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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观音托梦梦成真,天上仙女下凡尘

    那是多年以后的一个暮秋的黄昏,在一间有着落地窗子的宽大的客厅里,蜷缩在沙发里一直没有动弹的方洁茹突然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躯壳被什么东西撬开了,就像蒸熟了的螃蟹的黄飘飘的壳一样被急吼吼要吃蟹肉的人生生地撬开了一样。一阵剧痛之后,旋即一道热辣辣的光柱从天上投射下来,像把飞快的刀子一样从她被撬开的躯壳缝隙里钻进去,剜割着她的五脏六腑,脏腑里滴出的血是鲜红耀眼的,是晶莹透亮的。随之而来的是她沉重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像一只绒毛一样轻盈了,经过漫漫眷眷地飘上九霄,化作一只美丽而神奇的小鸟,展开彩色的双翅朝着远方的方家庄飞去了。

    方家庄,是中国太行山区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子,这个小村子因为多数村民姓方,故而得名叫方家庄。小村子的上空总是飘着一层稀稀疏疏的雾气和炊烟,整天不见散去,有些神秘的仙气,又有些世俗的烟火气息。

    方家庄的北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山上空谷曲径、溪水怪石样样齐全,特别是伴有终年不断的缭绕云雾,使得山廓若隐若现,光怪陆离,特别是那把利剑般的主峰穿过云烟,在耀眼的太阳底下挺拔俊秀,更衬托出它的仙境模样。据传此山是巾帼豪杰穆桂英占山为王之地,故名穆山。

    方家庄的西边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河沙纯白,芦苇茂密、水清见底、鱼跃虾跳,特别是它擦着村子的边沿静静的流淌,曲折蜿蜒,银亮亮的河水更衬托出它的江南水乡的模样。据传此河是唐僧取经曾经经过的流沙河,故名沙河。

    方家庄的东边,是一大片沙化严重的贫瘠野地。在那片野地的深远尽处,透过一层宁静山村薄薄的炊烟,一座据说是鲁班创造的木质斗拱式的老式建筑依稀可见。这座建筑因里面供有汉白玉观音佛像一尊,故而得名“玉佛堂”。玉佛堂可谓是方家庄最辉煌的建筑,说它辉煌当然是老辈子的事情了。等一对半老夫妻来到此地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光彩,除了“玉佛堂”三个楷体大字还依稀可见外,其它的地方因为年久失修,风蚀雨淋,早已是一顺儿的灰土颜色了,并且四周布满的也不再是人声鼎沸的叩拜者,而是发了白的荒草残叶了。

    方家庄的南边,是方家庄世代繁衍的命脉所在,因为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沃野,有着挖不尽的黑土,每年都给祖祖辈辈吃它穿它的村上百姓们奉献着粮食、蔬菜和棉花。沃野因为由村西的沙河冲积而成,故名沙河湾。

    在方家庄这个小山村子的中央,有一座没有记载多少个年头的老宅子,从远处看上去,显得尤为突出壮美。老宅子坐北朝南,北房最高,东房第二高,西房第三高,南房最低。四面的房子就像弟兄四个按岁数大小顺序站着队一样,排列得规规整整,文思不乱。围成的四合院错落有序的格局彰显着天经地义的方圆纲常。

    上到老宅子房顶上去的梯子停靠在西房房檐上。梯子是一棵老槐树一劈两半装上横木档子做成的,风吹雨淋的多了,表面生成了一层黑褐色的老茧。这些老茧像村子里孩子的脸,一道一道地裂了许多缝儿,下雨的时候缝儿里就长出一朵一朵像花一样的木耳。木耳有的匍匐偏平,有的耳翼直竖,像偷窥和聆听了这里发生的神秘之事之后,在经过了方洁茹的小手采摘下来由娘做成菜装盘上桌变成精灵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向人间诉说。

    那是一个夜幕降临了的冬日,方家庄远不像现如今的城市那样山舞银蛇,灯火通明。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死一般寂静。

    突然,一个女人凄惨而近乎绝望的嘶鸣声划破夜空,顿时引得一片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在这嘶鸣与鸣吠的乱糟糟的声浪中,寂静黑暗的方家庄仿佛一下子明了天,一切都齐刷刷的惊活了过来。

    端坐在老宅子北房里间大土炕上的脏老太太将手里提溜着的一个血粼粼湿漉漉的小孩儿放到炕中间铺就的小红棉布被子上,一直麻绳般拧着的眉毛终于一舒展,撇开大嘴,露出一排歪七扭八的大黄牙,洪钟般的大笑起来:“哈哈,还是个带把儿的男孩儿!快点的,麻溜的,当家的,快点端水来啦!”

