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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载缠身事,举家赴辽东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后来,我又瞧见了别人瞧不见的东西。

    一年后,祖母病逝,众人跪倒在灵柩前,整整哭灵三日,方才下葬。

    从小,祖母便是最疼爱我的人,将我捧于掌心。每次我与哥哥吵闹起来,祖母总是不问缘由地偏帮着我,虽然很多次皆是我先抢了哥哥的东西。

    我以为祖母会一直陪着我,看我长大,却没想到,一场风寒竟引出了痨病,祖母便撒手人寰了。

    我哭得极其伤心,盖棺之前,我望着灵柩里祖母安详的面容,总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一声锣响后,哀乐齐奏,纸钱纷洒,便是要起灵了。

    我随着众人,哀戚抹泪起身,却突然瞥见在我的身侧有一道白色身影,它好像想要伸手来碰我。我猛然转过脸去,竟瞧见了祖母!

    她一身长袍白衣立在那里,花白的头发垂垂散落,面容和煦向我伸着手。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前踏了一步,也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可她却霎时向后飘去。我仿佛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事物,眼里只有要远去的祖母,我伸着手朝着她在的方向追去,执意要将她留下。

    她面对着我,还是那一副慈祥温和的笑容,在我的周身绕来绕去,飘来飘去,好像一朵绵绵轻云,随时便会飞入天际。我追着她跑,根本不知自己踩翻了火盆,撞倒了祭品。

    “思思,你做什么!”父亲一声大喝,将我吓在原地。

    眼前,祖母的影子一下便消失了,纸人元宝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黄黄白白的纸钱洒得满天纷扬。

    “我瞧见祖母了,她就在那里!”我直直盯着祖母消失的门前,伸着僵直的手。

    “祖母在哪儿?”哥哥赶上来追看我指的方向。

    “你在胡说什么!人死焉得复生?你再不懂事,亦不能分不清场合,今儿是你祖母下葬的大日子!”父亲气得胳膊都在抖,向身边的仆从们斥道,“还不赶紧将祭品扶起摆好!”

    “我没有胡说!我看到了!是祖母的魂魄,她来看我们了,她还在对我笑……”

    我着急地向父亲解释,却被母亲一把拉回。她怜爱地摸着我的头,声音轻软柔和如新弹的棉花:“思思,娘亲知道你是太想念祖母了,可祖母已经仙去,我们便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好好去吧,祖母会在天上看着我们、陪着我们。”

    母亲将我拉去了一旁安抚着。祖母的灵柩在浩浩荡荡的白色队伍中,被抬去了城郊落满荒叶的枯树林里安葬。

    “祖母在天上看着我们、陪着我们……在天上看着我们、陪着我们……看着我们、陪着我们……”

    我一直反反复复嘀咕着母亲的这一句话,直到天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道:“娘亲,所以人死后,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可以看到我们的,我们也可以看到她,对不对?”

    母亲正在床边守着,打着瞌睡哄我入睡,她被我惊醒,帮我掖了掖被子,轻轻道:“是是是,快早些睡吧。”

    入觉之后,我又梦到了那白色的身影,正当我欢喜地向它奔去时,我的梦却醒了。

    我大闹祖母出殡的事情传了出去,北平很多人都说我身有怪异,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加之这些年我常常梦魇,还伴有莫名心痛之症,身子极弱,须得以汤药为食,一顿不落。便有流言说是因着考古探墓之事做得多了,周氏难免被阴魂缠身。更有甚者,说我是鬼胎转世,被当年的女鬼附了身。

    这流言一传便是十年。

    周氏因为我,受尽了指指点点。我虽然不甚在意旁人说我什么,但想起家人被我所累,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我一身蓝衣墨裙的学生装束,从京师女子附中下了学,紫书等在学校门前,伴我一同回家。这些年她出落得愈发标致,眉目清秀,皮肤粉白,额前扫过薄薄的碎发,一头如云青丝简单盘起,鬓边簪两朵粉紫色绢花,脑后梳着一根粗粗的麻花长辫。她穿着一身淡紫色浅绣合欢花右衽立领盘扣薄衫,下着同色无绣绲蓝边单裤,正迎着金粉飞扬的灿烂日光向我招手。

    我快步跑去,亲热地挽过紫书的手,与她一同回去。

    路上,我瞧见街边有人在做人偶戏,便兴冲冲拉了紫书去看。周围围了厚厚几大圈的人,听闻老板是在赛人偶,便是两个人偶打架,若是能赢了老板手中的人偶,便可得一整套的彩绘泥塑人偶作奖赏。

