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一进班级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此时预备铃刚响，班上还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落在外边，老周站在讲台上把下面几乎快要填满的座位看一遍，立时找着违和感在哪儿。

    “许明杰，怎么和王也换位置了？”

    藏在书后面的许明杰一抖，讪讪笑着放下书，“走道的空气要清新点儿，换换空气、换换空气。”

    “哦？”老周眯起眼细细打量许明杰脸上的表情，少年人心思浅，那点子心虚就像夜里的灯光，藏也藏不住，“怎么，走道的空气不是教室里的空气？还新鲜，我瞅你挺新鲜！下课赶紧把位置给我换回来，省得你小子一天八百个心眼。”

    “冤枉啊！老周！”见好不容易得来的近水楼台的机会要被老周给一棒子打碎，许明杰哭天喊地地叫冤枉，“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班的数学平均成绩啊！你瞅瞅，我和王也做同桌这么久，数学都提起来十多分，要再离一个大学霸近一点，岂不是又能提十多分？我数学不拖后腿，那我们班数学成绩不就起来了？”

    老周狐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真！当然真！”许明杰一口应下，“不信你看我这真挚的眼神。”

    看着许明杰刻意睁大的眼睛老周嘴角直抽抽，抬手挥退他的脑袋，放过了他，“行了行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数学要是不能再提十分，我治你个欺师之罪，让你抄期中数学试卷……”

    在许明杰松气的表情下，老周慢慢悠悠地补上没说完的话，“五遍。”

    许明杰:“……”

    虽说有抄数学卷子的风险，但是能达成所愿，许明杰还是高兴的。这个高兴体现在他一下课，就把头扭过去和谭初一打招呼上:“你好啊同桌，我是许明杰，之前咱们离得太远，都没机会和你打招呼，现在咱俩认识一下呗？”

    李立栗翻个白眼，一瞅他的笑就明白上个课间许明杰唱的什么戏，“隔着一个过道呢，算不上同桌，谭初一的正经同桌是我好吧。”

    谭初一象征性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谭初一，你的……”

    顿一下，谭初一找到合适的词，又被蹦出来的想法逗得抿了抿嘴角，“「不正经同桌」。”

    一边翻书听见的王也乐了，撇过头去闷笑两声，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扭过头继续看书。

    许明杰背对着他，李立栗说两句话也做自己的事去了，所以只有谭初一看见王也这一系列动作。

    “嘿嘿，麻烦以后多照顾照顾我这个学渣啊，同桌。”握上谭初一的手轻轻晃了两下后放开，许明杰笑得见牙不见眼。

    谭初一也笑，说不清笑什么，认识完人礼貌性地点头后转回去做自己的事，留下许明杰痴痴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脸红着把头埋在课桌上降温。许久，他一脸迷幻地凑过去对王也说，“我真的栽了，也哥。”

    他知道谭初一笑起来很好看，是冰雪下兀自盛开的花，是从西伯利亚而来由冷变暖的冬风，许明杰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笑容。可真的得到，他又像被神明垂怜的虔信者，欣喜、激动、不知所措，以及比以往更加坚定的决心。

    王也拍上他的肩，把一张单子递给他，“既然你下定决心了，那我就把「屠龙之术」传给你。这些书我都看过，对于追求爱情，看看这些书，有助于你的成功。”

    许明杰低头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书的名字，从王小波，到三岛由纪夫，再到聂鲁达，中外各家著有爱情文学的名人都在其上，统计下来的书籍超过五十。

    许明杰想哭，但他忍住了。

    毕竟只有吃非常人之苦，才可习到博美人芳心之技能。

    不过就算想追人，现在还是学生呢，许明杰知晓学习的重要性，学校也在盯着每个学生的学习，所以除去像许明杰说的那样请教谭初一学习，两人的交谈还停留在普通同学的程度，许明杰对王也这个熟人的叠叠不休还没能在谭初一面前施展。

    “许明杰，能帮我捡一下我的笔吗？”

    “啊？哦哦！好的。”被人小声请求帮忙，许明杰扔下自己喜欢的英语课，低头找到自己桌子底下那支蓝白色的圆珠笔，递给它的主人之前，还细心地用纸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其实哪儿有灰尘呢？首都的教室宽敞明亮，他们学校又是出了名的资源丰富，每间教室早早地就铺上了瓷砖，值日生每天值日都会仔细将地扫一次又拖一次，再多的灰尘也打扫干净了。

    只是许明杰赤诚，知晓这是谁的笔，所以比其他人的多费了几分心思。

    “给。”许明杰把笔往左一递，眼睛余光跟着过去，将谭初一微红的脸收入眼底。

    最近天气更热了，北京城更是热得阴凉地里的猫狗都直吐舌头。教室里的风扇从早转到晚，都消不了几分暑气，学校计划这个学期结束以后就安装空调，到时候人就不会在跑操完上过一节课后还被热得红脸冒汗。

    许明杰却觉得有些可惜。

    “谢谢啊。”谭初一结过笔，正好英语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拿起书，站得笔直，二十六个字母利落地从她口中落地，编织成一枝灼艳的花，赢得老师真诚的赞美与鼓掌。

    把英语书翻到下一页，许明杰瞟两眼「麦克」和「琳达」的对话，知识点了然于胸后，手拿着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王也瞥了眼他画在书上的东西，心下一梗:两个火柴人亲密地贴在一起，许明杰给她们安上了小孩儿喜欢的卡姿兰大眼睛，头上通过几根毛表现出性别，然后许明杰正在添加对话框，补充对话。

    一眼看明白男女火柴小人的身份，王也内心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巧英语老师走下讲台，王也用胳膊肘提醒一下许明杰。

    忙忙慌慌用胳膊挡住火柴小人，许明杰正襟危坐，跟着英语老师的讲解认真地摇头晃脑，然后因为表演效果太过突出，被英语老师丢的粉笔砸了脑袋。

    高考数学一百四十五的英语老师显然对抛物线的理解十分透彻，两人隔着好几排人，角度歪斜，粉笔却正中眉心，留下一个印记。许明杰假装委屈地捂住额头，不敢造次。

    身边传来轻笑，许明杰顺声看过去，谭初一脸上抿出个梨涡，澄蓝眼睛透亮，对上许明杰的视线也不避开，大大方方地点下头，继续低头看书。

    许明杰嘿嘿傻笑两声，那点子委屈消失得干干净净。

    高兴完，许明杰觉得是个机会，然后写了张纸条，团成一团扔过去。

    笔尖挨着纸团在书上点了点，谭初一在犹豫是否要在课堂上打开它。她扭头看许明杰，少年人装得正经，双眼直视前方黑板，从纸团主人那里得不到答案，谭初一索性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趁老师写板书的工夫，把纸团拆开、展平——纸上只有一个被子弹打击得前仰后合的火柴人。

    显然就是刚才许明杰被老师用粉笔扔中的情景。

    谭初一笑，同样回了一张纸条。

    到手许明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谭初一同样回了他一个火柴小人，坐在凳子上的小人抬手捂着脑袋，委屈地流着面条泪。

    下课许明杰把纸条展示在谭初一面前，不满道:“虽说我确实有点委屈，但也没有到流泪的程度吧，同桌。”

    “确实，”谭初一点头，提笔在纸条上加了点东西，许明杰拿回来一看，小人脸上多了几笔弧度，鼻青脸肿的，这下子不是委屈哭的，是被揍哭的，“这下子体现了你的「男子气概」。”

    许明杰无语，故意哭丧个脸，“饶我一命，同桌。”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算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