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久等了。”
莉央沉浸在思绪中无法自拔时，不二带着歉意的声音将她惊醒了。一抬头，那两个网球部的男生已经离开了。
感觉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不二周助问道：“是等得太无聊了吗？”
没有说什么，莉央只是摇摇头，眼睛发直。
今天的事并不是对她毫无影响，虽然表现得无所谓，但莉央这段时间刚刚好一些的心情又像是落到了谷底。
“是嘛，那我们回去吧。”
他半蹲下身体，想要背莉央，可是左手却被她捧了起来，不二周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之后就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她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
莉央柔软的嘴唇只是触碰一下就离开了，但是带着珍惜意味的轻吻让他身体僵硬。
“二宫同学......？”
“虽然总是打趣前辈是校园名人什么的，但其实我还是很羡慕前辈的。”
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莉央带着落寞笑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二周助放在莉央手心的手不自觉动了一下，但是没抽出来。
“因为前辈有我想要的一切，说实话不仅羡慕，我甚至很嫉妒。”
“......”
看他追逐着场上的球就像追逐着自己的梦一样，莉央为自己心里的阴暗感到可悲。
她毫不避讳心里蔓延生长的对这位优秀学长的妒忌。
“......嫉妒？二宫同学嫉妒我吗？”不二周助似笑非笑，又像面无表情。
“不要误会我。”莉央冲他甜甜一笑，“我不是嫉妒前辈备受瞩目，而是嫉妒前辈有双很好看的手。”
“是吗？”不二反握住莉央想要抽开的手，“但我觉得二宫同学的手明明也很好看。”
小一号的手被紧紧握在学长温热的手心里，莉央现在想收回手却动不了了。
果然还是误会了。
莉央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点。
“可能好看吧，”她顺畅地说出了自己的缺点，“但是就像前辈再也不能握拍一样，我的手空有好看，没有力气呀。”
莉央的手不是不稳，也不是会发抖，而是不能用力。
她不敢。
这样的手怎么弹奏乐器？
莉央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被那场事故偷走的，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很多人认为是她的心理作用才导致她不能再弹钢琴。
可那场事故让她意识到人类的骨头有多么的脆弱，生活在和平时代连擦伤都要叫唤的文明人被这种乌托邦一样的梦想乡溺爱得有多没用。
从柔软的孩童开始，她就没意识到，原来身边的一切都可以伤害她。
一支小小的圆规，一辆钢铁铸成的汽车，谁都可以戳伤、碾碎她的身体。
何况两条细瘦的手腕。
“我记得二宫同学以前弹过钢琴？”不二周助突然道。
莉央：？
他怎么知道？
“音乐社的顾问是教我们班的音乐老师，我听她提起来过。”
不二的声音很平静。
“是、是嘛。”莉央结巴了一下。
如果是那个老师的话，那确实是会和别人说她的事。莉央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不二周助平静道，然后放开了莉央。
莉央：“嗯？”
“没什么。”
他又知道了什么？总觉得不二这个人能从她的一言一行里猜出很多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莉央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可是之后又唾弃自己的期待。
把手藏到背后，她用力地揪着手背的皮肤，想要将刚才被不二握住泛起一阵阵奇怪的麻痒感用痛感代替，被虐待的手背马上便红了。
静了一小段时间，莉央没有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在这种时候总是有些别扭的，只会沉默。
不二也没说什么，他重新在莉央面前蹲下，让她上去。
这次莉央没有推阻，乖乖地爬到了他背上。
重新被背起来，莉央换了只手拿书包，顺便不二的书包也被她荡在手肘处。
她趴在不二周助耳边问：“前辈，你是生气了吗？”
为什么说话语气和平时不一样了。
“没有哦。”
“真的吗？”
“二宫同学也没有做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啊，别担心。”
“不过......”
他的转折让莉央心一提。
“关于二宫你的一些事情，我算是有些明白了。”
什么事情？明白什么了？
莉央：“......什么事情？”
“就是二宫你的事啊。”不二周助避重就轻。
所以说是什么事情......莉央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全部、都明白了？”她小心地开口。
“八九不离十吧。”
“......真的？”
“嗯，真的。”
“真的是真的？”
不二周助笑了起来：“真的。”
......
