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圣芒戈的单人病房里走进了两个人，床头柜上摆放的花束已经有些枯萎，安静的室内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许久不见的露易丝躺在床上，除了不太安稳的呼吸起伏，几乎看不出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矮个的巫师有些激动地扑上前，确认女巫还活着才堪堪松了口气。

    “斯内普教授，露易丝究竟是怎么了，拜托你告诉我。”

    原本焦躁的少年在看到一直抱怨的教母如今昏迷不醒的模样，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尽管斯内普仅用简练的几句话总结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哈利的内心依旧被一点点收紧。

    这些时间的烦恼与纠结就像孩童的吵闹一般可笑。少年开始后悔，后悔最后一次见到教母时的别扭表现。

    如果当时好好地告诉露易丝，自己只是希望她多陪伴他一些，悔意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强烈？

    虽说一夜之间的成长代价都是惨痛的，但幸运的是哈利还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即使是如今的状况。

    也许因为哈利现在并不是那张与詹姆斯非常相像的脸，斯内普觉得此刻的哈利从未有过的顺眼，特别是当他毫不掩饰地露出懊悔的神情时。

    “我不知道……”哈利将折断的魔杖放到洁白的床褥上，“我了解得太少了。”

    同样的，斯内普现在也不是他那张充满嘲讽的脸，哈利居然有了想向他倾诉的冲动。

    “我总想一夜之间长大，这样大人们就不会用‘你还是个孩子’来敷衍我的提问。但其实这样的想法正是不成熟的体现吧。”

    哈利站直了身子，那双绿色的眼睛直视向他总是有些惧怕，有些厌恶的斯内普。

    “但我现在更想长大了，我想分担露易丝的任务，我想成为能与西里斯并肩作战的大人。”

    少年这样认真的话语，毫无疑问地让斯内普有些许惊讶。他总是武断地认定波特就和詹姆斯·波特那样嚣张跋扈，不知谦逊为何物。

    不得不说，现在的少年难得地有了一些，令他欣赏的特质。

    “很可惜，你现在仍旧是名没断奶的学生，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躲在成年巫师的身后好好活着。”要让斯内普管住他尖利的嘴，哈利明显还不够等级，但可以听出他稍微放缓了的语气。

    “这点上目前躺在床上的那个楞头女巫比你懂得多，在成为傲罗之前，她可是一直韬光养晦直到毕业。”

    “露易丝？”

    正当哈利对这个话题提起兴趣时，斯内普就止住了话题，他可没有和未成年巫师分享陈年往事的爱好。

    本就是计划外的出行，在凤凰社的成员抓狂前，斯内普便扯着恋恋不舍的哈利离开了圣芒戈。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时，发疯的西里斯差些要用拳头给擅自把哈利带出去的斯内普一些教训，幸好莱姆斯也在，阻止了凤凰社重组后的第一次流血事件--自己人内讧。

    虽然仍对斯内普颇有微词，但看到出去一趟后的哈利沉稳了不少，西里斯也不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到了霍格沃兹开学的时候。

    因为上学年的事件，新学期的气氛并没有往日那般欢乐，甚至带着压抑。由于魔法部不遗余力的渲染，大多数学生对波特与邓布利多也产生了不信任感，开学典礼上不少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而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则是今年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人选。

    在魔法部的干涉下，福吉强硬地往霍格沃兹塞了一名魔法部高级副部长来监视邓布利多，甚至得到了董事会的同意--当然这和卢修斯·马尔福的从中作梗脱不了干系。

    多洛雷斯·简·乌姆里奇，这位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在开学典礼上直接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致辞，毫不掩饰魔法部准备干涉霍格沃兹的野心。

    糟糕的工作环境，糟糕的世界。

    斯内普的新学期体验又再次刷新了就职以来的下限记录，因为这喜欢粉嫩颜色的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对所有学生教授进行了史无前例的管控。

    无论上课或是课余时间，总能在难以察觉的角落看到不知站了多久的乌姆里奇钻出来，还能看到她在纸上记录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的东西。

    学生们静不下心上课，教授们也静不下心授课，整个霍格沃兹就像堆满了木炭的熔炉，隐隐间透着火光。

    救世主今年的处境虽然依旧算不上好，但在经过去年的高压洗礼后，这学期的哈利似乎学会了一些缓解情绪的方法。尤其是在斯内普减少了少许针对他的行为后，哈利的五年级生活在魔药教授看来并不算太糟。

    除了被乌姆里奇体罚。

    因为坚称自己看到了神秘人复活，哈利受到了这位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重点监控，并时常给予救世主先生一些教训。

