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午后变了天。

    起风了,云层流速很快,没一会儿,日光遮蔽,黑压压一片。

    教室里的课本被忽起的狂风吹得哗哗作响,讲台上的老师刚吩咐靠窗的同学把窗户都关上,雨就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略显慌乱地砸在了窗玻璃上。

    骆觉溪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课本,掸了掸,举目望向窗外。

    雨滴连成串,密密交织成了一张网。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

    骆觉溪回神,目送着讲台上的老师拿着课件出去了,她记起笔记还没写完,急忙翻开本子把黑板上的板书快速摘抄下来。

    “小乌龟,”姜颂诗拍了一下她的肩,“放学后要一起走吗?”

    这一声“小乌龟”,让她想起了前一晚放学后难堪的一幕。骆觉溪转头看她,嘴角正要勾起的笑一下僵住了。

    姜颂诗似是看出了她表情有异,托腮冲她眨了眨眼,作无辜状:“怎么了?叫你小乌龟不高兴了?我就开个玩笑,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骆觉溪把笔记本合上,摇了摇头:“不会。”

    “那要一起走吗?”姜颂诗又问。

    “不了,”骆觉溪寻了个合适的借口,“我没带雨具,得等雨停了才能走。”

    站在教室门外正看雨的林虚舟回了一下头,视线很快又转向了连绵的雨幕。

    *

    雨落声很助眠。

    林虚舟懒洋洋趴在桌上,耳边是窸窸窣窣的白噪音,讲台上无聊的说教声愈飘愈远,没一会儿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他。

    “舟哥?舟哥,”黄立坤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醒醒,放学了。”

    “舟哥,该回了,”杨誉深跟着敲了敲他的课桌,“你昨儿该不会又在车行干了个通宵吧?困成这样。”

    林虚舟半阖着眼直起身,单手扶住后脖揉了揉。他把课桌上的书往书包里胡乱一塞,戴上鸭舌帽,书包甩过肩,大步往前门走。

    途经还在埋头做题的骆觉溪身侧,他状似无意地低头瞥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很长。低着眼睫认真做题的样子,看着很乖。

    “欸?这路线不对吧,”提着书包准备与往常一样从后门出去的黄立坤纳闷看他,“车棚离后门近,咱们平时不都走的后门吗?干嘛从前头绕。”

    “估计是睡迷糊了没分清方向吧,”杨誉深推着他的肩往走廊外抬了抬下巴,“走啊,愣着干嘛?没看舟哥又绕回来了吗?”

    林虚舟步子很快地走在了最前头,黄立坤和杨誉深并肩跟在他身后。

    一行三人陆续到了停车棚。

    杨誉深回手在书包里掏雨衣,见林虚舟开了锁跨上自行车就要走,他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欸,舟哥,这还下着雨呢。你雨衣呢?”

    林虚舟拍开了他抓衣的手:“没带。”

    “没带?这怎么可能?”黄立坤惊讶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舟哥你还提醒过我说今天要下雨,怎么自个儿还能忘了带雨衣?”

    “忘了。”林虚舟道。

    “不是,舟哥,你在逗我们玩儿呢?就你这脑子,怎么可能会忘事?”黄立坤仍是觉得不可思议,猜测道:“是不是你爸又……”

    “舟哥说忘了就是忘了,你哪儿那么多话?”杨誉深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转手把自己的雨衣抛给了林虚舟:“舟哥,你穿我的。”

    “不用。”林虚舟把雨衣给他丢了回去。

    *

    放学铃声打响后,骆觉溪没急着走,留在教室里继续攻题。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

    她写得手酸,放下笔活动指关节的时候才发现教室里就剩了她一个人。

    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苗头。

    有巡逻的老师经过,敲了敲门,提醒她快到锁门时间了催她赶紧回去。

    骆觉溪忙不迭应了声好,匆匆收拾好书包,疾步奔出教室。

    行至雨中,她举高书包挡在头上,冲进了停车棚。

    停车棚里就剩了她的那辆破自行车。

    她掸了掸被淋湿的衣服,走去车边,惊讶发现车篮里放了件黄色雨衣。

    是件旧雨衣,但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不像是被人故意丢掉的东西,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骆觉溪觉得有些奇怪,拿着雨衣左看右看,可再怎么看,这也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旧雨衣。

    是谁在做好事不留名?她心里犯了嘀咕。

    这样的善意对她而言很陌生,说不上是不是感动,更多的,好像是别扭。她不太擅长接受旁人的好意。

    犹豫片刻,她还是穿上了那件雨衣。毕竟这样的天淋着雨回去,万一感冒还得再花钱。她钱包干瘪,可折腾不起。

    乡道没有路灯,只能借着周边住户家中的一点光勉强看清路的方向。天边不时有闪电甩着长尾经过。

    雨天路滑,夜幕降下后更是难行。

    骆觉溪骑一段,推一段,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坑洼地,走了很长很黑的一段路,终于看到了舅舅家里亮起的一盏灯。