    脏老太太是村子里说媒拉纤为女人接生的重量级人物,她浑身上下除了内脏以外,凡是露在外边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她遍身的黑皴伴着散发着异味的大黄牙,麻雀窝似的头发伴着干瘦得爪子似的双手,让人一看很容易联想到那些与人类有近亲关系的动物。脏老太太虽然其貌不扬,身体不洁,但她是全村接生手艺最高的,经她的手出生的孩子在村上可谓不计其数,竟没有一个因她的失手而夭亡或者受伤的。因为她浑身上下脏得不亦乐乎,且谁也不知道老人家尊姓大名,所以都叫她脏老太太。

    一直在外屋太监般候着的男人听到里屋脏老太太的传唤,终于放下他一直因为高度警觉提高起来的耳朵,像头瞎驴从屋外撞进屋内,双手端着的盛满水的洗脸盆因为过度紧张差点被门框撞掉,脸盆里激起的水珠儿溅到他榆树皮般的脸上和笑眯成一条缝的眼里,笑嘻嘻憨憨地回道:“嘿嘿,来啦,嘿嘿,来啦!”

    躺在土炕上的女人听到脏老太太的呼叫,淌着刚刚因为生产还没有落下的浑身的汗水强忍着敏感部位的余疼艰难地欠了欠沉重的身子,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先前的慈祥,困难地微笑了一下,从心眼里感谢脏老太太的辛劳:“嗯嗯,谢谢,嗯嗯,谢谢啦!”

    脏老太太面对着两个毕恭毕敬的男人和女人,把花一样笑着的脸子从刚才的兴奋中收起来,把一双瘦枯的老树枝似的大手伸进男人端来的洗脸盆里,一本正经地说着“试试水温”,在温暖的水下悄悄揉搓。等把她的大黑手揉搓得手心露出一小片白色而手背依然黑得发亮的时候,才撩起一小点儿水,轻轻地点在孩子的新鲜稚嫩的小屁股蛋儿上,腮帮子大幅蠕动着拉着长长的嗓音半说半唱着诵道:“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浑身上下都洗遍,将来一定做大款。”

    听着脏老太太如诵诗念经般的说唱,男人和女人更加毕恭毕敬,连续不断地母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就连刚刚来到这个小村子里的新生的小孩儿也好像听懂了赃老太太的诵唱,突然停止了怪声怪气的哭叫,蹬了蹬他鲜嫩的曲里拐弯的小腿儿。

    脏老太太对大家的反应几乎无动于衷,眼皮耷拉着乜斜了一眼男人女人和小孩儿,身子一晃,大黄牙再次一呲,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这家可是个旧家主,过去曾经是大户人家,祖上有过辉煌的家业,家里一定有家底,又是生的大胖小子,不能便宜了他,这接生费嘛……嗯对了,就这般这般了。那么盘算着,脏老太太心里暖暖的一股热流涌上来,仿佛回到了她当年出嫁时的新婚之夜的幸福时刻。

    然而,天意难测,诸行无常。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脏老太太万万也没有想到,她伟大的光环将增添一抹不同的景致,从不失手的佳话即将毁于一旦。就在满屋里的人都沉浸在满意幸福和美好憧憬的时候,但见那小孩儿全身突然激烈地抽搐起来,紧接着胡乱蹬达了几下稚嫩的小腿儿,就软面团似的一动不动了。脏老太太急忙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两根黢黑的手指,试试小孩儿的鼻孔,左手又轻轻按了按小孩儿的胸口,包着大黄牙的嘴唇一下子抖动起来,脸色阴沉而又绝望的哼道:“啊呀,不好啊,怎么没气了?”

    男人和女人打死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把耳朵贴近孩子的胸口,孩子的胸口真的没有一点动静。再用手试试鼻孔,真的已经没有了一点气息。他们虽然有一万个理由不相信这是真的,但眼前孩子软面团似的身体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老宅子里最残忍的现实,他们的孩子真的已经死去了。

    刚刚高兴得难以形容的男人和女人欲哭无泪,悲痛欲绝,最终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由孩子的父亲把死孩子装进一口大水缸里,连夜埋到沙岗上去。沙岗在村北的穆山脚下,那里砂石混杂,村上人种不出来庄稼,从老辈子起就把那里做了埋人的坟地。坟地里的几棵老柏树,光有树干,没有树枝,白花花的,像老寿星一样笑呵呵的迎接着前来报到的灵魂们。乌鸦有时候会突然扑棱棱从埋有灵魂的坟地里飞起来,吓人一跳之后,掠过头顶,划着弧线飞到柏树上去。

    男人用一个柳条编成的大筐,背着装有儿子的那口水缸,缓慢地朝坟地蹒跚走去。滴水成冰的冬季里,他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滚烫的热汗,湿透了他的破裤子破袄,他的身体时而热辣辣难耐,时而冷飕飕凄凉。他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仿佛行走在被小鬼驱赶着去见阎王的黄泉大路上,心脏破碎的声音他都听得真真切切。