    当然这些事都没危及到哈利的性命，因此斯内普并不打算出手阻止。

    时间一天天过去，几乎每晚都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圣芒戈单人病房的床头，没有目的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治疗师说女巫的魔力已经逐渐稳定，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但这话斯内普已经听了一个月，却一直等不来这没有期限的许诺。

    今天的风格外凉爽，灌进打开的窗户带起了绿色的窗帘。

    深秋了。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魔药教授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想。

    他很疲惫，今天神秘人交派了一些任务，但他并没有令那位大人满意，于是受到了些许不致命的惩罚--也仅仅是不致命而已。

    作为双面间谍的日子总是格外紧绷，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斯内普都必须斟酌清楚，面对神秘人时也必须时时刻刻集中精神确保不被摄神取念。

    他开始怀念与女巫相处的时候，可以不带负担地放下心防，可以发自真心地感到放松。

    斯内普忍不住向露在被子外的手伸手。女巫的手又消瘦了一些，圈在大了一些的手中如同易碎的陶瓷。

    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语无法传达，只能无用地懊悔。

    哈利后悔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男巫低下头，感受手中的温暖，准备又这样度过一个如常的夜晚。

    快枯萎的花束散发出最后的余香，带着些腐烂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人有了醉意。

    风似乎渐渐变强，鼓噪着帘布像幽灵般舞动，斯内普想起身去掩上窗子，却感到了手心中的些许触动。

    心跳漏了半拍，魔药教授第一反应这又是一次可恶的错觉，但紧接着暖意攀延上他的指尖，掌背，手腕。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力道微弱得几乎要忽略不计，但斯内普忘记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缓缓向上抬头。

    银灰色的眸光就像窗外的月牙，就这样荡漾着迷蒙的雾气，将魔药教授的身影映入其中。

    “我以为能看到你哭，西弗勒斯。”

    上一次看到女巫的笑容似乎已过了许久，此刻有了恍然隔世的错觉。

    斯内普不带讥讽地弯起嘴角:“真是可惜，没有如你所愿。”

    收到消息后治疗师们涌进了单间，一通效率的检查后，主治疗师高兴地告诉斯内普，病人的魔力已经彻底稳定，之后只要再调理一阵子就能完全痊愈，并且过几天就能出院。

    寒暄了两句后，治疗师们离开了病房，并随手带上了门，不大的空间里只留下二人。

    斯内普背对着病床，看似镇定的背影掩饰着内心的杂乱。他聪明的大脑正在飞速思考该说些什么。

    “西弗勒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所幸露易丝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

    “已经快冬天了。”

    女巫靠坐在床上，看着男人的背影等待他后续的话语。

    斯内普转过身，他们现在该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女巫住院后的局势变化，比如可恶的波特又闯了什么祸，比如……

    但现在的斯内普将一切要事都摆在了后边，他酝酿了许久的话语正蓄势待发。

    他走到床边，黑皮鞋没有发出声响，收拢的双手交叠就像城堡里的守卫雕像。

    察觉到好友不同以往的严肃神情，露易丝好奇地抬起头，不知对方接下来要告诉她什么事。

    是近来形势不好？还是自己的教子又闯了什么大祸？又或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露易丝丝毫没有往多余的情况考虑，因为在她心里的情感早被对方判了死刑。

    喉头不自觉鼓动，即使在执行任务时也处事不惊的男巫此刻却迟迟没有开口，他感到了久违的踟蹰，就像当年鼓起勇气告白的露易丝。

    这是对他当年那般拒绝的惩罚。

    但冲动不让他退缩，即使他已经有了转身离开的想法。

    “……露易丝。”

    “嗯？”

    “……我……”

    沉睡许久的女巫直视着他的双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西弗勒斯，你是不是不舒服？是因为这么忙还要来照顾我的关系吗？”

    会错了意的女巫露出抱歉的神情，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

    “不……”斯内普难得慌乱地上前阻止，却和露易丝正好撞了个满怀。

    “呃，抱歉，西弗勒斯，太久没活动我手脚不太听使唤，我能自己下来。”

    露易丝试图后退，却被好友钳制了动作。二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得就像呼吸都融为一体，近得心跳都逐渐同频。

    “就这样听我说。”

    斯内普深深吸了口气，豁出性命般缓缓开口。

    “在你昏迷的期间我想了许多，多到你可能无法想象。

    “我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因此失去了很多。

    “我的人生总是在后悔，总是在赎罪。

    “但我现在发现，有些事情不及时把握，只会增加更多的悔意。

    “我又后悔了，后悔得想要弥补这十年的空白。

    “如果我说我希望收回1984年的回答，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