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状态对于莉央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两人的互动和产生的化学反应容易蒙蔽和软化人的知觉，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很多生活中不舒服的地方。
从这里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恋爱脑了。
某段感情带来的多巴胺或者任何能让心情变好的刺激，使一个人难以割舍。
和药物有些相似，戒断反应甚至能让一个人痛苦万分。
这种成瘾机制的成因是神秘的，同时也是肤浅的。
你以为和他的感情是世间独有的，唯一的，其实你和任何一个人，都能产生独属于你们的化学反应。
只是虽然能冷静地看待情感这一东西，莉央还是免不了，在面对不二周助的时候陷得很深。
这种像止痛药一样的存在，让很久没有体会到任何让后脖颈都发麻的刺激的莉央，每一次和不二周助分开都需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莉央捡起了很久没看的小说。
再黏糊的情侣也有分开的时候，更何况不二他会有心给莉央留出属于她自己的独处时间。
他知道莉央需要处理很多生活中各种事带来的情绪。
总有些人是通过独处充能的，这种能量恢复的行为，和你最爱的人呆在一起都无法代替。
于是独处让莉央回想起了那些痛苦。
最近她的生日快到了，按照以前的习惯，莉央买了几本琴谱。
是一些高阶的练习曲，不喜欢的人会觉得枯燥，但是爱打磨技艺的人会上瘾的弹钢琴中的基础。
莉央喜欢这个作曲家，尽管很多人吐槽过他的曲子像有强迫症的数学家改行写出来的。
问题是，莉央现在无法弹琴。
买琴谱这种习惯只会折磨她对自己的认知。
于是莉央才又捡起了很久没看的小说。
和音乐一样，文字同样能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在小说里体验刺激的莉央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她最近买的这本小说，写的是一个少女被困在废弃的游轮里，最后和一架古董钢琴结合的诡异故事。
这本奇诡的小说让她没办法停下来。
小说是以少女的口吻描述的，少女时而像做梦，时而活在现实里，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曾经辉煌过的游轮。有时扮演高层的名流，有时是铲煤的底层贱民。
一段时间后，游轮里的物品开始说话了，其中最年长的，是一个已经两百岁的古董钢琴。
古董钢琴和现代钢琴的音色不太一样，更清脆，良好的保养让它依旧能演奏多年流行的曲子。
它是最博学和绅士的存在，几乎立刻攫住了少女孤独寂寞的心，在死寂的游轮中，物品和少女恋爱了，她整天弹奏着那架钢琴，甚至有了它的孩子。
梦呓一样的行文语句让莉央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翻完了整本书。
小说不长，很精致，看完它用不了几个小时，但是莉央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晚上甚至梦到了它。
视角转换得很混乱，她有时是那架钢琴，有时候是一｜丝不｜挂整日弹琴的少女，有时候是他们爱的结晶，部分是钢琴的“人”。
她坐在钢琴上弹着弹着双手就变成了黑白琴键，明明她在操控自己的手指，成了琴键的敲击。
想脱离沉重钢琴的束缚，弹奏却越来越快，她急得额角冒汗。
左右出现了脸上和牙齿都是方形琴键的“人”，他们一个男一个女，不知为何都穿着侍者的黑白马甲，用钢琴的声音叫着“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琴键的回音和似人非人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让人有些恶心。
这个故事从刚开始就透着荒诞，无法用常理解释。
疯癫的少女，会调｜情的钢琴，莫名其妙的“结合”，破旧的华丽船舱，还有随着钢琴曲跳舞，穿着黑白燕尾服的“钢琴人”。
莉央的眼皮颤动着，她想醒来，她意识到这不是现实，想从噩梦中逃离。
当她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片黑暗。
她站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瞪大的双眼里无法透入一丝光线，甚至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莉央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直到一声低低的猫叫将她再次叫醒。
这是真正的苏醒，她平躺在床上，厚实的窗帘紧闭，莉央微微侧头，昏暗的房间里突兀的一双金色猫眼。
是宽君，她的大猫，她特殊的家人，灰白色被毛的猫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莉央听见自己轻微的喘｜息声，手心全是汗。
“宽君……”
勉强动了动嘴，莉央唤道。
大猫回了她一声低哑的猫叫。
“是你把我叫醒的吗？谢谢。”
外面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线里充满了碎屑，勉强能看出轮廓的大猫安抚似地震动着喉咙，发出呼噜的声音。
他趴了下来，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莉央脸旁，大尾巴扫过她放在外面的手臂。
莉央睁着眼睛，僵直大概一两个小时，突然从床上起来。