    仿佛经过了几百个生死轮回一般漫长难耐的跋涉,男人终于来到了临近坟地的一块大石头底下。他放下装有儿子灵魂的沉重的柳条筐,使尽浑身最后一点气力用铁锹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坑,然后恐怕惊动了熟睡的儿子极其小心而又缓慢地把水缸放进去,极不情愿的埋上沙土,堆起一个小坟头,再插上事先备好的用烧纸剪成竖条夹在高粱秸秆上的祭品纸缕儿。一切都安排停当了,男人才朝着坟头终于喊出憋闷了一路的那声“孩子啊”,却没再喊出任何话的猛然转身快速回家。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死孩子是不准埋到正式坟地里去的,只能埋在坟地的边缘上,并且必须在夜里埋葬。

    等到男人从坟地里回来,脏老太太才百无聊赖的起身,像被公老虎咬死幼崽之后的母老虎,低头耷拉脑袋地脚踩着软泥似的离开方家,身后没有留下一言半语,是默默无语两眼泪着走的。

    至此,鸡鸣狗吠停止了,女人的□□嘶鸣声消失了,方家庄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光明变回了黑暗,惊活了的一切重又死了回去。

    男人是方家庄过去名门大户的后代,是现如今村子里有名的泥瓦匠。他的砌墙技术很好,但不善言辞,村上人都说他三碌碡碾不出个屁来,送他个外号叫“闷葫芦”。

    女人是方家庄有名的麻将迷,除了打麻将,还有一身肥肉陪伴着她。因为她长得很胖,肚子很大,看上去两头尖,中间大,特别像吃过了的大红枣的枣核儿,人送外号“大枣核儿”。

    闷葫芦和大枣核儿两口子四十多岁,一直没有生育孩子,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孩子。他们不吝花掉全家的积蓄遍访各地名医,吃尽各种保胎药,终于生下了这个宝贝儿子,可惜这个心愿刚刚了却了一会儿就破灭了。两口子感觉刚从黑暗里走出来,重又走进了黑暗里,前方的路没有任何希望了,留给他们的只是一片无边无沿的充满了极度寒冷与恐惧的黑暗。

    埋完儿子回来的闷葫芦抽泣着安慰妻子大枣核儿,大枣核儿抽泣着安慰丈夫闷葫芦,二人浑浑噩噩缓慢地睁着眼“睡”去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时日,方家庄的黑暗仿佛清淡了下来。

    在遥远的天幕上,依稀有一道口子缓缓打开,外面的阳光从天幕口子里射进来,明亮得如刀子般刺眼,使得不知道睡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大枣核儿眼泪直淌。大枣核儿感觉光线里有一个影影焯焯的人影晃动着,轻飘飘地来到她的身旁,低下身子,呶起鲜红的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地语无伦次地反复念道着“玉佛堂、儿子,儿子、玉佛堂”几个字。大枣核儿欣喜而又惊怕地想跳想喊,但肿胀憋闷的胸口几乎爆裂,她也跳不起来喊不出来。

    大枣核儿拼命睁开她那骨碌碌失望的大眼睛环视四周,四周黑暗依然,并没有那人影的一点踪迹。她在黑暗中静了静神,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侧身推了推旁边跟她一样睡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的闷葫芦,说道:“葫芦,醒醒,醒醒,葫芦,快醒醒!”

    闷葫芦恍恍惚惚听见大枣核儿的喊声,慢吞吞地翻个身,半醒半睡的心里极不情愿地问道:“哎呀,大夜晚的不睡觉,折腾个啥呀?”

    大枣核儿说:“刚才有人。”

    闷葫芦一听,打了个激灵,猛睁开眼睛问:“谁?谁呀?有小偷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有个人跟我说话了,说咱儿子的事啦。”

    “我还以为啥哩?感情是你做梦了啊。”说着,闷葫芦“吧嗒吧嗒”干裂的嘴巴,放松了刚才紧绷的身体,又闭上了眼睛,“他说啥啦?难道他说咱儿子活了?哼,我就说嘛,都是什么破规矩,老人死了还停尸三天哩。孩子死了非要连夜叫埋,万一活过来了可怎么办,在水缸里还不得憋死啊?咱儿子这么多时日了。唉,都是该死的破规矩啊,害得我方家绝后啊!”闷葫芦说到这里,猛地一咕噜爬起来,跳下炕去,他下意识的想去坟地里挖出那个装着儿子的水缸去。

    大枣核儿机械地刚要跟随丈夫往起爬,突然又倒下,连忙解释道:“啊,不是不是,是反反复复说儿子,玉佛堂,玉佛堂,儿子,我不知道啥意思啊。”

