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校舍空空荡荡，没有了白天学生的喧闹，这时候的学校安静到让人脑子发乱。
休息室里，套着不二正选外套的莉央缩在长椅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几条浸水后沉甸甸的毛巾丢在另一条长椅上，一条拧了两条没拧，地上还有不少水渍。
这里虽然是室内，但是通风很好，带来了外面沉闷充满水汽的风。湿掉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自己身体的热度被罩着的宽松外套挡住，又被皮肤表面微凉的水液带走，冷热交替，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莉央有预感自己可能真的会感冒。
不二周助站在刚才手冢国光站着的地方。
本来他说想看看莉央书包没有进水，结果现在他翻着小说看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主角很可怜的小说吗？”
不二周助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嗯。不过与其说可怜，不如说可悲。”莉央盯着不远处的地面说道。
“我倒是觉得她这一辈子很充实啊。”不二周助右手拿着那本小说，翻来翻去的，“虽然早逝让人可惜，可是女主角每天从早到晚开心得忙碌个不停，到死了都很满足，这不是挺好吗？”
他摊开女主角最后独自在音乐教室里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的那一页：“你看，她虽然难过，但还是开心地笑了出来，不好吗？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过一生吧。”
莉央：“......”
这人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还是她太过悲观？莉央开始怀疑自己。
无言地看了他一会，莉央问道：“周助前辈很羡慕这种生活吗？”
“跟踪狂吗？不，这倒是有点...”
......原来他知道啊。
莉央否认：“我说的是每天都很充实，每天都很开心的生活。”
不二周助道：“我现在每天就过得很充实啊。”
莉央：这个人果然很奇怪。
能从生活中的一切都获得快乐的人真的不太对劲。
莉央认为那些乐观爱笑的人要么天性善良，要么完全相反。前者带着笑容生活是本能，而后者则做任何事都以寻乐子为目的，所以才会常带笑容。
她自己就是后者，只是以前更开心罢了。而能够从中感受到快乐的事物因人而异，别人可能不是乐器，是跑步画画写作......甚至犯.罪。
那么不二周助是哪种人呢。莉央观察着不二的表情，他也看着她。
有可能有人在两者之间吗？
本性善良热爱生活又追求快乐和刺激。享受低调又渴望优越。
不二周助真是个矛盾又难以捉摸的人。
完全是突然，莉央想起上次，他和圣鲁道夫学院选手比赛，看着对手崩溃跪地，那几乎算得上是一场惩罚游戏，而不是正经的比试。
……还是不要在这里想起这种事情比较好。
莉央不仅那天当场红成了虾子，连现在回忆起来都会发烫。
好热。脸好红。
真是的。
莉央捧住脸感受了下上面烫手的热度，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反应。
不仅脸是红的，连耳朵也是。
不好...怎么办......这也太奇怪了，一下子变成这样。
自己在想些什么呢，明明在谈话中。
“莉央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啊......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
“在想什么呢？”
不二周助突然靠近的声音让莉央眼神都闪了闪，她向后撤了一步，但是忘记自己在椅子上，撞到了墙壁，后脑勺碰到坚硬的表面发出明显的一声响。
莉央：“......！”
她捂住脑袋，眼泪比叫声出来得都快。
“没事吧？”不二周助被她吓了一跳，哭笑不得：“怎么这么冒失，痛吗？”
莉央含泪点头。
“没事，很快就不痛了，吹吹就好了。”不二揉着她撞到的地方。
“我不是小孩。”被他揉着后脑勺，莉央的脸更红了，这次是恼的。
“那你刚才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大人的莉央同学？”
莉央：“......”
