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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走进学堂兴事多,三个伙伴真快活

    方洁茹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次上学的情景,那情景就像用一把飞快的刀子刻在她脑子里的最美的图画。

    方家庄村东通往玉佛堂的那条乡间小道儿,方洁茹不知道跑过多少回,跌倒过多少次,她在转眼长成了一个能骑在父亲闷葫芦脖子上的儿童了她才突然发现竟然是那么笔直,足足半里地没拐一个弯儿,这在方家庄村子里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小村子里的路不是疙疙瘩瘩,就是九曲回肠,要是有一段平平坦坦的直路那一定就是奇迹。这条路除了直,再加上是直通玉佛堂的路,村上人把它视作至宝,像修饰眉毛胡子一般的把它修饰的工工整整,路边整整齐齐的两排钻天杨也就是毛白杨尤其耀眼。

    小路上,闷葫芦梗着鲜红的脖梗子,低着老葫芦似的大脑袋,眼皮朝上翻着,眼睛朝上看着,双手举起来扶着脖子上宝贝女儿耷拉下来的两条腿,亦步亦趋的蹒跚走着。骑在闷葫芦脖子上边的方洁茹俩手抱着闷葫芦的头当汽车的方向盘左扳右扳着,父女俩玩着开汽车的游戏。方洁茹左扳,闷葫芦就左拐。方洁茹右扳,闷葫芦就右拐。方洁茹不扳了,闷葫芦就照直走。方洁茹故意朝一个方向扳,闷葫芦就大公鸡似的原地打旋儿,一旦旋转偏了就晕头转向的朝那些树撞去。这时候骑在闷葫芦脖子上边的方洁茹就高兴地嘠嘎嘎地笑起来:“看我的车好还是树好。”

    方家庄虽然村子不大,但还有个集市,每逢农历初一、十五就是集日。围傍近村的老乡们一到集日就老早的起来,打发车马载着自家的白菜、红薯、萝卜等等的东西赶集,卖出去之后,再买进自己需要的衣服、鞋子、杈把扫帚二牛杆之类。集市虽然不大,但是人来人往非常的集中,尤其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摆满了街道两旁,有的还几乎摆到了街道的中央,使得本来就很狭窄的小街道拥堵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真就像是老话说的那样,轻易不上北京,上北京赶上了集日。什么推车的担担儿的,轱辘锅的卖蒜儿的,并且都是一顺儿的汗粼粼、湿漉漉。

    闷葫芦父女左扳右扳的蹒跚在集市上。突然,他们的身后一个男人“看油,看油”的声音传过来了,使得生怕被蹭一身油的他们赶忙躲开让路,可是回头一看,那个男人是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只见他高喊着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竟然是空人一个,整个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修理高压锅、低压锅、钢种锅、炒勺、热水器,换壶底、修理气管子”。他们一看,是一个破衣烂衫的中年男人推着辆除了铃不响别处都响的大破自行车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更是神仙般的逍遥自在。再紧接着,他们看到是一辆呜咽得有气无力了的破吉普车蜗牛似的蠕动而行,刚刚行动过去被它分劈成两半的人们很快就合拢起来。真巧,正面又有一辆同样的车同样的蠕动过来。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两车相对,看看谁会成为勇者吧。

    此时的闷葫芦他们不再给谁让路了,而是学着那些人和车不失时机地穿插在人流和车流之间。骑在父亲脖子上的方洁茹高瞻远瞩,还不断学着汽车喇叭金属般的声音:“有车,请注意,有车,请注意!”闷葫芦喘着粗气,汗水滴答滴答掉下来,落到自己土红色的脚面上,浸成一朵朵小白花儿,心里甜滋滋地幸福福无比。是啊,女儿长大了,会骑自己的脖子啦,当父亲的幸福是极其自然的啊。

    “糖葫芦,俺吃。”方洁茹在闷葫芦上边突然喊起来。

    在闷葫芦的示意下,卖糖葫芦的人把一串透着亮光的山里红糖葫芦从自己用高粱秸秆扎成的一捆秸秆上取下来,递给方洁茹,笑嘻嘻地接过闷葫芦手里的两元钱,顺手把一元钱递到了方洁茹的手里高声呼叫着“一块一大串,来,找你一块,拿好拿好。”

