴上的信封，眉头紧皱地读完了不长的留言，随后将信纸随意丢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上面的内容，但他切了片刻草药后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陷入了思索。

    最终，魔药教授低声咒骂了几句，披上黑色披风，转身走出了蜘蛛尾巷称不上温暖的家。

    对角巷对英国的巫师来说就如同回家般熟悉，斯内普幻影移形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该走的方向。对角巷中人潮涌动，摩肩擦踵，一身黑色的斯内普混在其中并不显眼，他轻巧地绕过带着孩子的父母，摆摊的小贩，来到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小店门口。

    这里曾是年少的斯内普最常光顾的店之一，店主是从不会歧视他破旧装束与干瘪钱包的和蔼男子，男子总喜欢唠叨他最爱的各类草药，就和喋喋不休的书本一样。但斯内普并不感到厌烦，因为男子对于草药的学识渊博得也许比得上斯普劳特教授，据说他是拉文克劳毕业。

    斯内普从男子那学到许多，更隐约从他的身上感到了些许，也许能称得上父爱的情感。男子总会在礼貌的范畴内为他提供帮助，有时会不动声色地少算一些草药金额，有时会因为“用不到”而赠送一些纸笔，既帮助了少年，又不会伤害到他高傲的自尊心。男子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少年已经默默记在了心里。

    然而在少年成长到可以回报的年纪前，男子死了，并且是死在他参与的袭击中。

    斯内普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踏进了数年未曾进入的店门。

    因为无人打理，小小的草药店布满尘埃，店门开着，证明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到来，而那人会是谁，答案已不言而喻。

    斯内普并不喜欢无意义地喊叫，他没有出声，而是扫视了一圈，朝楼上走去。刚往上踏出几步，二楼就隐约传来一阵不大的交谈声，这令魔药教授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屏息倾听。

    “尊敬的诺特先生，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需要您的财产，也不需要贵族的生活，我自己也可以好好活着，您该离开了。”这是熟悉的少女的声音，礼貌却带着几分疏离。

    “露易丝，你的固执并不能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你的幼稚会毁掉你原本光明的未来!”苍老音调的男声盖过轻柔的女声，话语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活像刚出土的百年文物。

    看来是老诺特来寻找诺特家已除名的孙女了。斯内普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这位纯血贵族的老家伙为何改变了主意，嘴角不禁漏出一丝嘲笑。

    “未来？我的未来早被食死徒毁了，亲爱的诺特先生。”露易丝无奈地笑了一声，“而您的儿子，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因为您的财产才没进到阿兹卡班享受摄魂怪的亲吻。但您可曾想过您的另一名儿子却再也醒不来了？”

    “……”似乎被露易丝强硬的回答噎住了喉咙，老诺特半晌没有回应，楼上只传来手杖焦躁地跺着地板的声音。

    “你不明白，露易丝，纯血的尊严让我必须这样做。”老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放弃说服少女。

    “尊严？尊严让您除名了我父亲，尊严让刚失去父母的我无家可归，是安妮和里欧收留了我。”往日总是和声细语的露易丝此刻意外地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我知道您为何在此刻要让我回到诺特家，您的儿子因为被控告为食死徒一蹶不振，您的儿媳因打击去世，现在诺特家的希望只剩下还年幼的西奥多·诺特，与马尔福家不同，诺特家的名声与实力已不复往日……”

    “露易丝·诺特!”

    老人怒吼着，因为被戳穿了最后一层脸面而恼羞成怒，手杖几乎要捅穿并不结实的木地板。

    “我是露易丝·琼斯!以前、现在、以后，都是!”

    “你这个……”

    老诺特抽出魔杖，灰白胡子下的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想要教训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但露易丝似乎并不知道长幼尊卑，早诺特一步抽出了魔杖，杖尖凝聚着魔力直直指向老人，似乎随时都能攻击的无声咒令老诺特不敢轻举妄动。

    “我年轻，在同龄人中有人望，成绩优秀，并且好说话--当然这是外界的评价。因此诺特先生想让我回到诺特家族中，维持风中残烛的贵族脸面，即使是名肮脏的混血，也可以丢去和不知哪个纯血贵族家联姻，等待小西奥多长大，您的如意算盘真是十分动人。”

    露易丝举着魔杖的手小小抖动，便吓得老诺特后退了两步。

    “我拒绝您的提议，我想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我也不希望伤害我的血缘亲人，您说对吗？”

    老诺特气愤得想骂些脏话，但贵族涵养让他将几欲喷口的词语吞回了肚子，他愤恨地看了看坚决的少女，拄着拐杖转身朝楼梯走去，下楼时因为没有看路而撞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抱歉诺特先生，您应该注意下路况。”斯内普嘴角含笑地扶着踉跄的老诺特，“也许您该在家养老了。”

    “普林斯家的……”诺特狠狠地瞪了一眼斯内普，急步朝门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噢，西弗勒斯，你怎么……对了，是我叫你过来的。”露易丝从楼上探出脑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辫子，语气又恢复了往时的柔软，还带着些许羞耻，“你都……听到了？”

    “一清二楚，‘不会拒绝’小姐尖利的牙齿差些把老诺特的喉咙咬断，就连霍格沃兹的家养小精灵都会吃惊得用头撞墙。”

    “放过我吧，西弗勒斯。”露易丝将通红的脸埋在楼梯栏杆后，“不拒绝得坚决些他不会放弃，你别取笑我。”

    “取笑？我难得地觉得琼斯小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有了质的飞跃。”

    “那么你是在夸奖我？”

    “真心实意。”

    虽然斯内普脸上的笑容依旧充满了他一贯的嘲讽风味，但露易丝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少见的赞赏。

    二人走回一楼，露易丝将柜台清理干净，又开始清点角落堆放的货柜箱子。看着少女忙碌的背影，斯内普抱着双臂站在后方眯了眯眼。

    初遇时还需要踩在木箱上才能够到柜台的女孩，如今已经能轻松处理店内的杂物，时光就这样在二人间流过，悄无声息。

    今天的争执令斯内普又见识到少女新的一面，让她原本平淡的性格层次瞬间丰富了起来，就像甜腻的马卡龙配上一杯香浓的咖啡，苦味令糖分更为深邃。

    她也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说话。

    如同发现了魔药新的调制方法，斯内普颇有些兴致盎然。

    “保护魔法还有效，大部分草药还能用，真是幸运。” 露易丝搬出几箱瓶瓶罐罐摆在地上，上面还贴着手写的标签，“后面的仓库应该还有不少，需要的话就运到你的私人收藏室去。”

    “……”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影，斯内普沉思片刻后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为什么不留着到时重新开业？”

    露易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回身笑道：“我打算先把这家店租出去，已经谈好了，过几天这里就会成为一家魔法甜食店。”

    “我一直以为你以继承草药店为目标？”

    “西弗勒斯，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银色的眼眸不带杂质，却像隐藏了最深的夜色，斯内普察觉自己已经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了。

    当魔药教授回到蜘蛛尾巷时，成堆的草药挤满了他不大的房子，草药的香味浓郁得让人仿佛置身于草药园中。斯内普随意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存放珍稀草药的玻璃樽。

    那个没有招牌的草药店终究成为了过去，与他所有不愿回忆的过往一般成为了岁月的尘埃。他一直以为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会成为逃离时间的存在，静静地在对角巷中开着她的草药店，无论时光如何荏苒，她都会在那露出她的笑容。

    但的确如她所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所以他成为了魔药教授，而她不会在草药店中度过她的未来。

    时间，是最残酷的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