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荣华就照常去了工作室，路过的时候特意望了一眼秦乾的工作室，里面亮着微光，看来秦乾已经在了。

    秦乾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自从上次在门口遇到，已经连续几天他们都没好好说过话，就连昨天的申报日也是淡淡。

    秦乾似是在为某些事情烦恼，而这个烦恼，大概率跟十一娘有关。

    因为就在昨日她和君晓逛西部市场时，看见秦乾走进牡丹花下。

    想到这些，荣华笔尖顿了顿，写错一笔。

    望着这个错字，荣华生出自嘲。

    这个十一娘跟她的渊源还真是不浅。接下来怕是还要发生不少的事情。

    “你心思不在此处，就不要勉强了。”身旁传来秦乾的声音。

    荣华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秦乾，他身后是窗外照进来的光柱，有些刺眼，她收回目光，将执判笔搁下，“最近脑子有点乱。总爱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秦乾的声音才从头上传来，“你如今该是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难免会在这上面分心。顺其自然，不必过分在意。”

    荣华淡淡道：“确实想起了不少事情，想起的越多越觉得，没有第一时间恢复全部记忆，是对我的恩赐。”

    以她初入地府的状态，若是想起这些，只怕又会走上另一个极端。

    紧接着便是雉奴把她今日的公文放在桌上，便退下了。

    秦乾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她，“这里面是一些花卉的种子，都是一些喜阴的花草，你可以种在你院子的空地里，或者找些花盆种在工作室，不过阴生植物花期都比较慢，你且种着玩玩。”

    荣华接过荷包，“你怎么知道我想找这些？”

    秦乾道：“昨日你和君晓在西部市场，我看到了。”

    确实她们昨日太过闹腾了些......

    说来还真是巧合，两人都推说有事要忙，结果却都去了西部市场。庆幸昨日没有让君晓看见秦乾，否则还不知要闹出多大动静。

    荣华摩挲着手上藏青色竹叶纹理的荷包，仔细闻了闻，并没有脂粉香气。

    秦乾挑了挑炉子里的宁神香，这香是昨日马可送的，有安定安定凝神之效，正是荣华此刻所需。

    秦乾淡淡道：“我昨日去了牡丹花下。”

    荣华眼睫微动，将荷包放到桌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我与十一娘之间有着不好的纠葛，但你们毕竟几百年交情，不必因顾虑我而疏远。”

    因着自己与十一娘相处不好，就要求秦乾与十一娘断绝往来，这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她没有这个身份，也没有这个脸皮。

    荣华那件事，所有受牵连的都被获罪，西部血洗了一大片。她十一娘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有更大的后台，二是在这件事情上她能明哲保身。

    无论是那一种，都证明了十一娘不是简单角色。她如今连个鬼差主管尚且不能收拾服帖，对上这么个心思深沉的人，还没能力应对。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檀香混着轻微药草香。荣华静静地看着秦乾的侧脸，在他眼中似乎看到了懊悔，看到了无奈，还有悲伤......

    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到悲伤？

    是无法在荣华和十一娘之间做出平衡吗？

    荣华觉得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了，思来想去道：“其实我如今也多少想起了一些关于十一娘的事情，却都是她的和颜悦色，和我相谈甚欢。可见外界传言多有不实，你不必为此忧虑，你与她从前怎样相处，如今便怎样相处就是。”

    听出她话语间带着讨好和劝慰，秦乾转过头，无奈摇头轻笑，“我不过说了一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过与她交情不深，并不是骗你。此番过去，是去劝她投胎。”

    荣华松了口气，她如今还未在西部站稳脚跟，离不开秦乾。心想：谁知道在你心里如何定义交情深浅，万一我是被舍弃的哪个岂非得不偿失。毕竟我以前还担心过你会为了十一娘放弃一切。

    荣华道：“在地府里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可谓迅捷，我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以前的事，当然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你和十一娘的事，总归不全是空穴来风吧。”

    秦乾无法否认，“只是因着旧相识的缘由，多照顾了几分。说明如今的阴魂日子好过，还有这多余的空闲搬弄是非。怪只怪我一开始没有极力管制，才让这些流言蜚语传成这个样子。有口难言。以后关于十一娘的事情，还是让马克去处理吧，他巴不得。”

    秦乾这算是向她解释清楚了。荣华笑道：“才子佳人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被编排的对象，谁让你是西部第一。”

    有些事情问清楚了，行动起来才能更好把握分寸。

    秦乾笑了笑，笑容夹着淡淡忧伤。荣华忘记了，以前西部第一是她。

    秦乾看着桌上的荷包道：“这些都是比较古老稀有的花草，靠自留种子繁殖，是我从一个老花农手里要来的。跟牡丹花下没有干系。”

