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额角处温热的触感，裴潋身形僵了僵。
他的情绪也冷静下来了不少，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状态的不妥。自己被雪遇紧紧抱在怀中不说，刚刚甚至将眼泪都抹到了雪遇的脖颈上。
而这个吻，更是将二人的关系变得模糊了不少。
是可以勉强解释为妹妹心疼兄长的亲情之吻，但也可以解释为一个女子疼惜心爱之人的爱惜之吻。裴潋更希望是前面一种，但他想到今晚雪遇的种种表现，心中也不敢肯定，一时间思绪纷乱如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这样，明明自己都一把年纪了，竟然与自己年轻的养妹如此暧昧。
“雪遇，我好多了，你先……放开我。”可能是由于刚刚哭过，裴潋的声音还略带沙哑和鼻音，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轻轻推了推裴雪遇的肩膀。
见裴潋的情绪确实稳定了许多，裴雪遇便顺势松开了手。
怀中的温热骤然消失，更衬得夜间寒凉，看着裴潋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
如果哥哥能一直让自己抱就好了。
“哥哥，不要去北地……”感受过温暖才知道寒冬难耐，裴雪遇不能接受裴潋离开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想将他留在身边。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裴潋的手，然后温柔又坚定地握了上去。
“不要去，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哥哥的错，又何苦委屈了自己，你去了，我该怎么办？”
“别说了，雪遇……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先冷静一下。”这次裴潋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他能明确感觉兄妹关系在此刻岌岌可危，不能让雪遇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很冷静，哥哥，裴潋，我……”
“别说！”裴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裴雪遇的嘴，双手轻微颤抖，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别说了……”
雪遇年纪小不懂事，自己这么一把年纪不能一样不懂事。
“我会忘记你今晚说过的话，就当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明天开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
“好吗？”
听着裴潋近乎祈求的话语，裴雪遇差点就心软同意了，可是她知道，如果这次被裴潋搪塞了过去，之后裴潋再也不会正视她的感情。
她的嘴还被裴潋的手捂着，于是轻轻吻了他的掌心，用行动代替话语。
“你！”掌心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裴潋好似被电击过，酥麻顺着掌心传到手臂，他猛地收回了手。
“哥哥，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裴雪遇缓缓靠近裴潋，“你看，你明明并不讨厌我的触碰。”
“我不想只是当你的妹妹了，我心悦你。”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终究还是没有拦住雪遇。
一时间，裴潋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除了错愕，竟还参杂着一丝欢喜，意识到这点后，他对自己更是十分厌弃。
他大她了雪遇十岁，又是亲眼看着她长大。
她的人生刚刚开始，还没有见过更多的人，许是把亲情错认成了爱情才会如此，可自己动了这种歪心思才是万万不该的。更何况二人以兄妹相称府中的人都是知道的，他绝不想雪遇被人戳脊梁骨。
“雪遇，你还小，可能对于感情还不太了解，错将亲情认为是爱情。”
“哥哥没有教好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这样是不对的。”
他知道裴雪遇吃软不吃硬，因此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冷静地为裴雪遇解释，试图将她“掰回正道”。
“我只是你捡回来的，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我早已成年，家主在我这个年纪时，小少爷都已经出生了。”裴雪遇一点不受忽悠，今晚是一个她等了十年的机会，事情已经挑明，她再没有退缩的余地。
“如果抛弃所有世俗看法，只问自己的内心，你真的对我无意吗？”
裴潋本想直接拒绝，可感受着手上被雪遇紧紧握着的力度，和从她手掌传来的轻微潮意，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这些年的种种，早年雪遇年幼的身影早已模糊，现在的模样逐渐清晰，每日不断风雨无阻的见面，自己身体不好时尽心的照顾，守夜后小隔间里燃烧殆尽的烛台和翻看一半的书籍……
如果没有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如果不存在年龄鸿沟，只问自己的内心……
屋内久久没有反驳的声音，只能听到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裴雪遇笑了。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伸手试探性地抱住裴潋，见他没有拒绝，似乎还是有些恍惚，“哥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
“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哥哥心里很乱，我会给哥哥时间的。”
“所以……不去北地好吗，就陪在我身边。”
良久，裴潋听到了自己略微嘶哑的声音：
“好。”
裴雪遇没有逼迫太紧，见裴潋已经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便见好就收，知道他心累了一晚，便照顾他歇下了。