    “啥呀,我还以为啥哩,我就说嘛,人死了也不会再活过来了。人死如灯灭,不能复生嘛。唉,我看你是想孩子想迷糊了。做梦不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嘛,你就是胡思乱想。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睡足了回头咱们再想法要一胎吧。”闷葫芦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嘴巴似动非动地反复说着“睡”,转身接着睡去了。

    大枣核儿在黑暗里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反复回味着刚才的事情,温暖的泪水从她肥胖的大脸盘子上无声地缓缓地滑落下来。最终,她还是忽地旱地拔葱似的爬了起来,使尽浑身力气推搡着发出轻微鼾声的闷葫芦,大声喊叫着让闷葫芦快起来。

    经过再三被催促纠缠的闷葫芦终于同意和大枣核儿一起起来,一起出门,一起出现在了村东玉佛堂高大的玉石台阶上。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的早晨,虽然口中的气呼出来冒着蒸腾浓茂的白烟儿,但闷葫芦和大枣核儿的额上、脸上、腮帮子上的汗水早已是泥乎乎的了。

    闷葫芦吭哧吭哧紧赶几步,把脸上的汗水抹了一把,狠劲地甩在地上,然后仰头望着“玉佛堂”三个金光闪闪的楷书大字,心里泛起的不悦愈加高涨,闷葫芦感觉嗓子眼儿里一阵痒痒,闷声闷气地咳嗽起来,但痰无论如何就是上不来,憋得他老公鸡似的脸红脖子粗。

    大枣核儿卯足了劲紧跟着丈夫,挺着硕大的肚子,呼扇着满身的肥肉,看着丈夫咳嗽喘气的样子,抱怨而又打趣地说道:“你看你那把怂样儿,就你呀,恐怕到我身上去也得让人抬了,你这老喘病可真是叫人扫兴啊。真希望观音菩萨能显灵,叫咱们这趟求拜别白费了。”

    闷葫芦蛮不服气,扳着青筋暴露的脖梗子,终于把大口浓痰歪着脖子吐了出去:“胡说,当着玉佛你还敢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上不去了?不信咱们现来,看看谁先草鸡服输。我早就知道求也是白求,就是你那么死心塌地的相信,非要来求。”

    大枣核儿狠狠地瞪了闷葫芦一眼:“吹吧你就,牛都叫你吹没毛了。不信咱求完了回家,这回我脱光了在炕上等着你,看你上不去再说。”说着伸手顿了顿闷葫芦的衣角,“好了,咱先不说那事了,我再告你一遍啊,你给我听好了,进去了别再乱说话了啊,好好听我的,记住没?”

    闷葫芦口中“嗯”了一声,心中怒骂骚娘儿们事多。再说几个老佛爷有什么灵气?还不是我们泥瓦匠捏的泥胎?求他们还不如让我吃的点好的,把种子育肥点好。他从心里笑话那些成天价烧香磕头的人,觉得他们就是一群糊涂虫,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是假还故意自欺欺人。闷葫芦虽然那么想着,但嘴上没说出来,而是再上了几凳石头台阶,看了看后边的大胖媳妇,问:“你说求了真能行么?”

    大枣核儿再次挺了挺大肚子:“当然了,俺们牌桌上好多人说送子观音可灵验了,牌友的话那还有假?再说,那人不是都托梦了吗,那还有假呀?”大枣核儿对观音崇拜的不得了。出去打麻将牌的时候,她必须烧香磕头拜观音,那个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菩萨保佑她多多赢钱,可事实上是她从来也没有赢过。每当那时候,闷葫芦就松松垮垮的一笑说:“你以为菩萨是谁呀,菩萨要是保佑你赢钱,那菩萨不成了堵徒啦?”

    闷葫芦的食指和拇指弯曲成一把钳子,然后一捏鼻子,把吐露出鼻子眼儿的东西使劲擤出来,再使劲甩出去老远:“哼,牌友的话你要是信,你早赢钱了。下什么种儿长什么庄稼,要是不下种也长庄稼,那才邪门哩!再说就你那破盐碱地,我看下什么种儿都白搭,求神仙又有什么用!”他说那话的语气,分明对大枣核儿求观音菩萨保佑生儿子持有百分之百的怀疑。

    大枣核儿无法说服闷葫芦,干脆熊腰一叉,怒目圆睁,恶狠狠地骂道:“胡说,不许再胡说了,走,快进去吧!话真多,白叫你闷葫芦了。我看你是在讨厌的时候一点也不葫芦,哼!”说着,二人到达台阶顶部,都不服气地一歪脖子,抬腿进了山门。

    刚进山门,闷葫芦就发现四大金刚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一点没有示弱,马上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大金刚,心里叨咕着说,几个泥儿捏的泥胎嚣张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泥捏的啊?我干泥瓦匠这么多年,什么泥胎没捏过?别说几个瞪眼子金刚了,就是如来我也捏过几百个呢!哼,傻瓜才信你们这些泥胎!闷葫芦心里那么叨咕着,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嘴里还问大枣核儿“怎么不下跪磕头?”