    方洁茹咬了一小口,嘴唇外翻着小牙儿雌着嚷嚷“呀呸,酸!”,顺手交给了父亲闷葫芦。闷葫芦一只手扶着方洁茹的腿,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吃起来,更加极其自然的幸福。

    身边又是一个头戴一堆零碎儿的南方模样的姑娘举着个挂满各式小饰品的一面墙似的大架子走了过来。她走过方洁茹和闷葫芦他们身边,饰品的滴沥当啷声和她的鸟鸣声连成一片:“滴沥当啷,两块仨,滴沥当啷,两块仨。”

    方洁茹在高处像摘桃子似的从上边摘下她大架子最高一层的一只玉石蝉坠儿。

    南方姑娘喊:“这个,一个两块。”

    “啥?”闷葫芦歪着脖子反问,“不是两块仨么?”。

    “这个是好的,一个两块。”南方姑娘明白,要你五块你也得给呀,这么宠着丫头,当父亲的还能驳女儿的令不给买吗?

    闷葫芦停下来,像给牲口卸套一样的从脖子上把方洁茹卸下来,对南方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就不对了啊,明明两块仨,为啥要你的了,你就两块一个啦?这不是糊弄人吗”

    南方姑娘惺了闷葫芦一眼,老大的不高兴:“好吧,一块五吧。”

    闷葫芦看看方洁茹,摇摇头,从腰间的钱包里“刷”地掏出一张拾元的大票交给南方姑娘。南方姑娘接过那张大钞票,一副付愁容:“大哥,票儿太大了,找不开呀。”

    闷葫芦顿时得意洋洋起来:“那没办法,这就不赖我了。”

    方洁茹拿过刚才买糖葫芦找回的一块钱:“阿姨,给你这个吧。”

    南方姑娘哭笑了一下,点点头,接过那一元钱,摸了一下方洁茹的小脸蛋,说着“小姑娘真招人喜爱”,然后噘着嘴滴沥当啷着走了……

    穿过闹哄哄的集市,再转过几个弯弯曲曲长短不一的小街道,方洁茹她们来到了一个突然开阔了起来的大院落里。这里原来是村子里最辉煌的建筑镇海寺,当初有个疯子曾经用一把大火把镇海寺烧了,那疯子也被村上人扔到火里烧死了,留下的遗物只有几块断裂了的厚重的大石碑。镇海寺遗址荒废了多年以后,村上选派了几十名巧夺天工的石匠把穆山上的石头拉到遗址里来,打磨成大小统一十分规整的石块垒砌成了三排三角形房顶的高大房子,一座崭新的方家庄小学就落成了。方家庄小学院子很大,除了三排三角形房顶的高大房子以外,院子西边有个操场。说是操场,其实只是有两个破篮球框的篮球场,篮球框也是用木头杆子栽在地上,钉上个没有网子的铁圈儿而已。

    在学校老师的办公室里,闷葫芦领着方洁茹办完了入学手续,最后整理了整理方洁茹的新衣服,对面前的女老师说:“孩子可招人喜欢了,今后就交给老师啦?”女老师看看闷葫芦,再看看方洁茹,说道:“好,放心吧,你就回去吧。走,我们上课去。”说着,领着方洁茹朝外边走去。方洁茹的教室就在前排三角形房顶的高大房子的最东头。

    方洁茹跟着女老师走进教室,女老师走上讲台,方洁茹突然发现讲台上的女老师竟然是圆的。她的脸是圆的,头是圆的,说话的声音也仿佛是圆的。

    “安静啦!小朋友们都别说话啦。”女老师转了转圆圆的脑袋,对着台下乱哄哄的孩子们说道。

    教室里马上退潮似的静了下来。最后一个说话的方洁茹也看看左右,吐吐舌头缩缩脖儿,专注地看着圆圆的女老师。

    女老师清了清了嗓子说:“小朋友们听我说,我姓焦,大家叫我焦老师就行了。”

    讲台下横七竖八扎着堆儿的孩子们,齐刷刷看着这个蛮新鲜的焦老师,个顶个小嘴儿张得圆圆的,小黑眼珠儿骨碌碌地转动着。

    焦老师拿着一个破本子,一边看一边说:“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谁谁就到一声。男生站左边,女生站右边。好了,开始点名了啊!”