    那盏灯亮起的位置,是骆书阳的房间。这个点,骆书阳应该是已经回来了。

    她骑着自行车朝灯亮处去,忽地瞥见车前头有个黑影在快速移动。她被吓一跳,定睛一看,好似是只大田鼠。

    车头不灵活,她这一惊导致车身打摆,有跌倒的趋势。

    自行车的刹车早就坏了,她急忙倾斜车身单脚撑地试图让车停下来。

    一脚踩在泥坑里,滑了一跤。

    她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担心车子摔坏,倒下一瞬她下意识用身体挡车。膝盖、手肘全磕破了,痛的她倒抽了口气。

    口袋里的硬币全掉了出来,在往外滚。她顾不上疼,急忙起身去捡四处乱滚的硬币。

    原本该是有五枚硬币的,三个一块,两个五毛。

    她对自己口袋里的钱计算得很清楚,可眼下她只捡到四枚,还差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

    这一枚硬币,相当于她两顿的早饭钱,可不能丢。

    她着急找掉落的钱币,顾不上地上干不干净,伏地四处找寻。

    “你这个逆子!你要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远处半敞的屋门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地嘶吼声。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还在专心找钱骆觉溪被这突然的吼声吓一激灵,抬头往声源处看,认出那是林虚舟家。

    “啊——”一声惊心的惨叫,让她的一颗心跟着扑扑直跳。

    直觉告诉她,她该离开。可她还没能找到她丢失的硬币。犹豫片刻,她还是大着胆子往屋门口靠近了些。那一片她还没来得及找过。

    门缝里透出了光,刚好能照亮门外的一小块地。

    走近了,能嗅到屋里有一股很浓的酒气。

    她悄声潜到门外,无暇顾及其他,继续找寻她掉落的硬币。

    正四处搜寻,无意中稍一抬眼,她瞥见屋内的林虚舟“哐当”一声摔碎了酒瓶,旋即一脚蹬翻了屋中男人座下的轮椅。

    原本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男人的腿好像是使不上劲,他似是想逃,两只手在地上胡乱划拉了两下借力往门口爬,被林虚舟用木棍抵住了后背。

    他动不了了,惊慌失措地以手护头,哀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虚舟低垂着头,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手中提了根带血的木棍,脸上、手上都是血。摔地上的中年男人只受了点皮外伤。他棍上和身上的大量血迹,不像是那中年男人的。

    哪儿来的这么多血?

    骆觉溪心觉有异,目光转向了地上的血痕。顺着血迹往里看,看到了一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猫。

    那猫被打得几乎没了形状,支离破碎。它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像是死了。

    她看着那只惨死的猫,顿时感觉呼吸骤停,紧捂住嘴惊恐看着这一幕。她不敢挪步,生怕会惊动屋里的人。

    林虚舟双手攥紧了棍子,照着地上男人的后脑勺,作势就要往下砸。

    “轰隆隆——”闷雷在云层中翻滚。

    一道闪电劈下,她看到了他湿发下一双充血的眼睛。

    那双盛载怒意的眼睛,也看向了她。

    *

    林虚舟因愤怒短暂失去理智,冷不丁撞见门外一双熟悉的眼睛,他挥砸而下的棍子倏地停住。

    那棍子距离林杰超的后脑勺不过指宽的距离。如果不是他及时停止了动作,林杰超今天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交代在这了。

    他脑中也曾无数次演绎过怎么杀了林杰超。

    但都是有计划的,从没有过一次是因冲动。

    门外那位很明显是吓到了。

    与他视线撞上,她满眼惊恐瑟缩发抖。

    林虚舟看着她那双因恐惧隐隐泛泪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他提棍的手一松。伴着当啷一声木棍落地,她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

    逃走了。

    意料之中。

    林虚舟怔怔地看着门口的那片明黄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伫立良久,他从林杰超的身上跨了过去,抱起已经死透的猫,推门出屋,步入雨中。

    在屋外树下刨了个坑,他把猫放进了坑里。

    原本裹缠在猫伤口处的绷带滑脱,掉在了坑外。被血浸透的绷带在雨水的冲刷下还在淌着血。他把绷带拢了拢,在一团混乱里摸到了一枚圆滚滚的硬币。

    染血的绷带卷着硬币,被他一并丢进了泥坑中。

    他蹲在坑边,看着死相可怖的猫,伸手想探一探它是否还有余温。前伸的手滞在半空,他的注意力被自己满手的血引了去。

    血水混着雨水顺着他的指关节在往下淌。

    那抹刺眼的红从他指尖一滴一滴落下,掉在了刚挖开的泥坑里。

    如果他没有插手干预,或许它还有一线生机。

    他这般想着,错开视线没再往坑中看。拿起铁锹把坑填上,转身回屋。临进门前,他步子一顿,抬头往斜前方的阁楼上望了望。

    她的屋里亮起了灯。

    他给她留的雨衣,被她挂在了窗户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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