    大枣核儿气还没消,对闷葫芦的无知痛恨至极。她把脸一沉,声儿压得很低:“傻瓜,求他们有什么用,几个瞪眼子金刚都是男的,又不是菩萨,磕什么头?都听说有送子观音,你听说过有送子金刚呀?”

    闷葫芦根本没有理会大枣核儿那套词,把大枣核儿抛在后边,只顾自己径直穿过山门,进入了另一个大殿。在这个大殿里,只见一个小白瓷佛像前边摆放着一个满是灰土的黄垫儿,香和纸横七竖八地堆放了足足有半间屋子。闷葫芦想,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该搞个接待室,寺庙也该有个接待的地方吧!

    大枣核儿也没管闷葫芦,自己赶上来,没有顾及那个小白瓷佛像,而是走进大殿中央,小心翼翼地从来时备好的一把香里抽取出三根,刺啦一下划燃火柴,依次点燃了三根香,然后闭眼屏息,举香齐眉,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而后吃力地弯腰跪地,把肥厚的一双大手摊在她硕大的头颅前边,手心朝上、手背朝下按在黄垫子上,极认真地磕起头来,心中还暗自数着数儿:一个、两个,三个,一共磕了三个。她听说磕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不多不少只能磕三个。磕完头,她闭着嘴不说话,只用下巴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圈,示意闷葫芦也像她一样下跪磕头。

    闷葫芦的脑子因为搞接待室的事情开了小差儿,没有注意大枣核儿磕头,这时候突然接到大枣核儿的示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魂不守舍的猛然一激灵,眼睛一斜楞,瞎鸟枪似的问道:“几个?”

    大枣核儿终于忍不住地骂了一句:“没看我磕啊?想啥呢?三个,快磕吧!你这个混球,老佛爷跟你这块料也没办法儿。”

    闷葫芦不服,歪嘴嘟哝着“我不正想接待室的事嘛!”,像小鸡儿啄米似的胡乱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紧跟着大枣核儿一起朝外边走去。

    在他们刚要回身走出那间殿的时候,闷葫芦突然发现窗台上还有个小佛像。他曾经告诉过大枣核儿,说他总是善于发现新鲜东西,只可惜当了个泥瓦匠,没当科学家,要是当了科学家,很可能世界早不是现在这个样了,指不定会因为他的发现变成什么鸟样了呢。

    面对小佛像,闷葫芦双手合十,也想像刚才一样下身礼拜磕三个响头。可大枣核儿一把拉住他,大声喊道:“拜这个小玩意儿干吗?它还小哩,等长大了再说吧。快走!”

    闷葫芦差点笑出声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枣核儿拉着快步走出去,急速进到了另一个大殿。

    这个大殿很高,殿顶的壁画泥皮大片大片的脱落了。闷葫芦头想看清楚壁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但仰得脖子酸疼也看不清,只见大殿中央,慈悲安详的玉石佛像端坐在莲花座上,正注视着他和大枣核儿两个人。

    大枣核儿轻声对闷葫芦说:“这是千手观音,这才是真的哩,好好拜啊!”

    闷葫芦的眼光被观音的手吸引住了。他发现观音的手很不一般,有的除了拇指以外四根手指自然弯曲,指尖顶在一起。两只手的大拇指相向冲着,似挨非挨的样子,虎口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型;有的双手举起,作欢呼状。闷葫芦低头问大枣核儿:“你说观音双手的那个大圆是啥意思?”

    大枣核儿还是头一回碰到闷葫芦向自己求教问题,顿觉无比自豪,高兴地说:“告诉你吧,她是在说她那儿有大元宝!”

    闷葫芦憋住笑,一点也不相信的点点头,接着又问:“哦,那你说那个举手的呢?”

    大枣核儿皱皱眉头,抓了一下脑瓜皮,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那个呀,好像是在说有天那么多吧?”

    闷葫芦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你打麻将那点儿事儿。我看咱还是回去吧,儿子还得靠我干,在这儿求纯粹是瞎耽误工夫。”

    大枣核儿立刻火冒三丈,眼睛一瞪,大声喊道:“你就是个混蛋,告诉你好好拜,别说话,偏不听。你啥时候见过菩萨说话,她要像你这么多话,早没人信了。走了,真没劲,快回家和你的烂泥巴去吧!”

    闷葫芦得意的笑着,一把拉住肉乎乎的媳妇:“这就对了,咱还是快回去吧,儿子还得靠我干,在这儿求我看才是瞎耽误工夫哩。”

    说着,二人气呼呼地要离开大殿,可就在他们一转身的功夫,闷葫芦在墙角处突然发现了一张黄纸。他马上兴奋异常:“你看看,我说啥来着,我就说嘛,我就是善于发现,看看,我发现这儿有一张黄纸了吧?快过去看看,纸上还有字咧!”