    我踮着脚跳了跳,望见摊边高高的木架子上摆放着七只彩色人偶,形态各异,大多穿着前清服饰,男女老少皆在列,被整齐地装在一只描了彩绘花样的雕花精致木盒中。最难得的是,那些人偶皆活灵活现,连衣裳亦逼真如常,宛如一个个变小的活人,除了不得动弹。

    我心中乍然涌起好奇之意,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穿到最前,便挥手欲同老板比试一番。

    老板是位中年男子,皮肤黝黑,唇周皆是胡茬,右脸的鬓处还有一道经年泛黑的刀疤。他瞧见我,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才笑呵呵道:“小姑娘,你当真要与我比试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一点头,露了明媚自信的笑意。

    他笑吟吟望我,一双爬满纹路的细窄沧桑的眼眸有精光冒出,泛出一丝让人探寻不懂的意味:“看来姑娘是极喜欢人偶的,若赢了我,这些精致人偶便都可送与姑娘了。只不过,在此之前,姑娘得拿一块大洋的费用。”

    我从身侧灰布书包中掏出一块大洋,放入他摊前的钱匣子里,爽朗笑着:“敢问如何定输赢呢?”

    “每只人偶手里皆有一把木刀,率先将对方手中的木刀打掉者为胜。”他不疾不徐,依旧眯着眼睛笑道。

    我自小便喜欢皮影戏,从前得空时总和紫书一起演着玩,玩人偶皮影对我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我选了一只身着梅子粉立领盘扣上衣并月白长裤的双鬟垂辫女娃人偶,一双乌仁大眼,若眨动起来定十分好看。我挑着牵引它手脚的细杆,便与摊主手中的灰青长袍盘辫老翁人偶比试起来。

    人偶在我手中十分听话灵活,它在我的引动下进退自如,手腿轻便,活灵活现宛如一个有了灵魂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我击败了摊主。我雀跃欢呼,紫书在人群里瞧着亦是欣喜鼓掌。

    那摊主倒也大方爽利,半点儿不乐意也无,仍是笑眯眯地将那装着七只人偶的盒子递与我:“我在此摆摊做生意,从未有人赢过我,看来姑娘当真与这些人偶有缘呢。”

    我笑着接过,这才注意到方才摊主手中的老翁人偶连头发皆是灰白色,青丝银发交缠,逼真得如同常人。我在心底暗自惊叹:“这匣子人偶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什,但这般精致绝伦的做工,却是极少见的。”

    我向摊主道过谢后,心满意足地与紫书逛荡着往家里走去。

    可还未走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嘀咕:“刚才比人偶赢的那个,好像是周家的大小姐。”

    “哪个周家?”

    “还能哪个周家!天天往坟堆里跑,扒拉死人的遗物尸身,整个北平没有第二个姓周的人家!”

    “是他们家啊!我听说,他们家的女儿,好像有些古怪,是被什么东西上过身?”

    “可不是嘛,这同死人打交道,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我听说,人偶的阴气最重,还有灵性,你看那人偶,在她手里好像活过来一样,保不齐这周家小姐有阴魂附身!”

    两人愈说愈带劲,玄乎地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书与我感情深厚,早已听不下去,转身便向那二人冲去嚷道:“都在瞎说什么!当心我们家少爷听到,拔了你们的舌头!”

    周家之所以出了名,除了父亲是北平城知名考古专家和我的那些秘闻外,还有哥哥的一份功劳。他生得人高马大,健硕无比,最喜欢玩枪耍拳,听说在学校里总是前呼后拥,身后跟了一堆小喽啰。而他亦常常以侠士自居,总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今日打了哪个欺人的街霸,就是明日抓了哪个偷窃的毛贼。在打架这事上,他还从未败过。

    遂那两个人一听见哥哥的名号,便赶紧闭了嘴跑了。

    紫书气呼呼地转身,见到我后复又展颜微笑,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小姐,我把他们骂跑了,你别生气。”

    本是听着不舒服的,可瞧见紫书这般为我出头,心头亦早如拨云见月般旋即明朗,亦还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我不生气呀!有你这般护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说罢两人便咯咯笑了起来。

    这些年我与紫书一起长大,感情亲厚如同姐妹,她待我是真的好,事事护着我,以我为重。我亦从未把她当成过下人,在我心里,紫书是我的家人。

    “小姐,到了吃药的时辰了,咱们回去吧。”

    她挎起我的胳膊,接过人偶匣子,我挽着她的手,与她相视一笑,亲密行去。

    才跨入家门,便听门房同我说父亲唤我有急事,要我速去前厅。我一头雾水,将东西都搁置给紫书,这才赶去。

    父亲一脸严肃端坐在桌案左侧紫檀木钩云纹福字太师椅上,端了茶盏正在饮着。母亲坐于右侧,仪态端然,柳眉微蹙。哥哥斜倚于下首的紫檀雕花圈椅背上,一副无精打采、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察觉到不妥,遂问:“是出了何事?”

