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幽默在身

    这夜,润玉照常履职布星,身后跟着小鹿般的魇兽,只手中多了一把伞——仙舆伞。

    仙妤想看看身为夜神的润玉每日都是如何当值的。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润玉自无不允。

    布星台空旷无人,来到此地,仙妤便化作人形,突然出现倒是把懵懂的魇兽吓了一跳。

    一双幽幽的碧眼直勾勾盯着魇兽一眨不眨,把小东西盯得害怕,一个劲儿往润玉身后躲去。

    “储备粮?”仙妤抬眸问道,“瘦了些,没有油水的肉不好吃。”

    ——龙自然是吃肉的。

    凶残话语几乎要令魇兽拔腿而逃。

    润玉连忙解释:“这是魇兽,不是什么储备粮。天上岁月孤冷,从前幸得有它陪伴才稍解清寂。”

    “哦,原是宠物。”仙妤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道,“为何会选择养它?难道是看中这幅清澈的愚蠢。”

    润玉:“……”仙仙是有些幽默在身上的。

    “……也不是。”在魇兽委屈的叫声中,他回答道,“魇兽习性昼伏夜出,是以梦为食的神兽,会吐出黄色的所思梦和蓝色的所见梦。”

    “这样。过来。”仙妤提起兴趣,朝魇兽招手,示意它吐个梦出来看看,“请开始你的表演。”

    见润玉点头,魇兽不情不愿从他身后走出,张口吐出一个黄色圆球。

    这是梦珠,向里看去,不知哪位仙人正做着齐人之美的幻梦。但随着梦珠转为蓝色,一位女仙推门而来,抬手拧住仙人耳朵,将他从一群莺燕中拖走。

    “看起来是位花心惧内的仙人。”梦境的内容没什么营养,仙妤奇道,“玉儿你就是因为想看八卦才选择养魇兽?”

    看她眼神,分明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玉儿」。

    “不,仙仙你误会了。”润玉急忙解释,生怕一口黑锅扣在头上,令仙妤觉得自己人品有瑕,不愿再理他,“我并无窥视他人梦境的爱好,会养魇兽,只是因为它的习性与我的作息相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知道了,瞧你急的。”仙妤指尖一抹浅蓝点在他俊挺的鼻尖,“都出汗了,擦擦。”

    润玉轻轻舒气,松缓心神后突然反应过来,接过递来的一方手帕:“仙仙,刚刚是……”

    仙妤肯定了他的猜测:“嗯,逗你玩儿。”

    握着手帕,润玉轻叹,面上拢了层薄如烟雨的笑,像只在夜间才会绽放光华的昙花:“不会觉得我无趣……便好。”

    这让仙妤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吓到他了:“我不笑,只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不是你的缘故。”

    她板着一张小脸儿认真解释。

    面瘫的快乐你不懂。

    高深莫测,少生皱纹(不是)。

    布完星,仙妤发现这也无甚趣味,只是点亮几颗星子升上夜空。她甚至自己上手试了试,不过尔尔。

    这让她对润玉甚至都有些怜爱了。可怜见儿的,身为天界大殿下,竟然都没有什么有趣的顽项。

    “你平日喜欢做什么?”仙妤问。

    润玉想了想:“去落星潭泡尾巴?”

    早前仙妤靠一场嚎啕掰正了润玉的鲤氏审美,哪怕记忆不再,他潜意识中也不会因自觉相貌丑陋而自卑。

    ……真是千年不变的爱好。看来不论是鲤儿还是玉儿,都仍是这么一条对泡尾巴情有独钟的龙。

    够专一。

    仙妤心中腹诽,行动力颇强地转身:“走。”

    月亮不睡我不睡,今夜嗨起来。

    “方向错了。”润玉连忙拉住她,笑着指正,“落星潭就在璇玑宫不远处。”

    一扬下巴,仙妤颇像个土匪,示意:“带路。”

    润玉这里从来都是清冷的,但今夜,却多了几分不算喧闹的烟火气。

    从前忘记的不算,记忆里,润玉从不会将龙尾显与人前。一是他人与自己关系不够亲近,二是龙尾还有一层特殊含义。

    而对于仙妤……想到三千年前父帝为自己与水神长女定下的婚约,润玉表情有些黯淡,心中情愫也不敢显露。

    所以这次,他只是坐在岸边青石旁欣赏月色。

    倒是仙妤问:“你这潭里可有鱼?”

    “有是有……”

    话音未落,仙妤已跳了下去,不消多时,抱着一尾鱼上来,变出水盆丢进去,再清理掉一身鱼腥。

    “冷。”落星潭比妖界木屋旁的水潭更为寒凉。仙妤特别自然地就往润玉温暖的怀里钻,被忙不迭推开还不满又不解,“你干嘛?”