    大枣核儿转回身,随着闷葫芦一起看那黄纸。两个人识字不多,一个字一个字嘣了半天,合起来才拼出这样几个字:“唵嘛呢叭咪吽吉人自有天相助天上仙女下凡尘”。

    大枣核儿皱了半天眉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闷葫芦也皱了半天眉头,缺突然看明白了,他一把抓住大枣核儿的手大喊道:“吉人自有天相助,天上仙女下凡尘。哈哈,这是说咱们要生女孩儿啊!走,赶快回家,咱们赶紧回家上炕吧!”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闷葫芦大喊的当口,一个细小而轻渺的声音钻进了闷葫芦的耳朵里,像把他的灵魂吸走了。他急忙把模糊了的眼睛在胖媳妇肥大的上身蹭了几下,停下喊叫,张嘴细听。

    大枣核儿下意识地推开闷葫芦,立即娇羞不已,嘟哝着“干吗干吗?”紧紧依偎在闷葫芦身上。

    闷葫芦食指上挑,指着嘴唇“嘘”了一声,制止大枣核儿的嘟哝。

    大枣核儿立刻平心静气,机械地竖起耳翼,随即一个“呱呱——呱”的声音真真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大枣核儿“啊”了一声,更紧地抱住闷葫芦,瑟缩着小声喊道,“显灵啦,我好怕!”

    闷葫芦横眉立目,狠瞪了大枣核儿一眼,随即眼仁儿上旋,注意力急速调往耳朵细听,他听到大枣核儿的心跳像淘气孩子大热天中午不睡觉猛敲汽油桶,穿过她肥厚的脂肪,闷声闷气的震得他耳朵发痒。

    大殿里静得出奇。大枣核儿来时点燃的香静静的燃烧着,暗红的香头上顶着白色的香灰,袅袅青烟在香头上打个转儿,拧麻绳似的升上去。被青烟缭绕着的千手观音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一双慈祥的眼睛眼角细长,似睁非睁,盯看着这两个半老夫妇。

    闷葫芦断定那声音是从千手观音后边传出来的,他想抱着大枣核儿往菩萨后边挪动,可大枣核儿却像坠着千斤大石一样动弹不得。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闷葫芦终于听清楚了,他猛得推开大枣核儿,大步跨到了菩萨像后边,而后“啊?”地惊叫了一声。只见千手观音背后有一座小菩萨像。在荷花座前边的香台上,一个大红颜色的粗布包裹动弹着,里边清晰地发出“呱呱呱”的声音。飞奔过来的大枣核儿立时尖叫起来:“啊?孩子!是个孩子!”

    闷葫芦环视四周,突然提高嗓门大喊起来:“谁的孩子,这是谁的孩子啊?”

    整个玉佛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回应声音,只有穿过大堂的风凉飕飕吹着。

    忽然,大枣核儿眼睛一亮,惊奇地喊道:“啊?看,孩子身上有字。”

    听到大枣核儿的喊声,闷葫芦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原来不是孩子身上有字,而是孩子身上有个包裹,包裹上有个字条。闷葫芦一边抱怨大枣核儿说话太超近,一边从包裹上取下字条,只见字条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写道:“感谢有缘人搭救这个不该来世的孩子。”

    闷葫芦看完字条,惊喜异常,飞快地抱起孩子,兴奋的眼光放到孩子身上,孩子停止了呱呱声,小眼睛吧嗒吧嗒地竟冲他笑了,深深的小酒窝像两朵盛开的小花儿。

    大枣核儿急忙扒拉着闷葫芦抱着的孩子:“咱们抱回去吧,这回省你劲儿了。快看看男孩儿女孩儿?”

    闷葫芦斜了大枣核儿一眼:“你不也省劲儿了?管他哩,男女都要!”

    闷葫芦和大枣核儿抱着孩子大步走出玉佛堂,心里默念着观音显灵让他们喜得孩子。然而,大门外,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在大老远一棵长出一窝嫩芽的半枯树桩的后边,有一个年轻姑娘正急速躲开他们的目光,“倏”地一闪不见了……

    按照方家庄的习俗,新生儿在出生的第九天,要设宴庆贺,称为“做九日”。这是方家庄人一生中经历的第一件大事。闷葫芦夫妇的孩子虽然是从寺庙里抱回来的,不是亲生的,但对于半老四十的他们来说,比亲生的还重要,设宴庆贺是必须的事情。于是闷葫芦家的四合院里热闹了起来。房檐上挂满了亲戚朋友送的被面制作的喜帐,院子里、屋子里排满了坐席的方桌和圆桌,且桌桌都占满了大人小孩儿老头老婆。