宽君抬起头看她从房间里跑出去，在被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甩甩尾巴，也跟了上去。
莉央在黑暗中打开楼梯口角落放着的那架钢琴，那个从没上小学就开始陪伴她的好友。
她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几乎是急切地掀开黑白琴键上盖着的防尘布。
混乱的砸音响起，莉央撑在钢琴上动弹不得。
不仅她的额头在冒汗，手心也满是黏腻的汗水。
她的手臂在发抖。
碰到钢琴让她颤抖。
“周助前辈……”
莉央第一反应叫的是不二周助，她最终脱力滑落下去，抱着膝盖缩在钢琴下。琴漆光滑又冰冷，但是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所以忍着凉意，只穿着睡裙在黑暗里呆了很久。
大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尾巴习惯地扫着身后的地面，把自己的痕迹抹掉。
他安静地在莉央身边靠着她趴下，温暖的被毛蹭着她裸｜露在外的腿部肌肤，闭上金色的眼睛，默默地陪伴她。
不管另一个人能给你带来任何蒙蔽知觉的快乐，总有些时候，你得学会怎么拯救自己。
不如说，这是一个人的人生必修课，只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快乐，让这种必修课显得更加难捱和必要而已。
莉央必须独自面对她的痛苦和恐惧。
莉央很少主动来不二班级里找他，一般都是他来等她。
但是今天中午，正在和手冢国光商量一些事的不二，突然看到自己女友出现在三年级的走廊上。
刚想出声叫她名字，莉央就跑了过来，扑进他怀里。
她一声不吭。
虽然平时就不爱说话，但是今天她反常得沉默。
“你怎么了，莉央？”
不二周助低头轻声问道。
“怎么了，不二。”
旁边的手冢国光眉头皱了起来，戴着无框眼镜的网球部长板起脸时像个班主任。他看着不二怀里一动不动的莉央，黑发少女埋在好友怀里，就露出一个脑袋，“身体不舒服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平时不这样的。”
见莉央不回话，不二眯着眼睛，为难道。
“如果身体不舒服，午休带她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吧。”手冢说着就要离开，留两人一处，“关于训练的事，今天练球的时候我们再谈。”
“好，麻烦你了，手冢。”
“没事。”
等严肃的网球部长走后，莉央才抬起头来。
她一晚上没睡，眼睛发红，只是盯着不二周助。
看她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不二手指蹭了蹭莉央的脸颊，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又一声询问。
“前辈，”莉央终于落下泪来，“我想弹琴。”
她渐渐泣不成声：“我受够了这种现状，我觉得很压抑。”
本来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和不二在一起后实在太开心了，这种开心反而衬得自己无趣。
这么无聊的人生，自己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么久的？
她想改变，至少，要变得和以前一样。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了我一跳。”不二周助一向很乐观地笑道，“我也很久没弹琴了，我们一起重新捡起来，如何？”
“真的吗？”
莉央记得不二家里也有一架钢琴，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当然了。”
不二笑着压了压莉央的发顶。
果然，只要和不二在一块，什么都不会变成难事。
这个人的勇气能够轻易地感染她，那个噩梦缠身的晚上好像不复存在，莉央擦了擦眼泪，重新圈紧了不二周助的腰。
因为两人的亲密举动，走廊上注意的眼神越来越多，不二也不是很在意，他反而很高兴的样子，心大地感慨道：“你真的很爱撒娇啊，莉央。”
还自然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身体僵硬了一瞬，刚想逃走的莉央被不二重新按回怀里。
不二周助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莉央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想逃吗？”
“可惜，我不会允许的。”
他像个好不容易抓住野生动物的成功猎人，笑得眼睛都弯了。
莉央都可以幻视不二头上冒出来的恶魔角。
“变得越来越坦率了，莉央真是个好孩子。”
“……干嘛啦。”
莉央连耳朵都红了，鸵鸟一样埋在不二胸前，周边路过的三年级前辈们灼热的眼神让她连头都不敢抬。
也就网球部部长手冢国光那种严肃到奇怪的人，会一本正经地嘱咐在男友怀里撒娇的女生应该去保健室看一看。
“没什么啊。”
不二周助笑眯眯地往旁边瞅了瞅，其他人立马收回了或好奇或窥视的目光。
“肚子饿了吗？”
“嗯。”
今天她早饭都没吃多少，肚子早饿扁了。
“走吧，今天的便当我带了两份，是我自己做的哦，一起吃吧？”
“……哎？前辈自己做的吗？”
本来还蛮期待的莉央垮下了脸。
她不要，绝对不吃不二做的食物。
想跑走的莉央又被不二拦腰逮了回来，箍在腰间的手硬得她掰都掰不动。
“放开我。”
莉央扑腾。
看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人没察觉吗？
不二周助笑眯眯的：
“不可以哦，说了不让你走的。”
知道自己无法逃离不二的魔爪，莉央沮丧地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