    “这、男女授受不亲……”润玉一张俊脸羞红,双眸心慌意乱地游移,瞥见仙妤莲花般的裙摆下晃动的一双长腿,霍然发觉这裙子竟是高开叉的!先前不知,直到对方刚才大动作时才露出一截晃眼的雪白。

    顿时,他烫到般紧闭双眼,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担心仙妤还想往自己怀中来——那挣扎的力气还未放松呢——故而不敢将推拒的双手从她肩上移开。

    ——掌下肌肤细腻柔软,润玉整条龙都要熟了。

    但仍不忘十分浪费地使用灵力,只为帮她恢复体温、烘干头发。

    仙妤倒不至于木讷到不知润玉为何这般情态。只不过她低头打量身上的承霁校服,想到从前世界里大家惯常这种风格,在这边常待的妖界风气也十分开放,便只觉润玉大惊小怪。

    再者,蓬莱居于海,天气炎热,门派校服自然以清凉为上。

    “啧,麻烦。”

    她自觉善解人意,故虽有不耐,但还是想了解决办法。

    按自身喜好挑了身衣服,仙妤在一阵蓝色光芒中变为小孩模样:“凡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样总行了吧。”

    润玉睁开眼,便见一六岁女童,身穿露肩小短裙,气势汹汹叉着腰,用「我都这般退让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的口气和他说话。

    穿着展锋套的小伞萝,头戴水母帽、裙下南瓜裤,可爱不?别看人家雕兄不在身边就觉得可以欺负人家,小心等雕兄回来叨秃你,让你恨不能当场删号退游。

    ——此时,仙妤就是用这种威胁眼神盯着润玉看的。

    润玉:“……”

    他只能再次闭眼。

    真好,仙仙转头就换了身更清凉的。

    许是幼童模样起了作用,好歹在心理建设之后,润玉接受了。毕竟他不可能对一个孩子有何绮思,不然他自己就能将自己送进婆娑牢狱。

    但有一种冷,叫你妈(不是)觉得你冷。

    (不要男妈妈!震声.jpg)

    且仙妤刚刚还下了落星潭。

    润玉选择性遗忘了方才还为她输送过灵力这件事,挥手截取一片云朵,化为轻软的斗篷,将小姑娘严密包裹起来抱起:“夜深了,回去睡吧。”

    他看向脚边的水盆:“这鱼——”

    “这鱼我打算明天带给翎歌。它胖得快游不动了,我虽借花献佛,也是给它们增加些危机感,别整天光吃不动。”

    某把强盗伞总是有她的道理。

    润玉失笑:“那便叫它留在这里,明天来取。”又将水盆换成更大的水缸,取些鱼食当做胖鱼的最后晚餐。

    那鱼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就是给翎歌当口粮,兀自吃得开心,吃完便往缸底一躲,睡起觉来。

    璇玑宫不是天界最大的宫殿,比不得天后嫡子旭凤的栖梧宫。不过作为天帝长子的居所,虽处僻静,但早先荼姚无子时带回润玉稳固地位,自不会短了他的衣食住行,也不会堕了天家颜面叫人看笑话。所以璇玑宫符合润玉身份可拥有的规格形制,也是有数进宫室的。

    正殿待客,后殿是他的寝室,润玉抱仙妤来到侧殿,里面寝具一应俱全:“今夜暂且睡在这里吧。若缺了什么,明日见过翎歌后,你与我说,我再行添补。”

    虽说是侧殿,但殿宇独立成院,只方位上靠近主殿。

    仙妤从润玉手臂上跳下,抖开身上斗篷变回云朵,环顾一圈:“足够了。”

    经此一夜,她已知自己养的龙已经有了一套奉行的原则,所以如幼时抱着龙睡这种事轻易做不得了。

    心中遗憾,仙妤不愿看得到抱不着,又对原本蕴养她本体的狭窄水器没有丝毫留恋,便应下来。

    “睡了,晚安。”

    秉承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砰一声,房门贴着润玉鼻尖关闭。

    干脆利落,堪比拔X无情。

    倒是白衣的仙人站在门前,后退一步低垂着眼帘,敛去眸中温和笑意后,清瘦身形看着怪可怜的。

    所以……这是不高兴了吗?

    美妙的误会令敏感多思的润玉神情黯然,一个人安静走回寝殿,坐在案前,取出那副画像,修长的手指一字一句抚过仙妤题的诗。

    “想她留下……果然还是强人所难了吧。明天,她可能就会离开了。”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且他身有婚约,本也配不上她的。

    润玉想过解除婚约,但天帝太微和水神洛霖发了上神之誓,这婚约岂是能轻易解除的。

    他唯一庆幸的,唯有水神和风神相敬如宾,所谓水神长女还是没有影的事。

    可是……他不甘心。

    禹禹独行太久,润玉所求唯有一人,难道就连这都不行吗?

    其实按仙妤的强盗逻辑,强扭的瓜管它甜不甜,先啃一口再说,至少解渴。

    当然,前提是双标狗不知道那被啃的「瓜」是自己。

    可惜现在的润玉还未看透仙妤本性,以至于令他无端内耗好些时间。

    对此,仙妤表示:拒绝精神内耗,坚定指责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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