没回话，莉央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像是发烧了一样。
“莉央...？”
莉央抬头，不二周助的脸很近，他弯下腰来看她，她的后脑又轻轻碰到了身后的墙，湿透的制服贴着不二的正选外套。
墙壁很凉，和她身上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莉央打了个寒噤，想离开墙，可是这样一来便只能靠近不二。
“莉央...你好钝啊。”
她听到他这么说。
莉央：“？”
不过不二周助马上又否认了，“不，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她听到了。
不二笑着解释：“我只是很高兴，和我单独呆在一起，还以为你会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反应？
确实，这里只有他俩。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部活休息室里，雨后两人浑身湿透。
她连百褶裙摆都沾在大腿上，还穿着不二周助的衣服。
莉央的脸从刚开始就很热，现在好像蔓延到了全身。
不想和他棕色的双眼对视下去，莉央移开了视线，转过去的侧脸几乎也碰到了身后的墙。
不二好像又笑了一声，但是语气突然一变。
“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他压低的声音让莉央心里一紧。
“怎么了？”
“今天看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不二周助撑住莉央身后的那面墙，说得很慢，“莉央......说实话，我有点生气。”
莉央的手向后扒着休息室的墙壁，然后又握紧了。
“为、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
她有点害怕，不是怕突然凑近的不二周助，而是怕他的话。
不二的呼吸就在耳边，但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其实因为湿透的衣服，她的身体正在发冷，哪怕在这种天气里。但是因为不二周助的外套，她觉得还好，反而是不二靠近后传来的热度让她微微颤抖。
不二周助将她半干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她的耳朵和侧颈，呼吸轻柔喷薄在她的肌肤上。
莉央抵住了不二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但是，那只是我们班班长、而已......太近了，周助前辈。”
仔细看她的眼睛都是湿润的，躲着不二凑得很近的脸。
不二周助忽视了她的推拒，看着她通红的侧脸，“那你能告诉我，刚才在想什么吗？脸突然变红了。”
为什么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她刚才在想什么，莉央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
莉央咬住了下嘴唇，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那些不太正常的念头吧？
现在这个状态，简直就像当初不二周助来还书时候的样子。
绝对不行。
她用力地摇摇头。
“莉央？”
温和又低沉的声音还在叫她。
“不要捉弄我了...前辈......”
眼睛里的泪水越积累越多，莉央抵着他的手失去了力气。她哭了出来，收回手把不二的外套裹紧自己，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其实在听到他说生气的时候，她便有些控制不住了，缄默了几乎一整天的压抑终于爆发成眼泪，莉央发泄般地哭个不停，眼泪滴在半干的外套上，没什么痕迹。
不二周助愣住了：“......”
她哭了，虽然压着声音。
不二周助放开她：“抱歉。”
“不是故意想让你哭的，我只是......”
“对不起，莉央。”他蹲下来，“真的抱歉。”
可能是莉央裹在他外套下抱紧自己的样子太可怜，也可能是她能意识到自己在害羞，而且红透了脸的样子太少见，不二没忍住就想逗她。
雨幕下的室内，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像个无形的结界包裹住这里，虚无感助长了坏习惯。
但他的本意不是这个。
他只是想......算了。
不二周助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莉央不断涌出的泪水。
“是我的错，不该捉弄你的，对不起，别哭了。”
…
其实莉央也在反省。
知道自己今天怪怪的，但是就这么直接哭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料到。
多少有点丢脸。
她没有哭很久，把泪意憋了回去，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声抽噎，然后她恢复了平静，只是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的。
“是我今天情绪不稳定而已，已经没事了。”她擦掉眼泪，有点别扭道。
“不，是我不好。”看她忍耐有些不忍心，但不二周助还是松了口气，“太好了...突然这么哭出来，真是吓了我一跳。”
说着他又有点想笑，摸了摸鼻子：“本来以为你只是会生气的，结果......是我做得太过了。”
莉央：”......“
莉央：“全部都是周助前辈的错。”
不二周助：“是，是。”
但是他又一副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东西，意犹未尽道：“可是，莉央哭泣的脸很可爱，眼睛和鼻子红红的，像个兔子。这一面也很有意思......简直好像又发掘了什么新的趣味一样。”
后面那句话他降低了音量，摸着下巴好像在自言自语，但是莉央全听见了。
莉央：“......”
莉央忍了忍，没忍住：“变.态。”
“哎？怎么这么说。”不二周助愣了一下，笑道。
她偏过头去不看他。
*
可能是为了弥补，也为了打发等待这段空挡，不二周助说现在是惩罚游戏的时间，她可以让他做一件事，什么都行。