    按照焦老师的要求,孩子们紧靠着左右墙根儿羊羔似的挤成两堆,中间却空出大片空地儿,课桌课凳静呆着空无一人。

    方洁茹扎着两个小羊角辩儿,小脸上的那两个酒窝十分惹眼,让人感觉她什么时候也是在笑。方洁茹有事没事喜欢抿嘴笑,酒窝周围鼓起一圈粉红的嫩肉,酒窝就像红香蕉苹果被树枝挡上没有摸着太阳的光照留下的绿白的坑点儿。此时的方洁茹被挤在墙角,肚子又扁又疼。但慑于焦老师的威严,没敢叫出声来,然而脸上的笑靥仍然清晰可见,仿佛故意笑着逗已经不耐烦了的焦老师。

    “方洁茹!”焦老师已经是第三次喊方洁茹的名字了,“方洁茹在哪儿?谁是方洁茹?”

    “哎,到!”方洁茹慌忙惊醒。

    “不准笑,怎么不听我点名?”焦老师看着方洁茹的笑脸大声喊道。

    方洁茹被挤得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没地方站,只能悬在半空中。她使劲动动站在地上的那只脚的脚尖,马上就腾云驾雾起来。她仰壳回答道:“俺到啦。”

    “不许嬉皮笑脸的,严肃点!”听到焦老师的命令后,男左女右两排同学齐刷刷的都把眼光投到了方洁茹脸上。

    “我再说一遍,不许笑,听见了没有?”焦老师大声喊着,最后基本上是厉声呵斥的声音了:“你过来!方洁茹!”

    方洁茹懦嚅地从人群中挪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焦老师跟前。

    “你怎么回事,把笑收起来,不许笑!”焦老师这时真正的发怒了。

    “俺没。”方洁茹的嗓子里分明带了哭腔,“俺没笑啊!”

    “还敢嘴硬,拿镜子照照,你看你都笑成什么样子了?还说没笑。”

    方洁茹东张西望,纳闷地找着:“哪儿有镜子啊?“

    焦老师看看方洁茹的天真样,突然“喷”一口笑了,心里说话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啊,于是她缓和了下来,说:“好了,去最后一桌坐吧!”

    方洁茹一边往后走,一边回头看看焦老师,再转头看看列队两厢的同学们,满心的委屈。她的眼睛里伤心的泪珠扑簌簌滚落了下来,但脸上的酒窝里依然还在微笑着。她坐在凳子上,把父亲买的新书包放在桌子上,胳膊肘住在桌子沿上,手托腮,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儿。

    方洁茹的同桌,是一个小男生,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方洁茹旁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等方洁茹坐下来看他一眼,他才飞快地把眼光转到前边去。他叫刘自立,小帅哥,白皙的面皮,浓浓的眉毛,乌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放着光。他的头发微黄,一排芝麻粒似的小牙又白又齐。

    方洁茹小声问:“你叫什么?”。

    “没听见焦老师叫俺名字呀?”他咬着手指头说,“刘自立。”

    方洁茹又问:“焦老师为啥生俺气呀,你知道不?”

    “你为啥老是笑?老师叫你严肃不要笑,你还笑。”说着,刘自立自己也笑了,“不过,俺挺喜欢你笑哩。”

    下课了,焦老师刚走,一个傻大黑粗剃成板寸发型的小子就在教室里喊了起来:“看这小两口儿喽!看这小两口儿喽!”

    一屋子小同学的目光“刷”地射向方洁茹和刘自立,一齐起哄起来:“吼——哈——看这小两口儿喽!”

    方洁茹被激怒了,她“蹭”地蹿到板寸跟前,一手揪住他的脖领子,一手使劲扭了一下板寸的耳朵:“你小子喊谁?你再喊一遍试试!再喊,把你耳朵扭下来喂狗。”

    板寸立刻摸着发热的耳朵,呀呀求饶:“嗷,疼啊,不敢啦,不敢啦。”同学们则继续着“吼——哈——。”

    方洁茹回到座位上,刘自立对方洁茹小声说:“行,服你了,放学了俺请你吃糖。”

    不一会儿,板寸就忘记了方洁茹的厉害,恢复了他的本性,在教室里又狂喊起来,但这次不是喊方洁茹他们了,而是放开喉咙大喊:“逮家雀喽,逮家雀喽——”