半晌后，圈着不二脖子，把脸埋在他后颈的莉央向他道谢，她的脸通红，贴在他裸露的后颈皮肤上明显的滚烫。
“今天谢谢你，前辈。”
“替我解围，特地送我回来，还帮我按腿......可是我却这么任性。”
之后她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低低地道：“辛苦你了......对不起。”
“嗯，谢意和道歉我都接受了。”不二周助这种轻快又迁就的语气总让莉央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可是如果二宫同学以后都能像今天这样坦率的话，就更好了，会更可爱的。”
她其实也无所谓自己可不可爱，莉央在心里反驳道，但是嘴上还是说：“......知道了。”
“好孩子。”
*
不二周助把莉央送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二宫晴树在，二宫葵因为工作还没回家。
半长发扎起来，下巴留着一层胡茬，看着像个落魄艺术家的二宫晴树从家里走出来迎接他俩，然后大猫也钻过大门的缝隙，灰色的影子一样一闪而过，蹲坐在门口小路旁。
“今天不是补习班放假吗？还以为你会早点回来呢。”
二宫晴树笑着接住了扑过来的莉央，谁知莉央一看到他就扁起了嘴：“爸爸......”
“哎呀，莉央这是怎么了？”
将女儿抱了起来，二宫晴树安慰她的动作看着熟练极了。
见她不肯说，他便看向了亚麻色头发穿着黑色制服的不二周助，莉央刚才在信息里提到过的学长：“真是抱歉，还要麻烦你送她回来，一路上肯定很辛苦，进来坐坐吧，不二同学。”
一直带着笑意看着父女两人互动的不二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
二宫宅的一楼是个大客厅，连着外面的花园，副厅才是餐厅。一楼和二楼连通做了挑高的天花板，上下只有简单浮空的楼梯相连，看着十分空旷。
二宫晴树和不二周助坐在沙发上谈论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莉央换好家居服后就在一旁逗大猫玩益智玩具，或者给他梳毛换粮加水。
平时是二宫葵照顾的阿宽，但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就是莉央负责，只是没有营养猫饭吃。
“我以前就说过要接送她上下学，可是莉央不同意。”二宫晴树头疼地揉额头，“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今天老师们提前离校，没办法及时通知他们处理，只能明天再说了。”不二周助手里端着一杯茶，但是没喝多少，“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怎么能这么说。”二宫晴树摆摆手，“我要感谢你才对，还麻烦你送她回家里来。你父母那边没关系吗？要不要我和他们说一声。”
“没事的，我早就说过了，谢谢伯父。”
“那就好。”
......
不二周助和爸爸谈话的样子有点像来家访的老师，两人已经从今天的石灰事件聊到了平时莉央在学校的表现了。对客厅那的氛围很不适应，莉央拖着阿宽的腋下把他带到了猫柜那，准备拿些卵磷脂和营养膏喂他，给自己找点事做。
猫的后肢踩在她腿上，上半身靠在莉央肩膀，她刚拿出包装袋打开，准备往手里倒几颗做成猫粮样子的卵磷脂，就和看着她的不二视线对上了。
也不知道他和二宫晴树两人在说什么，不二周助对她笑了起来。
莉央：......