这次他没有在床上辗转反侧，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裴潋难得起得迟了些。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裴长严和雪遇说的那些话，头开始痛了起来。
裴潋先是安慰自己，也许家主大人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就忘了呢？因此他没有轻举妄动，万一家主大人忘记了，自己又凑上去让她想起这件事反倒不妙。
另一边又自我唾弃，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没有拒绝雪遇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的雪遇，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个人现在这个复杂的关系，只能当个鸵鸟，能拖两天是两天。因此，不仅白天绕着裴雪遇走，晚上更是早早睡下，不给裴雪遇任何见面说话的机会。
裴雪遇知道哥哥脸皮薄，倒没有多想，只是来裴潋这小院来得更勤了。
心思挑明之后，她也不掩藏了，没事就给裴潋带点礼物，有时是府内没有的精致吃食，有时是精美贵重的簪子耳坠，晚上悄无声息地来看一眼便留下了东西，只余裴潋在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看着不重样的礼物干瞪眼，想装作无事发生都不行。
人遇喜事精神爽，裴雪遇也不例外。哪怕她再怎么沉稳，在面对裴潋的事情上也难以做到平静，小院去得勤了，便被裴清瑜发现了端倪。
“阿雪最近怎么出去得那么频繁？”裴清瑜假装不在意地询问身边的桂雨。
“听说是去了裴潋那里，您知道，阿雪知恩图报，这些年没少照顾裴潋。”桂雨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他知道自己就算说出实情也足够小少爷生气了。
果然，只听“啪”地一声，裴潋将手边的茶盏砸到了地上，迸溅的茶水沾湿了他的裙摆。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她怎么不来对我报恩呢！这十年我是怎么对她的她不知道吗？我重视她，提拔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每次回家我都在娘面前帮她说好话！”
“怎么她心里就只有那个裴潋！”
“那我呢！”
似乎是愤怒到了极致，裴清瑜下意识地吼出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话语，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次他是真的要失去阿雪了。
“少爷！慎言啊！”桂雨听了裴清瑜的话后大惊，一边提醒裴清瑜，一边用眼神狠狠扫了屋内一众下人一遍：“仔细着你们的耳朵，什么都没有听到知道吗？要是有什么不该有的话传出去，你们清楚自己的后果。”
“是，桂雨哥哥。”屋内众人战战兢兢地应和，心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裴清瑜也被桂雨的反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他扯了扯嘴角，“是我失言，一时气糊涂了。”
可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开始打鼓。
难道自己真的对阿雪有意？
不，不可能，她只是一个下人，自己关心她只是因为裴潋这人居心不良，不想她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而落入火坑罢了。
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之后，裴清瑜放松许多，心里对裴潋的恨意愈深。
他本愿意为了母亲，勉强放下一些对裴潋的成见，同意了他成为母亲的通房，却不想这裴潋贪得无厌，竟不顾身份，身为养兄还想勾引阿雪，真是令人作呕，白费了自己一番好心！
得提醒一下阿雪，免得她被骗而不自知。
想到这，正赶上裴雪遇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裴清瑜连忙开口：“阿雪，最近府里有些传言，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
“不曾。”裴雪遇将食盒交给一旁等候的布菜小童便不再管，沉默地站在一旁，面对裴潋以外的人，她不想多费口舌。
一般看到她这种不想搭理的态度，小少爷就不会自讨没趣，然而今天，小少爷却没有如她所愿老老实实地去吃饭，而是继续说着。
“我听下人们说，裴潋和母亲走得很近，许是他有了旁的心思，”看着裴雪遇冷下来的脸，裴清瑜硬着头皮继续说着：“而且你是他妹妹，和他走得太近容易被人传闲话，我不想别人误会你，以后你每天晚上都留下来为我守夜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提醒阿雪不要被迷惑，是在救她。
“我本就不在乎别人的背后议论，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误会我。”裴雪遇的回应虽然语气平淡，但拒绝的态度却十分明确。
“裴雪遇！你是裴潋的妹妹，你们怎么能……”裴清瑜确是没想过阿雪会是这个拒不合作的反应，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是我先动的心，和裴潋没有关系。”她不在乎别人是否议论自己，但是不想裴潋也被说，更何况也确实是自己逼迫他回应自己的感情，这么说也没有任何错处。
“哗啦!”
“你给我滚出去！”
受挫的小少爷一把将桌子推翻，又愤怒又委屈地红着眼眶，指着门口大吼。
裴雪遇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出门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不一会，屋内便响起了小少爷呜呜的哭声，但屋外的裴雪遇根本没有在意。
她摸了摸怀中的玉簪，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个簪子哥哥戴上一定很好看，晚上便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