    只见一只麻雀瞪着两只乌亮亮的小眼睛站在屋梁上东张西望,板寸手里的笤帚抡得呜呜山响。他憋足了劲,笤帚“嗖”地一声飞向麻雀。麻雀仓皇躲避,拼着命俯冲下来,“嘭’一声闷响,在窗玻璃上撞得头晕脑涨的差点掉到地上,又慢吞吞地飞到屋梁上去,继续东张西望。几个同学加入了板寸的队伍,一起飞抛起笤帚来。一时间,教室里乌烟瘴气、尘土飞扬。麻雀的唧唧声和嘭嘭声、伴着“吼——哈——”声不绝于耳。

    刘自立躲在一边,缩着身子为麻雀伤心。麻雀像懂他的心思似的几次飞到他的怀里,但是他一歪头,麻雀又扇着风扑棱棱飞走了。板寸大声呵斥着:“逮住呀,逮住呀,真笨蛋!”

    上课铃响过,方洁茹刚要坐下来,那只麻雀却没头没脑的钻进了方洁茹的怀里,她稍微的一伸手,就把它抓住了。麻雀在方洁茹的手里一鼓一鼓的呼吸着,浑身滚烫。方洁茹低头看它一眼,它就探出头瞪着乌黑的小圆眼睛左右着回敬方洁茹。方洁茹的眼光从麻雀身上移到焦老师身上,只见焦老师身子也一鼓一鼓的动,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方洁茹一句也没听清楚。

    “叫俺摸摸。”课桌的抽屉堂里,刘自立的手摸索着触到了方洁茹的手,但刘自立的眼睛始终看着焦老师。方洁茹的手也摸索着攥住刘自立的手,把麻雀送到刘自立的手里。小声说:“拿好,别叫它飞了。”可不知道怎么弄的,刘自立拿着麻雀,眼光里充满了乞求与哀怜,此时麻雀“唧”叫了一声。

    焦老师停下板书,转过脸来上下左右转着找了一圈,又面向黑板以更快的速度写字,“嗒嗒嗒”的声音像匹马在飞奔。

    板寸他们一帮不断扒在自己的课桌面上,假装掏书包不断朝后边的方洁茹和刘自立这边看过来。

    “吱儿——吱儿——”教室里一只蚊子似的叫声在教室里回荡起来,又细又长,像唱老戏似的。焦老师再次转过身来找,同学们也四处找着。方洁茹极力控制着,但仍有一股热流从屁股底下慢慢挤出,发出蚊子唱戏似的曲里拐弯的声音。

    焦老师的目光投过来,方洁茹胆战心惊了。她不想再这样活受罪了,于是就猛地站起来,“噔!”放了一个通天的响屁。刘自立一激灵,手一松,麻雀随即“唧——”的一声腾空而起,直冲房梁而去。

    教室里顿时激情飞扬,笑声大作。板寸乘机高喊:“好——,一屁嘣出个家雀嗷——。”

    “方洁茹同学,你站起来。”焦老师强压着怒火,板擦拍得讲桌啪啪山响。

    方洁茹委屈地站起来:“老师,家雀,那家雀不是俺屁嘣出来的。”

    刘自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恨不能在光溜溜的地下找个地缝钻进去。

    焦老师看了一会儿方洁茹,又无奈地摇摇头:“坐下吧,大家安静啦,照我写的自己写啦。”

    下课以后,操场上聚集了很多孩子,刘自立手拿打火机,哆嗦着,“呲啦,呲啦”地拨动着打火机上的小轮子,不管怎么拨动,就是打不着火。

    板寸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油烘烘湿漉漉的麻雀,猫着腰,瞪着眼珠子喊:“快点呀,快点呀!真笨蛋!”说话间,麻雀突然伸开翅膀扑棱了几下,油点子下小雨似的撒在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孩子们身上。他们像挨了手榴弹一样四散后退。板寸嘴里嘟哝着:“真笨,点个火也不会。”

    方洁茹见势,猛地冲过来,一把夺过刘自立手里的打火机,“呲啦”一声,火苗子立刻腾地蹿了起来。她把打火机在麻雀尾巴处一晃,“嘭!”一个巨大的火球猛地炸开,差点烧了板寸的眉毛。板寸被吓得猛一抬头,嘴里喊了一声“操”,机械地撒了手里的麻雀。

