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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入局(一)

    景元十年,冬。

    入夜后的云岈山,鳞霜渐起。山脚处,几层枯叶下覆着的纤秀手臂处处攀着凉意。

    干枝榛莽遍地,荆棘与乱石伴生,从山腰一路滚下来的赵尘玉,身上早已添了十数道伤痕。压在身下的青黛色狐狸皮大氅洇着温热的血,在寒夜里散发着丝丝甘甜。

    “殿下,您怎么样?殿下您快醒醒……”

    赵尘玉四肢冻得发僵,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在缓缓推她,又待片刻,耳边才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一点点唤醒。

    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了般疼痛难忍,她使出所有力气也只能堪堪抬起几根粘着污泥的手指。

    她动了动发干的喉咙,勉强挤出几个字:“伶儿,我没事。”

    身为南凌的亡国公主,赵尘玉没想到,这复国的第一步,竟叫她走得如此艰难。

    好在还有伶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一直陪在左右。

    她来不及多想,忙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伶儿带着哭腔,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殿下,快亥时了,您受了伤,睡了已有两个时辰,奴婢好容易才叫醒您。”

    赵尘玉艰难睁开眼,月色冷白,从身旁三五棵苦楝树的枝杈间洒下,树梢挂着几串快要干瘪的果实,宛若随风摇曳的铃铛,叮咚作响。

    泛着苦涩的山风叫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吐口气,道:“我不打紧,你快按计划去郯军军营,务必请那宁淮川过来。”

    “是,殿下。”

    伶儿刚要起身,赵尘玉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神里尽是难以言说的凄凉。

    “从现在起,殿下这两个字,就忘了吧。”

    伶儿鼻头一酸,重重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姑娘。”

    山谷的寒风伴着夜色,愈发骇人,赵尘玉依旧偎在山石草木间,不能动弹。身下枯叶旋起,从她脸颊扫过,发出簌簌的刺喇声。

    她不敢阖眼,忍着几处碎骨的折磨,等伶儿回来。

    -

    郯国翊国大将军宁淮川,奉皇命领三千拓羽军巡察郯国三十六州军务,行至最后一州云州时,令军队驻扎在离云州治所长邺城不远的云岈山下。

    夜色已浓,部队已点过兵,宁淮川睡前又亲去岗哨视察了一番,将要回帐时,却听营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杂乱的脚步声。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副将魏安,即刻取了火把,率三五士兵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魏安:“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哪知下一刻,借着火把昏暗的光,眼前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们这里来。

    那女子被他的一声厉喝骇得失了重心,脚下一空,往前翻了几个跟头。魏安差人将女子扶了起来。

    只见她浑身沾满了泥污,淡粉色袄子还染了一大片暗红的血迹。她出了一头的汗,见是几个穿着军服的军爷过来,才急吼吼地冲着他们磕起头。

    魏安见她打扮,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深更半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不免心生疑窦。

    “军爷!救命!”

    那女子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喊着救命,魏安神色一变,将要细问,身后却响起宁淮川不冷不热的声音。

    “来者何人,因何求救?”

    地上女子眼里沁着热泪,朝他又是一拜:“回禀军爷,我本是苏州富商赵员外家的丫鬟伶儿。我们本是举家迁往京城,路过云州,却在山上遇上了山匪劫路。老爷见躲不过,便叫我带着我家姑娘先走,谁知我与姑娘仓皇下山时,没有注意脚下,从山腰跌了下来,我家姑娘受了重伤,我只好出来找人求救。老天垂怜,让我遇上军爷,求军爷救救我家姑娘罢!”

    宁淮川肃着脸,看着她磕了一个又一个头。

    “带路。”

    -

    赵尘玉始终提着颗心,她没法挪动身体,只能睁开一双眼盯着玄色夜空中那轮高悬的明月出神。

    今夜的月色与南凌的一样美,她想着,泛白的薄唇不自觉弯了弯。

    劲疾的北风催动着,耳边干叶枯枝发出的刺喇声随着响了很久很久,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这聒噪声才终于被远处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取代。

    “军爷,我家姑娘就在前面!”

    听到伶儿的声音,赵尘玉卸了劲,早已困倦的双眼缓缓阖上,随着将要消散的意识沉入深渊。

    不多时,伶儿领着一路官兵,踉跄着回到她身边。

    几支火把照过去,为首的男人原本生冷的目光顿时染了柔情。

    只见干草堆中映出的是个着黛色大氅和缂丝撒花素青裙袄的妙丽女子,裙身沁着猩红,面色白皙通透,了无血色。鼻腻鹅脂,杨柳宫眉紧蹙,松开的发髻散出一绺遮住鼻尖,额头嘴角血渍未干,却仍难掩这副憔悴皮囊下是怎样倾城的骨相。

    宁淮川屈下身,两根手指探去探地上女子的鼻息。

    “去传军医。”

    -

    郯国云州,拓羽军军营。

    已近子初,军营中央的帐内聚了三四位医官。其中一位老者正隔着纱帐替榻上人诊脉。宁淮川束手退到一侧,剑眉星眼粲然如月,暗蕴着平日未曾见过的忧虑,透着薄纱隐隐向里望去。

    “她怎么样?”

    医者闻言起身,揖手一拜,恭敬道:“回将军,这位姑娘伤势虽严重,不过幸好都是外伤,未伤及肺腑,待下官开了方子,每日服药,休养一阵便可无碍。”

    “嗯。”

    宁淮川不动声色落座于书桌前,对着手下人冷声道:“那婢女的伤若是包扎好了,就带来见我。”

    “是。”

    不出半炷香,处理好伤口的伶儿便瘸着一条腿进了帐内。一见座上之人,又“扑通“跪倒在地,磕起了头。

    “伶儿替我家姑娘谢将军救命之恩!”