莉央偏过头，让不二看着对面那人去，但是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又转过来盯着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两人，担心二宫晴树是不是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
*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会和莉央的班主任好好谈谈的。”二宫晴树听完不二周助的推测，也是很无奈，“青春期的小孩真可怕。”
同是青春期小孩的不二周助笑眯眯的没说话。
可能是工作的缘故，二宫晴树的心理年龄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他耸耸肩，庆幸地对不二周助说，“还好莉央有你这个靠谱的前辈在，我找得到人商量......对了，这件事最好不要让莉央妈妈知道。”
“这是为什么，”不二周助不解地问道，“我觉得这件事伯父还是和伯母说一下比较好，伯母肯定也很担心莉央。”
不二周助不自觉就顺着二宫晴树的话叫了莉央的名字。
二宫晴树摇头：“按她妈妈的性格，肯定会把事情闹大的，到时候会对莉央造成二次伤害。你别担心，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但不是现在。”
不二周助看着手中的茶杯道：“伯父真是为二宫同学考虑了很多。”
“我只希望她有个平静的学生生涯，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了。”二宫晴树叹道。
“对了，”二宫晴树突然拊掌道，“你们网球部的都大会是不是快开始了？到时候我带着莉央一起去给你们应援吧。”
他想一出是一出，这就对莉央叫道：“莉央～你不二前辈的都大会比赛，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不知不觉喂了大猫过量猫条的莉央听到二宫晴树的话，皱了皱眉，没注意到手松了，然后猫条被阿宽整根叼走，跑到旁边自己踩着舔了起来。
不打算去解救猫条，莉央对二宫晴树说道：“爸爸什么时候对网球感兴趣了？”
“不是挺好的嘛，休息日你也别老呆在家里看书，让你不二前辈带着你多到处跑跑。”
不二周助也适时说了一句：“如果二宫同学和伯父能来为青学应援的话，我想网球部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二宫晴树很高兴自己说话的时候有了个帮手，他向莉央眨了眨右眼：“......你不二前辈是这么说的。”
谁的不二前辈？
“......知道了。”
莉央对不二周助也说道，“那我会站在观众席上看着你们赢的，还请前辈带着我们的那份一起加油。”
二宫晴树一挑眉。
“当然了。”不二周助笑了，语气很温柔。
决定了要去看比赛，二宫晴树比莉央还兴奋，他念念叨叨要不要画些应援海报或者应援旗什么的。
“爸爸画什么都行。”
莉央对二宫晴树这点倒是很有信心。
“那莉央要不要试试啦啦队的衣服？”二宫晴树尝试地问道。
“不要。”
她拒绝地很干脆。
*
“已经要走了吗？不留下来吃饭吗？”
莉央跑到门口送不二，踮起脚趴在大门的栏杆上看着门外的不二周助，阿宽跑出来陪小主人，擦蹭过莉央，毛尾巴扫了下她裙下裸露的小腿。
不二周助和莉央隔着一道铁栏门，门内莉央背后是精心打理的郁金香花园，似乎散发着各色柔软的香气，门外不二身后是宽敞但隐秘的大路，道路从远处引来，围绕簇拥着这处风格现代前卫的三层建筑，和门内莉央在的小花园连在一起，铺在她踩着浅底凉鞋的脚下。
如果是面对面，直接像二宫晴树那样摸她的发顶显得太过亲密了，但是隔着这道门刚好。
他抬起手撩了撩莉央的刘海，一触即分。
“我今天已经和你呆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吧？”
不二周助和莉央单独相处的时候与有二宫晴树在场时不太一样，虽然都带着笑。
莉央眼睛的虹彩很黑，深色占据了眼睛的大半，让人总有种她在直视着你的感觉。
她对不二的话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不想回应这样的话，所以只是略歪了歪头，就这么看着他，用平静的表情当作回答。
好像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不二周助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和家人约好了，所以一定得回去。下次有机会，不如你去我家作客吧，我姐姐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
“前辈家里有几个人？”
“除了父母，我还有一个姐姐和弟弟。”
“人好多。”
不像她家，加上阿宽才四个。
“嗯，我家比较热闹。不过不比从前了，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聚在一起的机会比较少。”
莉央点点头，“所以约定才更重要，我懂。前辈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不二周助隔着门摸了摸莉央柔软的发顶，莉央没躲开。
临走前，不二又问她：“明天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明天她需要做什么吗？只是告诉老师吧。
“报告老师？”
“对，”不二周助点头，“你只要把事情和班主任如实说就行了，其它的别管。”
她好像也管不了更多的了吧。莉央应了一声。
“那我走了？”
“嗯，前辈学校见。”
“学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