不二周助说“惩罚游戏”这个词的时候，莉央的脸又有要红的趋势，总之热度就没下去过。
……没完没了了今天。
“什么都行？”她问。
“嗯，什么都可以哦。”不二周助笑眯眯地道。
真的吗？
她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那，我就罚前辈吃润唇膏好了。”
“哎...？像洋子那样吗？”不二睁开双眼，惊讶道。
洋子就是那本暗恋小说里的女主角，草草翻过书的不二周助知道里面吃唇膏的情节：“……开玩笑的吧，莉央。”
魔鬼。
“因为是惩罚游戏嘛，周助前辈自己说的。”
“可是，那是唇膏啊。”
他的声音有点可怜，莉央没听，她伸出手捧住不二周助的脸，因为用了点力气，所以不二没有想到她会做什么。
不二周助眨了眨棕色的双眼，说话有点含糊：“莉央？”
眯眯眼前辈这样惊讶又无害的表情很少见，除了打网球的时候，平时他只有悠闲地笑眯眯的样子，莉央觉得颇新鲜。
其实她只是突然想到吃润唇膏的另一种方法罢了，单纯地。
之前为了补被雨水冲掉的润唇膏，她在嘴上报复性地涂了厚厚一层，所以不用再补。
她固定住不二周助的脸，凑上去把嘴唇上的油润全蹭在了他嘴上。
真的吃唇膏她自己都不愿意，但是平日里涂在嘴唇上的唇膏，她吃下去不少，所以这种方式当然也算。
这大概不是一个吻，但是本身也很难界定亲吻到底是什么，不二周助讶异地睁大了他的浅棕色双眼，僵硬在原地。
莉央没有考虑很多，她也没有蹭很久，只是不二的嘴因为惊讶微张着，所以她不小心将嘴唇滑进去了一点，刚想退开，却被不二周助压回怀里。
他微侧过头，将莉央的嘴唇含住了。
雨势变小了，无人的休息室里，两人并坐在长椅上，穿着宽大运动外套的莉央被不二周助单手圈住。
她眼睁睁看着不二周助闭上了眼，然后轻轻地，试探性地吸吮了一下她的嘴唇。
莉央的呼吸一下便乱了起来。比不二叫自己名字时的麻痒还要难受，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动个不停，抵在他胸前的双手攥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莉央身上温度很高，好像今天自从进了休息室后她便一直在脸红和发热，很快呼吸也变得滚烫起来，她甚至发出了声音。
抚在莉央背上的手用力了一点，好像沾染了她的体温，温度也开始升高，颤了一下又止住。不二周助贴着她嘴唇的动作依旧很轻柔，只是慢慢地磨蹭挤压，莉央也没有拒绝他，顺从地让他吸吮自己的唇瓣。
他没有停留太久，然后和她额头相触，缓缓地平复呼吸。
“太狡猾了，莉央。”
“这样的话，根本不是惩罚游戏，而是奖励了。”
不二周助轻声道。
莉央：“......奖、励？”
觉得她语气有点奇怪，不二周助握住她的肩膀，扶起她虚软的身体，不意外地看到莉央潮红的脸和短促滚烫的呼吸。
只是这不是因为其它什么，而是她真的在发烧。
被大雨淋了一场，湿着头发没有及时吹干，莉央发起热来。
其实之前她的体温便开始升高了，但她表现得那么正常，让不二直接忽略了她的不对，直到两人靠得很近，他才发觉。
他早该想到的，但就是无视了。
“莉央，你没事吧？？”
不二周助叫她，可是莉央烧得晕乎，没回话，只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不二皱眉，打电话给来学校途中的二宫晴树，让他能不能直接开进学校，知道女儿发烧的二宫晴树一口同意。
二十分钟后，车到了，不二周助将莉央打横抱起便走，门一打开，却发现一旁跌坐在地的大石。
“......大石？”
大石手里捏着休息室门的钥匙，满脸通红，支支吾吾。
“啊啊...”大石慌张道，“不、不二，那个，我只是来关门的，手冢和我说今天晚点关门也没事，我就在阅览室呆了一会，我，你、我没有......！”偷看。
“是嘛。”不二周助看了眼停车在路边向他招手的二宫晴树，“抱歉，我现在要送人，大石...”
“没事没事，你快去吧。”大石打断他的话，也想让他快离开，看了眼在他怀里呼吸急促的莉央，“这个女孩子生病了吧？看着像发烧了，赶快送去医院吧。”
朝他点点头，不二没再说什么，走了。
车驶离后，大石秀一郎扶着门还站在原地看，他的表情复杂得很，忍了一会，没忍住，掏出手机给菊丸英二发短信。
五分钟后，瞄到消息，本来在玩游戏的菊丸英二手柄都不要了，抓着手机噼噼啪啪激动地打字。
英二：[你说什么？]
英二：[不二那家伙竟然趁我们都回去了，在休息室里干那种事情？不可原谅！]
大石：[那种事情？你在说什么呢英二。]
大石有点奇怪，不是在休息室里抱抱吗？
菊丸英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才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用他精准的菊丸第六感打赌。
英二：[照片呢？你有拍到照片吗大石？]
觉得自己抓到好同桌的把柄了，菊丸特别兴奋。
大石：[哎？我吓得钥匙都拿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拍照嘛。]
他才没好搭档那么坏心眼，大石觉得拍照不太好。
英二：[太可惜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没拍照？这可是那个不二啊，不二喵大石！]
大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毕竟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大石：[但是那个女生失去意识被他抱出来后，他们马上就上了一辆车，现在不知道去哪了。话说那个女孩子看着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
好像烧得还挺厉害的，没事吗？有点在意，大石决定明天问问不二。
大石习惯性地担心，英二却瞪大了本来就不小的猫眼，他差点拿不住手机。
英二：[大石！！！]
大石：[怎、怎么了，英二？]
菊丸英二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他想找姐姐谈心......不，这次还是找大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