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乾这才点点头。伸手拿过申请书，粗略看了一眼，落笔签字。又递给荣华签字确认。

    素方顿时松了口气。

    荣华签完字，道：“你新官上任，凡事多向其他区域鬼差主管请教。你本是东部鬼差空降西部，免不了引发争议，西部鬼差多有不服也是常态。你要恩威并施，收拢人心，切忌一开始就摆主管架子。”

    素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萎靡，“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谁知馅饼里面包的是刀枪剑戟。”这几个月的煎熬，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也不为过。

    想起刚被任命的时候他又惊又喜。去人间那一趟，有大功劳的都言语批评，公示三月。他自然不敢再妄想有什么奖励，只一心希望惩罚不要落到自己头上，毕竟他这么一个小鬼差，地府遍地都是，弄死他比弄死一个蚂蚁还简单。

    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能接下这个任务，战战兢兢的过了十几日，结果收到了他被任命西部鬼差主管的通知。

    好容易收拾心情赶去赴任，新官上任连三把火都没发出来就被人浇了一头冷水。

    西部的鬼差都看不起他这个空降的，他们想着就算炎夏不能官复原职，至少会在他们几个一等鬼差里的挑选一个接上。谁知道竟然是他这个东部的二等鬼差。

    他们一直都是跟着炎夏混，突然来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上官，叫他们如何能信服。

    素方自己也明白这点，在主管位置上待了半月，就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如坐针毡。

    他如今已然被架空，没人听他命令，如今定了这个身份，连东部都回不去。如此这般，还不如让他去人间历劫来得痛快。

    临走前打算去辞一下秦乾和荣华，毕竟是他在西部唯一有交情的。本来只是打算去辞别，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哭诉。

    如今还能安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是秦乾和荣华在背后的帮忙。

    控制住局面后，又帮他把东部的几个好友调了过来给他当左右手，大小事上给他助威，替他收拢权利，这总管当的才渐渐像了样子。

    荣华道：“免费的馅饼不是那么好吃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若你轻言放弃，可就太伤人心了。”

    素方当即表决心，“我知道，放弃的话我只说过那一次，以后也不会再说。不管前路是刀枪剑戟，还是尸山血海，我都给它一一踏平！绝不辜负你们的支持。”

    秦乾道：“听说你这几个月可谓是殚精竭虑，昼夜不休的工作，又遇上劳动节怕你忙不过来。前几天让你挑选副主管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素方道：“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当官的料，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副主管的事我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打算趁这个劳动节再考验一下。若是顺利，劳动节过后我就会上申请。”

    秦乾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个人选鬼差主管可以自己定夺。”

    一大早秦乾和荣华就来到了西部市场，各自区域的执判各司其职，在各自区域进行招工。

    消息一早就颁布出去，西部市场这几天都没有小贩摆摊营业，大家都聚在一起排队报名。待遇也算丰厚，工作并不繁琐，还有机会认识高官领导，何乐而不为。

    一张小方桌摆在中间，两边各站着一排鬼差，颇有些升堂判案的架势。每个区域的招工人数由每个区域自行统计，各不相同。西部总共招聘七百七十人，对比其他区域还算少的。

    说是执判负责招聘，不过大家都知道执判没有这个空闲，古往今来一切事宜都是鬼差主管负责，执判只需要走个过场，最后签字确认即可。

    因着今天是第一天，执判必须露面。荣华和秦乾往小方桌方向走去。招聘已经开始了，六个鬼差举着牌子站在不同位置，代表不同的岗位，有意报名参加的就跟在后面排队即可。

    小方桌上堆满了不同的报名表，鬼差总管坐在正中间镇压全场。

    场面有些喧哗，排队的队伍中有人在左右推搡。

    “别吵，一个个来，若是真心想报名就安分守己些，等了叫号再上来。若是来瞧个热闹的你就早早散去，省得浪费大家时间。”鬼差总管话一出，场下立刻就安静了，有几个摇摆不定的听了这话就退出了队伍。

    荣华看了看坐在小方桌前从容不迫的素方。倒有几分鬼差主管的气势，不过威严上跟炎夏比起来还是差些。这句话她当然不会说，素方才当上主管多久，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