    父亲舒展了下眉心,声调低沉柔和:“思思,是这样,我和你娘商量了下,决定要搬家了。”

    我愕然望他:“搬家?这不是我们家的祖宅吗,好端端的为何要搬走呢?”

    父亲并不答我的话,面容沉郁,如梅雨时节积在半空里的浓云挥散不去,只是催促我赶紧回房收拾行装。众人便各自散去。

    我想父亲亦是不舍得搬离的,遂悻悻回房,行至廊子,远远瞧见哥哥的身影。棕褐色的西装外褂随意搭在耷拉下来的肩膀上,两双长腿走路拖拖拉拉,背影亦歪歪扭扭,不似平时一般高大挺拔,一瞧便知他是为搬家之事介怀,我便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哥!究竟是为何突然搬家呢?”

    哥哥无精打采回过身来,语气亦倦怠不堪:“听说来了个老太太,是什么灵婆鬼婆,说你之所以这些年身有异样,身子弱到必以药作食,并非中了什么邪,而是你命格里的劫数,欲化此劫,便需另寻他处来住,否则十八岁时便会暴毙而亡。这显然是骗子!竟还说出这般恶毒的话,父亲竟还真的信了!”哥哥本是懒洋洋的腔调,可说到后面却愈加激愤,脸面红涨。

    我垂下眼睑,略略思忖,一颗心如巨石入水般渐渐沉去,连声音亦细小如蚊:“这些年爹爹走南闯北,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若是江湖骗子,爹爹岂会轻信?也许,真的是我的……”

    “绝不可能!”我话还没说完,便被哥哥截了去。他斩钉截铁,声音铿锵有力,“有哥哥在,绝不会让你有事!什么灵婆鬼婆,那些话统统不要信,你只管每日开开心心地做你的大小姐就好啦!”说到最后一句,哥哥不复方才那般坚硬如铁,转而温柔似水笑着逗我,剑眉星目之间溢满了宠溺与疼爱,还伸手轻拍着我后脑的两根麻花发辫。

    哥哥便是这样,平时总与我玩闹拌嘴,可我知道,他是最疼我的,最见不得我受一点委屈。

    我被他逗得发笑:“你都这样说了,我得了好物若不分你一些,倒过意不去了!”我回头笑唤,“紫书!”

    紫书站在不远处,正痴痴地笑望着我与哥哥的身影,闻我唤她,忙赶了来,默契地从布包中掏出那一盒人偶递给我。

    “这是我今儿新得的,哥哥随便挑,喜欢我便送你!”

    哥哥歪歪地靠在亭廊的栏杆处,笑睨着我接过盒子,低头一瞧,眼睛登时亮了:“竟有做得如此精致逼真的人偶!”他又看看我,放回至我手中,笑道,“你既喜欢,还是自己留着玩吧,你开开心心便好。”说罢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单手撑着栏杆轻巧一跃,便翻下了高台。

    “哥哥又去哪儿啊?”我只得探身向下看他。

    他站在栏杆下青翠平整的草地中,明眸皓齿仰头笑望着我,身上棕褐色马甲与洁白亮丽的衬衫将他的英姿笑颜衬得愈加迷人:“在北平的时日不多了,我得同我的兄弟们告个别。走啦!”说罢抬腿便要走。

    “少爷,您的外褂!”紫书忙捡了适才哥哥随意丢在栏杆上的棕褐色西装外褂,快步从廊子右侧的台阶上绕去草地,递给了哥哥。

    “谢了!”哥哥笑着一把拽过,向紫书道,“其实你不必麻烦,从上头扔下来便成。”他便是这样懒散随意、不拘小节,而紫书是一贯细心周到的。

    哥哥还是如方才一般将外褂随意地往肩上一甩,一手插在裤兜,晃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走了几步,复回头向我挥了挥手,我亦挥手送他。

    天边夕阳晕黄的余晖浓浓洒下,在碧绿如油的草地上镀了一层金漆,映得哥哥的身影高大挺峻、玉树临风。哥哥身姿凛凛,相貌周正,一对英气剑眉,一双炯炯星眸,我想,北平大概有很多女子会为他倾心吧。

    我目送哥哥的身影愈来愈远,唇角漾起的笑意亦渐渐淡下。灵婆的话一句一句浮于脑中,似是一层一层的阴翳向我卷来,直至心底与后背皆沁出阵阵凉意,这才想起该与紫书一同回屋收拾行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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