    荣华会心一笑，“你秦大人自然会替我考虑好这些，我也从未怀疑过。”

    “最近我忙于其他事情，未能顾及到你。你想去南部吗？方才东逵传信过来，说南部的结界有异动，让我过去看看。我想着你还未去过南部，若无其他要紧事，就去逛逛，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荣华看着今日的工作进度，属实有些心不在焉，便答应了。

    如今记忆处在一半清醒一半模糊的状态，实在煎熬，还不如早早掀了那半幅纱窗，来个透亮。

    就这样，他们踏上了去南部的路。

    这一条路走下来，荣华才对地府的大小有一定概念。地府里，西部范围是最小的，其次是南部、东部、北部。

    她以为地府的发展已经饱和，借着鹿车往外面看了一圈才发现区域之间还有那么多的荒地。

    荒草丛林间，隐约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不知从何处传来。不加修饰的植物胡乱生长，倒有种巧夺天工的美。

    “最近凉茶铺的生意惨淡，一天到晚也没几个客人光顾，我险些连回程车费都付不起。”

    “你那凉茶铺的生意何时好过，苦了吧唧的，喝下去也不见有什么效果，谁会去花钱买罪受。”

    说这话的显然是从北方来的。男子听了也不恼，不去争辩，毕竟夏虫不可语冰。北方地理位置，气候差异，注定是喝不惯他这南方人做出来的凉茶。

    同车厢的两个乘客开始闲聊。荣华将目光收回，这次他们做的鹿车热闹，除了她和秦乾，还有两个同行的乘客。

    这两个明显不是西部的阴魂，因为他们不认识西部的执判，荣华也不认识他们。

    通过他们的对话，荣华了解了大概。

    开凉茶铺的叫老杨头，约莫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体态臃肿，形色忧虑。

    另一个也是一个店铺的老板，是个女的叫周太婆，大概三四十岁。在地府开了一个名叫魂牵阁的铺子，这铺子是专门做给地府的阴魂托梦给人间亲人的生意。

    这种铺子在地府很吃香，每个区域都有至少三五十间，生意还特别好。这种生前多少都得跟灵异行业扯上关系，并且要有一定的天赋，到了地府才有这个能耐。

    老杨头道：“哪里比得上你的铺子，每天都客满盈门，我要有这能耐，还开什么劳什子凉茶铺，鬼都不喝，连车费都赚不回来。”

    凉茶主要是以清热解毒、祛火除湿等功效，预防疾病的同时有养生的作用。在人间，若是在岭南一带，百米内两三个凉茶铺很平常，特别是到了夏季时节，更是离不开它，开创了各种口味和功效。喝不惯凉茶都不敢说自己是岭南人。

    可如今这里是地府，不是人间，更不是岭南，来这里的是什么人？是死人！是魂魄！哪有那么多的火和毒，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养生。

    平时也就有几个岭南来的阴魂，一时怀念家乡的味道，才勉强过来帮衬一杯。

    想起人间的辉煌，老杨头就直叹气。

    周太婆摆摆手，另一只手紧紧抱着一个小盒子，这次来西部做生意收获颇丰，客人出手大方，一次性就给了十颗白蜡珍珠丸，还有几锭金元宝。“说什么客满盈门，我做的都是些正经生意，都要在鬼差那留档，别提有多繁琐，费心劳力下来一单也挣不了几个钱，风险可大了。”

    平时若是有人奉承，周太婆炫耀都来不及，哪里会这么急着解释，不过是因为身旁坐着两个执判，才让她不得不收敛。

    她只恨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一时没注意选错车厢。

    对于这些通灵的生意，多少都会掺杂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执判心里清楚的很，主要是看他们下不下狠手去抓。

    所以做他们这一行的，基本不在执判面前露脸，生怕被想起。

    荣华和秦乾并没有太多想法，一来不是自己管辖区域的阴魂，二来，这些毕竟都是些小伎俩，翻不出什么风浪，只要他们不因此闹出什么大事，荣华和秦乾也不会过多干涉。

    周太婆这一性格转变，搞得老杨头摸不着头脑。他还想着阿谀奉承一番，趁着周太婆得意忘形之际，顺坡下驴，求她拯救自己生意。

    “周太婆，你我几十年交情，眼看着我就快吃不上饭了，你能不能大发慈悲，伸出援手，在你那铺子帮我推销一下我的凉茶。”

    “我说老杨头，你就不能换个生意做吗？三百六十行，这行不行换他行，何必非要死磕。就为了保留你那点思乡之情，生意做的入不敷出。若真是思乡情切，干脆去重新投胎，省了这许多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