    男人们站着的,走动着的,端着酒杯的,解开扣子敞着怀坦露着胸毛肚皮的,个顶个显得威猛豪放。他们纷纷高举着酒杯,虎着脸,扯着青筋暴露的脖子喊着“干啊,喝啊”,抬头仰脖一饮而尽,大猩猩似的一片雌牙咧嘴。

    女人们则始终循规蹈矩,柔媚温存,她们无不翘着粗细不一的兰花指,拇指和食指两根俊美纤细的手指头捏着酒杯,极力高挺着不同形状隆起的胸,推推搡搡,燕语莺声的说着“抿一口啊,就一小口啊”,霎时掩面捂唇,一幅天然的人面桃花图。

    老人们则不分男女,不分丑俊,不分高矮胖瘦,一律都瘪着腮,下巴大幅度地上下咀嚼着,囫囵着把小馒头似的四喜丸子吞下去,噎得眼睛瞪得铃铛大,一声不响的认真地吃着喝着。

    孩子们永远是闲不住的小兔子,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到处欢跳着,一边往兜儿里塞着糖果、瓜子,一边把一尺多长的红薯粉条子吸溜进嘴里,“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看看,坏了吧,光顾着吸溜,谁家的熊孩子吸劲过大,“吐露”一声把粉条子吸进嗓眼儿里过深了,呛出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旁边的大人看见了这一幕,眼疾手快,飞也似地跑过去,用手拽住露在外边的一头,使劲一扯扯了出来,提留着粉条儿大喊:“着他娘的啥急嘛,看看,虫子似的,都带血丝儿了”。

    闷葫芦端着酒杯在院子里大马蜂似的乱转悠,他紫红着脑袋紫红着脖子紫红着脸,踉跄着一桌挨一桌的敬酒。他不断地举起酒杯,在眼前照过,大嘴咧到了耳根岔子上。众人则七长八短,异口同声喊着“恭喜,恭喜”,霎时间杯弓蛇影,光闪酒干,自然又是雌牙咧嘴一片。

    大枣核儿穿着鼓鼓囊囊的大红袄,半依半躺在屋里大土炕的炕旮旯里。一手抚摩着怀里女儿光溜溜的小脑袋,一手把一大缕儿的红、粉、紫等花花绿绿的锁儿绳挂在墙上大号钉子上去,认真地数着锁儿上的钞票。这是方家庄的风俗,谁家生了孩子,亲戚朋友都要送上一份贺礼,贺礼就是用彩色棉线把纸币绑在棉线上,挂在小孩子所在屋子的墙上,俗称“锁儿”,意思是把新生儿锁住,好好长大成人,不被魔鬼夺去生命。这个习俗在此时的方家尤为显得重要,因为有了过去儿子夭亡的经历,大枣核儿数着这些锁儿就更为深情,仿佛数的不是钱或者叫贺礼,而是女儿比金子还要金贵的一条生命,一个观音菩萨赐给他们的灵魂。

    脏老太太上次虽然尴尬的一句话没说默默无语两眼泪地离开了方家四合院,但丝毫没有动摇她在方家庄的地位,更没有动摇她在方家的地位,因为那个孩子的死不能确定就是她的失手,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所以她照样被请来了,做九日这样隆重的仪式不能没有这位大人物的主持。她依然泥胎似的端坐在那条大土炕上,自然又是道貌岸然的把干树枝一般的手伸进一个姑娘递过来的脸盆里,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试试水温”,然后还是用手指弹一点水在孩子的脸上、肚子上、屁股上,还是念念有词的半念半诵着她那句顺口溜:“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浑身上下都洗遍,将来一定做大款。”躺在炕上小被子里胡乱抓挠着的孩子也真给脏老太太面子,仿佛听懂了她的诵词,小嘴儿使劲一嘟噜,给了脏老太太一个最高的奖赏,将吐沫星子喷洒在老太太干巴巴的脸上就像细雨润干田。脏老太太抹一把脸上的口水,笑嘻嘻地大声呼喊:“好哇,咱大款好大的脾气!有钱人脾气就是大啊!”

    随着脏老太太一声呼喊,围了一炕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大家伙儿那般高兴,脏老太太脸一阴沉,大黄牙一呲说道:“笑什么笑?看谁还敢笑,谁笑就别养活孩子,要不等你养活孩子的时候,请俺去接生,俺可不去啊。”大姑娘小媳妇们听见了,笑得更加灿烂辉煌起来,其中一个稍微岁数大点的媳妇还故意打趣:“嘿嘿,我说老太太呀,你不去就不去呗,你不去人家还能憋回去不成啊!”她的打趣更是引来了一阵“哈哈哈"的放荡不羁的狂笑。

    闷葫芦一定是喝多了,他歪斜着身子泥鳅似的钻进屋里来,从身侧举起提溜着进屋的酒杯,望着脏老太太汗津津的额头和干瘪的腮帮子,醉酒熏熏口齿不清地喊:“我老,太太呀,我的老太老呀,太感谢啦,敬您老……一杯啊。”

    脏老太太听了闷葫芦颠三倒四别别扭扭的话,大致听明白了闷葫芦的意思,心里畅快了起来,马上客客气气地回应道:“好,俺恭喜你们啦!”

