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躺在树丫上，借着树叶将大半身形隐去，带着明媚笑容，居高临下望着她道：“送你的那套茶具是让你用来喝茶的，不是用来喝酒的。”
“我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茶叶，你既送了一套茶具过来，怎么就没想到再送一份上等的茶叶。做事不全，还想讨好？”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树上的少年，荣华有些不悦。
燕莫非从树上跳下来，嘟囔着不满，“送你礼物还错了，这是什么道理？”
“送礼物自是没错，错就错在你不该趴在树上听墙角。”荣华道。
燕莫非贼兮兮的笑着，“你怕我听到什么？”
荣华问：“所以你听到了什么？”
见她表情严肃，燕莫非收起笑容，“我等了你半个时辰，都趴在树上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一个阴魂提了壶酒，过来跟你说了些道喜的话。这有什么不能听的？你要升迁这件事地府都传开了，不然怎么会有我。”
荣华这才放下戒心，品尝美酒。
燕莫非看得馋涎欲滴，拿起一个茶杯递给她，“给我也倒一杯，我都还没喝过地府的酒，不知什么滋味。”
荣华看了一眼，提醒道：“这是茶杯，是用来喝茶的。”
燕莫非道：“无妨无妨，什么杯不是杯，能装水就是好杯！”
荣华满意一笑，给他茶杯倒满。
燕莫非一干而尽，“啊！好酒！”
不等荣华动手，自己自斟自饮。嘴里还不得闲，“我看你挺有趣的，不如我跟着你学吧。他们都说我是来顶替你的，跟着你学不是更方便。”
荣华不语，抬头往上看去。
燕莫非道：“你在看什么？”
荣华问：“你说这上面是什么？”
“上面？上面不就是西部鬼门关吗？”
“鬼门关上面呢？”
“人间？”
“人间上面呢？”
“天庭。”
“这天庭上有什么？”
“有一群无趣的老头。”
荣华目不转睛看着，陷入沉思。
燕莫非又喝了一杯酒，道：“你很好奇？没啥好好奇的，再过不久你就能看到了。”
“你说你堂堂一个太乙仙翁的关门弟子，为什么要跑到地府来当执判？神仙的日子不好过吗？”
荣华很是不解，她费劲那么多力气就是为了摆脱这个职位，往上走。结果上面的人居然想下来。
“人生漫长，总要犯一些自己没犯过的贱。”燕莫非说的淡然，好像这只是一场玩乐的游戏。
也是，对于太乙仙翁的关门弟子，不管想做什么都有后盾。执判岗位算什么，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再回去当他的仙门弟子。
见她不语，燕莫非追着问，“怎么样，这执判工作我跟着你学呗。我还能跟你讲讲九重天上的趣事儿......”
荣华没有回答，只记得那日的酒异常醇香。
这日，素果打着送零食的名义来工作室找荣华。
入门先是打量了一遍，“嗯，乍一看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这里会被翻箱倒柜，大肆掠夺，只留给你一个空壳。”
荣华给她倒茶，“空壳倒不至于，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翻箱倒柜或许有，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工作室肯定是被翻动过，至于少了什么，她如今还不清楚。就算清楚了，也不能去要回。能来她这里翻东西的，岂会是闲杂人等。而那些被拿走的东西，多半是违禁物品。
“那是自然，你只是去历劫又不是罢职。这工作室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秦乾也会替你护住这些。”素果双手接过茶杯，满面动容，“终于又有幸喝道荣华泡的茶了。”
荣华笑道：“不必如此感慨，以后机会多的是。”
素果将大包小包的零食堆放在桌上，都是一些坚果类零食。其中核桃仁的数量最多。“辛苦你夹这么多核桃仁送过来，正好我需要补补脑。”
她如今的脑子转得都快冒烟了。是该好好补补。
“唉~”素果捧着茶杯叹气，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怎么？最近生意不好？”
素果蹙眉，欲言又止，最后道：“荣华，你是从来不关心我那铺子生意的。你该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对于禁城的密探，素果算是顶尖的人选。她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待人接物无有瑕疵，在禁城建立了极好的人缘。这些是做密探最有利的条件。
素果入地府三百年，早有执判或其他管事向她抛出橄榄枝，只是她一直没接受。后面投效荣华，也是看重她的智谋和能力，相信她会有更好的发展。
素果对荣华一直是慕强心理。强者就应该站在高处发着光让她仰望，而不是走下台阶对她嘘寒问暖，闲话家常。
虽说如今的荣华变得好相处了，可是她却敬畏不起来......