    宁淮川没有抬眼,依旧淡着声音:“方才你说,你们遇上了山匪劫路?”

    一心只想着主子安危,直到宁淮川问起,伶儿才想起了这桩要事。

    她不住点头:“正是如此!我和姑娘得蒙将军搭救,可我家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现在还生死未卜,伶儿恳请将军大发慈悲,也救救我家老爷夫人罢!”

    说罢,又是一个响头。

    宁淮川没有说话,微拧的眉心却升起一团疑云。大郯百年安定,从未听说过哪里山匪横行,此番巡察军务,各州均无异常,偏到了往日最太平的云州,却出了山匪?

    宁淮川心下不解,但眼前这女子言之凿凿,她和她家姑娘的伤,也的确像是从山上滚下来时造成的,难不成这云州,并非表面祥和?

    他思索着,端起桌上刚沏好的一盏新茶,抿了一口。

    “你可知,捏造假案蒙骗上官是何罪名?”

    伶儿心底一颤,身上不住发抖,但眼神却更加坚定:“伶儿所言,句句属实!”

    听罢,宁淮川原本淡漠的脸上才稍显几分怒色,捏着茶盏的手指动了动,那茶盏便应声碎成几块,跌落在地。

    见他动怒,帐内大小守将心中俱是一悸,纷纷退后半步,垂首听命。

    宁淮川看了眼魏安,又道:”你带五百铁骑,照她说的地方去寻,务必要找到她家老爷夫人。如遇山匪,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云岈山的夜空亮了彻夜的火光,宁淮川军帐内的烛火也整夜未熄。

    副将魏安领命去救人,医官也退去开药,伶儿则因受伤而被引去休息,眼下这帐中独剩了宁淮川一人。

    身为主将,他的营帐最大,帐内分内外两厅,内厅为寝居,外厅则为书房,他救了赵尘玉回来,将她安顿在自己帐内。

    自父亲战死,他接手拓羽军以来,便只管着为大郯东征西战,再加上他性子生得冷了些,平日总不见个笑脸,纵使朝中贵女追求者甚多,他也始终未曾沾过半点女色。

    眼下屋里忽然多了个女子,倒叫他颇感无策。他立于她榻前,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置时,眼神却鬼使神差地落到了她脸上。

    方才还满是血渍的一张脸,现下只剩了霸道的好看。

    即使闭着眼,满面苍白,却也像是能看见她明眸皓齿,转盼多情的模样,而那种温婉大气中还蕴藏着几分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

    宁淮川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模样生得好,又是簪缨世家,想为他说亲的人更是快要将他府里的门槛踏破,不过无论是他见过的郡主县主,或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都未有榻上这个病怏怏的女子半分颜色。

    他一时晃神,愣了很久才发觉自己这般盯着她的行径太过失礼,他惊骇地收回目光。榻上之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只好退至外厅,坐于书桌前看起军书。

    待到鸡鸣破晓,刚有了困意的他才恍惚听到里屋床上有人起身的动静,他疾步走过去。

    隔着床前一层轻纱,宁淮川朦胧之中看见原本熟睡的女子已经坐起,正扯着被褥尽力遮住自己身体。

    “你醒了?不用急着起来,再休息会儿罢。”宁淮川说话淡得没什么语气,手上却不忘往床脚的火盆里添了几块碳。

    赵尘玉做了一晚的噩梦,梦中惊醒,丝毫提不起什么气力,勉强坐起后顷刻便出了一身的虚汗。本就神智未清,又见外面进来个陌生男子,连他的身份也来不及细想,一时惶恐不安,话音轻颤道:

    “你……是谁?”

    自己冒然进来,这姑娘显然是被吓一跳,宁淮川只好退了半步,侧过身去,解释道:

    “在下宁淮川,你可以叫我宁将军。昨日姑娘和你家丫鬟从云岈山坠崖,情急之下,我便带姑娘回了军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是宁淮川?赵尘玉理了理思绪,看来是伶儿不负所托,自己此刻已身在郯军军营了。宁淮川说话间,她也从刚开始的慌神中渐渐安稳下来。

    她缓缓抬头看去,只见几步外站着个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身形健硕,身长八尺,着一身青灰色素衣,除了腰间系着副天青色金镶玉宫绦,再无别的装点。

    那人侧身而立,隔着帘子隐隐绰绰看不清面貌。但听声音,便知是个温润如玉、兰芝玉树的翩翩公子,倒是与她想象中横戈跃马、杀人无情的大将军不大相配。

    赵尘玉定了定神,又使出全身力气,在原处跪下来,叩头行礼:“民女谢将军救命之恩。”

    见她行此大礼,宁淮川将要伸手去扶,只到一半,悬着的手却又放了下来。

    他道:“你伤太重,不必行礼。”

    赵尘玉没有起身,仍是跪拜之姿,肩头伤口又因她的动作撑裂,往外冒了血。

    眼看女子瘦弱的身躯禁不住痛楚打起颤来,宁淮川一时不忍,掀开帘子去扶她。

    扶起她的一瞬间,他才发觉,女子玉洁冰清的脸颊早已沾满了泪水,鼻尖细嫩发红,一幅可怜模样。

    赵尘玉也抬起眼,对上了他温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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