    围成一圈的学生们齐刷刷地仰起头,但见那火球伴着一长串“唧唧唧唧”的声音直冲云霄而去……

    放学后,方洁茹和刘自立在村西沙河的草地上打了个滚儿,草惺味儿花香味儿掺着沙土的泥巴味儿一齐朝他们扑来。方洁茹眯着眼睛,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顺手折下一株小白花,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递给刘自立:“给俺戴上!”等刘自立把花胡乱插在自己的羊角辩上,她睁眼看着蓝天上的几朵云彩,问:“你说家雀疼不?”

    刘自立很难过的样子说:“疼!俺看见它哆嗦了,你没看见啊?”

    “俺没看见它哆嗦,光看见你哆嗦了。”方洁茹一边吃着刘自立的巧克力糖,一边得意地摇晃着头说。

    刘自立爬起来,看着方洁茹的眼睛:“你真勇敢,敢给家雀点天灯。”

    方洁茹把眼光从云彩上移到刘自立脸上:“你真胆小,咱俩换换吧。”

    “换啥?”

    “俺当男生,你当女生啊!”

    方洁茹觉得,但凡世上之事,一般都会在不经意中发生,又在不经意中发展,最后在不经意中结束。她方洁茹自然也不是什么怪物,自然也是如此。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也跟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一切也显得都是那么不经意,就像蝉脱了皮一步蹬天那么轻松自然,一夜之间她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成为了小学生,她自己也感觉挺新鲜。同样在她不经意低头的时候,她惊愕了,她神奇地发现了一样东西,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好东西,那一幕就出现在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也跌倒过多少回的方家四合院外边的那段小街上。

    那东西静静地躺在凹凸不平的小街上,浑身鼓溜溜的,肥肥胖胖的,就像方洁茹小时侯躺在母亲怀里仰望母亲小山坡似的丰满□□的样子。那东西有着浑身的麻点儿,坑坑洼洼里还布满了泥土。也正因为那些泥土,使它身上的纹丝脉络显得十分清晰。就像被沙河里的河水冲过的树根,尽管根系完□□露了出来,但是它依然紧紧地抓着大地,那样英姿勃发、那样铿锵有力。方洁茹从家里飞快地跑出来,就那么一个不经意低头的动作,让她发现了如此好的好东西。

    方洁茹用她一直甜笑着的眼睛瞻前顾后的望了望,暗自窃喜起来,满街筒子没有发现一个人。真是命中有的自然有,命中没的莫强求。方洁茹真真的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洋洋得意。当然,尽管没人看见,方洁茹还是像作贼似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不止。

    她再次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仔细观察过,确信没有人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弯下了腰,伸出了手。然而,那东西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万万没有料到,它不仅是个被人吃过的半个花生皮,而且正好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人正注视着她。

    方洁茹一股心热,她痛恨那个吃花生的人,你小子为什么把花生皮剥得这么完好,一点破边儿也没有,扣在地上就跟整个儿的花生一模一样,害得本姑娘这个尴尬。方洁茹瞅了一眼身边那个人,无名之火涌了上来。但是方洁茹远不像父亲那样憨实,她小脑袋瓜儿里仿佛有一点活的东西冒出来活动了。于是她的眼光从那人身上迅速地漂移下来,落到那个令自己尴尬的花生皮身上,冲着它一本正经地高声说:“我还翻不过你呀!”然后把花生皮大大方方的翻过来,再狠狠地向空中抛出去,然后毫无腼腆之意地站起来,昂首挺胸朝前方走几步,然后恢复常态,一边回头看看那个人,一边继续飞跑而去。

    真的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仿佛老天爷故意考验方洁茹这个孩子的智力似的,没跑多远,只听见“吧叽”一声,方洁茹的脑袋像实心的铅球一样,实实在在地给地球磕了个响头。她回头看看脚下,土路虽然有点不平,但是她娘的什么绊脚石也没有。