荣华一笑，“开个玩笑，你来找我肯定不是送零嘴那么简单。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素果扫了一眼桌上的零食，眼神示意道：“我想说的，都在这些零食里面了。就是怕你不能理解，所以我才亲自来的。”
他们这些做密探的，不可能打探到一点消息就亲自过来告知，也不能用任何有文字形式的通讯方式，因为都有被截胡的可能。所以他们才建立了一对一的暗号，来表达某些事情的发生。
荣华反复看了几眼，最终把手停在那袋足有三四斤中的核桃仁，拎了起来。“我能理解的暂时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你就明说吧。”
素果笑了笑，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荣华暗自松了口气，这地府的人个个都想出个难题来考验她。
素果道：“核桃仁代表府监回来了。四日前回来的。回来当天还到了西部。”
四日前，那就是她回地府的第一次申报日那日。
这算什么秘密？
不过大领导的行踪总是备受关注的，人间是这样，地府也不能免俗。荣华对执判这个岗位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分，原来执判需要时刻关注领导的行踪。
素果道：“关于府监，在你离开前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其实这才是她来得主要目的。这件事压太久，该解决了。
荣华问：“是什么？”
素果道：“相信你在地府这些时日听到了不少以前的传言。可是二十几年传的最沸沸扬扬的那件事，被各区区管死死压了下来。就是你和府监的私情。”
“私情？！地府这么乱的吗？这不是明文规定禁止的事情吗？”荣华讶然，一脸八卦神情，仿佛这件事牵扯的主人公不是自己。
执判跟阴魂相交过密，最多被说几句风流，传出点流言蜚语，弹劾几句。事情闹大了也不过是阴魂去投胎，或者阴魂魂飞魄散。执判最多受点处罚。
可若是执判和府监“相交过密”，若不为人知还好。事情闹大，那倒霉的就是执判了。
就如阎王所说：地府不是用来成全你们感情天长地久的场所，当神仙还要被拔情根，拥有寿命还想拥有爱情，太贪心了！
素果静静地等她理解。
荣华却没能领悟她的意思，“所以，我和府监真的有私情吗？”
问完又觉得不妥，旁人说的，怎么及她自己心里的感受来的准确。这不是等于吃了个辣椒去问旁人辣不辣。
素果却肯定道：“不过是传言。那时你即将飞升，连候选执判都找好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行差踏错。不过是旁人嫉妒你的能力，故意散播出来的谣言。”
彼时荣华一个入地府不足两百年的执判，就要飞身一跃去当神仙了，本身就充满争议，这个谣言一出来，更是全场哗然！
谣言？荣华脑海里闪过谢洪元的身影，“所以你是找到散播谣言的人了？”
“没错，他就是西部的游魂谢洪元。最开始就是他传出来的，二十几年前他还是在往生殿排队投胎的阴魂，买通鬼差跟外面的游魂联系，后面不久鬼差和游魂都投胎去了，才断了线索。我好不容易查到他，最遗憾的是，他昨日投胎了。”说到这，素果很是自责。
荣华道：“不用查了，这件事情我当时并没有让你查，现在也不用去查。”她不知道素果为什么去查，但肯定不是她让素果去查的。
事情进行如此缜密，居然都被素果发现，查到谢洪元身上，下一个就是她了。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特意加紧了流程，安排谢洪元提前投胎。
只是荣华不明白，当时的她为什么要散播这种谣言？彼时她即将升迁，难道是想借此掩盖她和赢渊的事实？可这样事情不是闹得更大了？
与府监有私，就算她是靠自己努力，那她的升迁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向众人昭示，她是靠走后台得来得机会。
而且与府监有私，对她当神仙的影响只会更大。
毕竟当神仙第一件事，就是拔情根啊！
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还有她和赢渊的爱情故事，这两件事到底哪件是真的？
又或者两件都不是真的？
素果不理解，“这可是你当不成神仙最大的阻碍，你不想知道答案？”
“就算如今知道答案，我也当不成神仙了。”
素果企图劝她，“你这就放弃了？不想再试试吗？以前的荣华可不会轻易言败。”
荣华的心被刺了一下，叹气道：“素果，请你体谅我如今的处境。如果你觉得跟着我不能实现你的抱负，我可以放手。”
以前的荣华做了这么多事情，身上背着那么多光环，都没能如愿。如今的她身上还背着众人皆知的罪名，就算给出百倍的努力，也攀不上那座高墙。
她如今只想安安稳稳把执判工作做好。
荣华坚持己见，素果怏怏离去。
最后荣华拿起那袋核桃仁吃了起来，味道还不错，本来想着送给秦乾尝尝，结果他不在，只好打包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