    闷葫芦大嘴巴咧成了水瓢一般,顺手把一瓶汽水递给脏老太太:“您老喝点水润润嗓子吧,看,嘴巴干得都裂口子了。”

    脏老太太接过汽水,咕嘟咕嘟可劲儿往下灌。她没想到灌得太急,嗓子眼儿里像塞了团棉花,上不来下不去的,她被憋得满眼流泪,抻了半天大母鸡似的脖子才上来一口气。

    满炕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到脏老太太的窘迫样,完全不顾及她不给谁接生做九日的要挟了,更加狂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喷涌。

    脏老太太擦擦眼泪,也笑得灿烂起来。笑过之后,脏老太太不失庄严地把闷葫芦的耳朵拽过来,低下头神神秘秘地小声嘀咕了好半天,然后才抬起头来,大声说:“凡事在人不在天,好好闹吧,你小子没准还能当个国舅国太哩!”

    听了脏老太太的话,闷葫芦脸色阴沉下来。他转过脸,撇下脏老太太,冲着一直傻乎乎呆在炕旮旯里的大枣核儿喊:“下来呀,到外边敬个酒去啊!”大枣核儿刚想说自己做月子身体不方便就不去敬酒了,一想不对,所以没说出来,赶紧下炕到屋外院子里敬酒去了。

    大枣核儿的出现,给院子里本来就喝在兴头上的毛头小伙子们更是提了精神,其中的一个吆喝着,“嫂子以为你真做月子啊?别装大头蒜了,快敬哥们一杯啦!哈哈,恭喜啦!”

    大枣核儿硕大的□□呼扇着,大喊道:“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来,喝吧嘎小子!”

    嘎小子继续逗,“呵,嫂子这大□□这么肥肥壮壮的,俺好稀罕哩!”说着就去伸手摸了一把。大枣核儿满不在乎,一撩自己的大红袄,露出她鲜红肥大的大□□:“好小子,给,老娘给你吃吃吧!”一桌子人哄堂大笑,嘎小子灰不溜丢地撒腿跑了。

    入夜,喧闹的四合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水银似的月光从窗户外边泻进屋里的大土炕上,照着大炕上熟睡的孩子的小脸儿。

    躺在炕上的闷葫芦脑子里响起脏老太太白天说给他的话,想,难道这孩子真的会?他不愿意往下想,不敢再往下想。他收起盯了半晌女儿的眼光,身子往后一仰,头枕着双手平躺在大炕上,对身边的大枣核儿说道:“你说给孩子起个啥名儿哩?”

    大枣核儿停下嘴里一直哼着的小曲儿,仍然用舌头舔着手指头摸索着数着锁儿钱:“你的女儿,你说呗。”

    “你说叫茹儿行不?”

    大枣核儿楞了一下,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一会儿闷葫芦,“为啥起个这名儿哩?”

    “先说行不行?

    “行是行。就是觉得不如花儿啊丫儿啊的顺嘴儿。”

    “我看就这样叫吧,我姓方,就叫方洁茹吧,挺好。”

    大枣核儿眉开眼笑起来,顺从着说:“好吧,就叫方洁茹吧,我觉得也挺好。没想到你小子起的名儿还挺洋气。不像你老想着干活,泥里来泥里去,脏兮兮的。”

    说着,闷葫芦突然侧身到大枣核儿一边:“给你说个体己话,千万别外传啊。起方洁茹这个名字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哩,就是希望她日后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实话告诉你吧,白天脏老太太对我说,说咱们女儿日后肯定是个漂亮丫头,自古红颜多薄命,漂亮女人是祸水啊,还对父母有大害,妨咱们父母哩,她说她看这个特准成。”

    大枣核儿一听,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她知道个屁。我女儿要像她那么脏她就该高兴啦?她那是眼气咱们。别信她瞎说八道,她要说的对,就不是脏老太太啦,脏死人的老东西。”大枣核儿说完,看看熟睡的女儿,看看不知所措的闷葫芦,突然转怒为喜,扔下手里的锁儿,刺溜一下子钻进闷葫芦的被窝里:“来吧,你还没上哩,好好上,庆贺咱女儿花儿似的好看,对那老婆子说的,咱们不信啊!来吧,干吧,真刀真枪的干吧!”

    闷葫芦听罢,顿时像花一样的开心地笑起来,猛地抱住肉乎乎的大枣核儿,悠扬地诵道:“三更灯火四更鸡,五更有人要操……哈哈,看我怎么吃了你个大醉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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