    素方给他们打过招呼，便安排人搬来两张椅子。

    不多时，招聘就开始了，并不是很严格的筛选，只要符合简单要求就行，招满即止，也是先到先得的一种优势。

    要求虽说简单，但眼前这个就不太行了。

    素方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如雉奴一般高大，却面容衰老，满脸络腮胡的阴魂，有些犯难，“这位......智能老爷爷，铁树种植需要的是力气活，我想你可能不太合适。”

    前面过了十几个都是壮汉，明显是对自己定位清晰的才来报名这种需要力气活的工种。

    智能信誓旦旦道：“大人莫要以貌取魂，听说过土行孙吗？虽个子矮小，却法力高强，擅长遁地术。我便是如此。”

    “哦，能否现场展示一下？”荣华也很是好奇，这遁地之术她还没见过。

    智能爽快道：“这有何难。”随即掏出别在腰后的小铲子，就在小方桌前的土地开始挖起洞来。

    ......

    荣华：...... 真是多此一问。

    “哈哈哈哈。”人群中此起彼伏的笑声传来。方才有多大期待，如今就有多大笑声。

    这智能却不管旁人如何嘲笑，仍认真的挖洞。

    素方刚想叫停，荣华拦住了他。因为她发现这个洞真的挖的很快，旁人没笑几声他就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埋没了。

    别说这块地经常被人踩踏被车碾压，泥土早已紧实无比，可是他挖起来却丝毫不费力气。

    这时的笑声明显小了许多，智能从比他还高一倍的洞口跳出，拍拍手掌问：“如何？”

    众人看着这个如大坑一般的洞，纷纷收了声。

    秦乾道：“原来是这样的遁地术，倒也有异曲同工之效。大家都知道种树需要体力活，却都忽略了技巧。若找一个七尺大汉出来比挖土，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你。”

    这话无疑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智能一脸骄傲，“那是自然，我一直以土行孙为榜样，虽做不到他那样的遁地术，但是若跟旁人比起来，我的遁地术也不会输给他。我这把铲子可是特制的，配上我练了几十年的技巧，水泥地都能给它挖出洞来。”

    四下没了声音，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做决定。素方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智能，“行，你就留下来吧。”抽出一张报名表就递给了他。

    智能别上铲子，在衣服上搓搓手才接过报名表，去旁边的桌子填写。

    众人面面相窥，开始紧张起来，生怕低估了哪一个对手。他们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劳动几日就能领取丰厚报酬的机会，他们甚至还听说，表现良好的会被永久纳入地府编制，这是何等的荣耀，几乎就是半个神仙了。

    有了这一出，后面应聘的阴魂明显认真许多，招聘进行的也顺利许多。

    荣华和秦乾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现场，他们只需要知道招聘会正常进行，不用看完全场。

    这个时候鬼差总管在招工，所以他们需要去鬼门关转转，避免他们群龙无首，太过懒散。

    西部的小路荣华现在已经很熟悉，不用鬼火引路也不会迷路。走过从下往上的楼梯，走过矮丛，走过树林。

    几个月的变化也不会有多大，偶有风吹过，路上遇到一个蹦蹦跳跳的鬼火，领着一个迷路的阴魂。

    又有一阵风吹过，一个蹦蹦跳跳的鬼火领着一个迷路的阴魂......

    这几个月给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地府的阴魂多了许多。

    秦乾道：“如今人间的投胎率低，大多数阴魂在往生殿排了十几年都没轮到，为避免他们在往生殿闹事，通行证的颁发规则就松动了许多，允许他们在除禁止地区外可以在地府短时间的自由行动。”

    “难怪，我说最近几个月怎么这么热闹。可是这也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结合现在人间的行情，未来投胎的人数只会逐渐减少。地府地方就这么大，如何能容下日益增多的阴魂？”

    “执管和区管已经在向阎王反应这个问题，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相应的解决措施颁发，不过大致结果应该都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世间原本没有那么多的魂灵，是因为需要所以才被制造出来，如果不需要了就只能把他们送回原处。等下次需要时再启封。”

    等下次需要时再启封。原来人命可以这样形容。

    荣华脑海里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那都是几世为人积攒下来的警觉和洞察力，所以他们才会预感到某些事情发展的走向，在人间通常会被称作天赋或奇才。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很多处事方法都是相通的，前几世积攒下来的感觉，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消失。这就是他们做事情容易成功的原因之一。而那些新晋的魂魄，第一世为人，一片空白，缺少了这种敏锐感，遇见选择多有摇摆，机会摆在面前也无所适从，能在人群中出头的，只有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