    方洁茹开始痛恨那个看自己的人,把这一切的帐又开始记在那小子的身上,所以她决定不再看那个人一眼,再也不管她是个啥样的乌龟王八蛋了,我要走自己的路,让他屎壳郎推车滚蛋去吧。方洁茹回首看看自己刚才松开的那只一直攥得紧紧的拳头,发现手里那两块钱早已湿淋淋的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十分潦草地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全然没顾浑身像泡在热水里的那种燥热,再一次的跑起来,这回方洁茹完全是朝着自己心目中那个神圣的地方跑了去。

    村上小商店的柜台为什么做得那么高,方洁茹很多年也不理解,一直等真正的长大成人了,在一次去商店时看见一个和自己当时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站在柜台下把着柜台边沿往上看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柜台太高,而是那时候的自己太低了。方洁茹尽管使劲掂着脚尖,她的眼睛仍然没有从高高的柜台沿儿下露出头去,但声音明白无误地朝柜台里边传去了:“买画儿,明星画”。

    售货员“老藏”从柜台里边儿一时间没有看见柜台外边的方洁茹,等他顺着声音颠三倒四寻觅了一番之后才发现了她。在方洁茹的心目中,那个售货员一直是很不讲卫生的货色,因为他叫“老脏”嘛,总觉得他是脏的,就跟脏老太太一样。可是后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姓“藏”,并不是方洁茹一直认为的“脏”。

    老藏接过方洁茹攥得湿淋淋的钱,顺手递给方洁茹一张大幅的明星摄影年画。画是卷成了筒的,从一头能看到另一头。方洁茹从筒的这一头看到另一头的老藏,见他肥头大耳,胖胖的大手捏着两棵硬币说:“拿好,拿好,一块八一张,找你两毛钱”。

    从商店出来,方洁茹把那个纸筒像望远镜一样端到眼前,用一只眼睛看过去。虽然筒子那边的景物该是什么还是什么,并没有什么改变,但由于里边有明星在,方洁茹觉得从筒里看出去的景致煞是神气。她等不及了,她像展开看看那明星。于是在一个猪圈旁边停了下来,看看四周没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画。

    画是彩色的。方洁茹也和别人一样,觉得照相机千真万确的会抽血,要不什么会是带颜色的呢?她曾经专门看过胶卷底片,那上边人的脸和手分明都是红色的,无疑就是抽人血染成的嘛。方洁茹心里犯嘀咕:莫非明星也和灶王爷一样是神仙,不怕抽血?当时的人们有种说法,说照相会被抽血,所以很多人不愿意照相。

    与此同时,方洁茹看见明星的一只手向上仰着,像敬礼又不像敬礼。仔细一眼才看清,原来她手里拿着帽子,像是说:“谁的帽子?谁的帽子?”当然后来方洁茹才知道那是明星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的照片,手仰着是在向台下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根本不是方洁茹所想象的“谁的帽子”。明星身上穿着绿色军装,但方洁茹最喜欢的还是她军帽上那棵红光闪烁的五角星。明星的另一只手自然下垂着,方洁茹也一直琢磨不出她在干什么。因为是半身像,看不见下半身,她实在想不出她的那只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后来方洁茹才知道,明星那是在扶着城楼上的栏杆而已,根本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复杂。

    看了明星画后,方洁茹本想再把它卷上,但是几次三番的努力都宣告失败。她干脆不卷了,手提着画的顶端,飞也似地跑起来。随着画在空中猎猎飞舞,方洁茹畅快得无以形容。不料,事情总是在得意忘形的时候让人突然清醒起来。就在方洁茹像攥着那湿淋淋的两块钱跑去商店一样兴奋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又让方洁茹来了个倒栽葱,给地球磕了个响头,明星画从上到下歪斜着撕了一个通天的大口子。她惊呆了,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错误,因为明星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它被撕破,比撕破了自己的心还难受。她沮丧地爬起来,沮丧的看看明星画,再沮丧的看看自己,心里像有一面鼓,通通敲得直响。她再也不敢飞跑了,而是改成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方洁茹急忙放下手里的明星画,手脚麻利的从大铁锅里拿出黑糊糊的大铁勺子,再从跟她一般高的大瓮里舀出来一勺面。把面兑上几滴水,搅拌成面糊糨子,把明星画认真地贴在炕头一侧的本已被烟熏得黑黝黝的墙壁上,这才放了心。尽管那一舀,她差点栽进去成了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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