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已经走到奈何桥附近，粘稠的黑水咕噜咕噜冒泡，从这里望过去，并列而排的几条往生道都在正常工作。一个鬼差领着一个亡魂经过是为一队，等亡魂喝完孟婆汤，鬼差在往来册上签名画勾。

    按照惯例，他们先去了一趟鬼门关。

    如今还没到子时，鬼门关的大门未开，这个时间段不算忙碌，尽管调走了一部分鬼差去支援招聘，这里还是能应付自如。

    秦乾去检查了鬼门关的落锁，荣华翻看着案桌上的记录册。鬼差总管不在，一等鬼差规矩的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荣华往前翻了几页，都是在合理范围内。功过记录都有亡魂画押，并没有什么纰漏。这时候秦乾已经巡完外围的一圈走了过来。

    “可有发现问题？”

    “没有，连字体都工整了不少。各方面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进行，连画押都没有一个遗漏。”荣华边翻边说。以前检查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这次倒是出乎意料。

    每次检查出问题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身影在旁边软磨硬泡，吵得你不厌其烦，这次十分安静。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写的，我的这一手小篆在鬼差堆里无人能比。”自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荣华转过头，这才瞧见原来一直在旁边规矩站着的是炎夏。又看了看手上的册子，有些不可思议，“这竟然是你的字？”

    “不然还有谁。”炎夏道。

    “真是没看出来，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能写出这一手工整的小篆？那之前的记录册怎么总是歪七扭八的？”他那双手抡起刀枪来丝毫不违和，抓着毛笔的模样实在不敢想象。

    炎夏撇了撇嘴，“那时我任的是主管职位，又不是文书工作，我在末尾签个名就好了，又不需要我来起草记录。如今，如今这不是虎落平阳了嘛，还好有这一手好字可以立足。”

    荣华又翻了翻册子，略带不悦道：“显然该遵守的规矩你都知道，你既然可以做到最好，为何当初总想着蒙混过关？若非如此，又怎会丢了主管的位置。”

    炎夏顿时气馁，往事不堪回首，“唉，你就当我少不更事，如今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你少？”荣华鄙倪的看了他一眼。

    秦乾在旁边坐下，“听说素方有意将你提为一等鬼差，在他身边做个左右手，可是你拒绝了。我之前也找你谈过，希望你在能力范围内帮帮素方，毕竟他初来乍到，有你在身边能少走许多弯路，你也没有这么做。难不成是在记恨他夺了你的主管位置？”

    炎夏见状也不在他们面前装规矩，腿一弯就坐在身后椅子上，“我读书不多，君子不喜嗟来之食的道理我还懂。并不是记恨，我心里清楚即便没有他，也有别人来坐这个位置。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曾经属于我的位置被他人占去，曾经别人对我言听计从，如今我要对他俯首称臣，再怎么豁达也难免心存芥蒂。叫我再去当他的左右手又算怎么回事，这西部上上下下又该怎么看我。不如靠自己的能力做个文书工作自在。”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总归西部是你一手管理起来的，你该如何生存想必不用我多说。几百年的交情还在，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秦乾不忍心将炎夏推向绝路，因为在荣华不在时，他确实帮自己治理好了西部。

    炎夏摊开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二等鬼差制服，“如今这个身份，怕是没脸再去牡丹花下了。秦乾，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话？”

    听到这，荣华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经历了许多事情，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没有多大抵触。

    “这我还真帮不了你。你若是觉得没脸，少去些也好，省得又把我带坑里去。若你还想要回这脸面，就好好工作，另谋出路。”

    见他拒绝的如此直接，炎夏阴阳怪气道：“说什么几百年的交情，还不如一张纸来的厚呢。”

    秦乾也不与他争，一脸淡然，“每个人的衡量尺度不一样，你若是把我们的交情比作纸，我也不去强求。跌落云泥的感觉不好受，这段时间你自己沉淀沉淀。”

    事后荣华回想此事，后悔没有更加狠狠地奚落炎夏一顿。

    从鬼门关一直走到奈何桥，挑了一条没有亡魂经过的往生道走去。

    奈何桥是一座拱桥，石桥的建筑，屹立千年不倒。从鬼门关到奈何桥的路上只有一种植物，就是曼珠沙华，如今花期将至，有些争先的已经能看出鲜红艳丽的花骨朵。

    传说中的彼岸花花海美得不像话，似火焰绵延千里，恰似人间火烧云。如今可以亲眼一观了。

    这条往生道离岸边比较远，两边迷雾四起，有些看不清对面的往生道。

    秦乾停了下来，奈何桥扶手上的鬼火忽明忽暗的闪烁，有些要罢工的架势。

    秦乾掐起那团鬼火，“这里的鬼火需要换一批了，它们常年守在这里，觉得枯燥乏味，已经不愿发光。”

    荣华道：“现在重新拟报告增加人手只怕来不及，要不让负责绿化的帮忙换一下？”

    秦乾点点头，“到时我跟素方说一声，叫他把这项工作加进去。”

    下了奈何桥没多久就走到了孟婆庄。祖孟婆惬意的坐在椅子上扇风，远远就看见了是他们。

    秦乾围着孟婆庄转了一圈，对支撑的梁柱做了稳固测试，“祖孟婆，你这孟婆庄可有要修缮的地方？”

    祖孟婆用沉暮的声音道：“你们自己看着来，我反正瞧着都还好，也不必刻意去修缮，修完总觉得换了个样子，陌生的很，叫我老婆子一下很难适应。”

    荣华也学着秦乾的样子看了看，对庄子里的一应器具都上手检查。

    “别忙活了，一路走来渴了吧。来华儿，把这碗水喝了。秦乾也喝，休息休息。”祖孟婆捧着两碗“水”一脸殷勤。

    荣华眼神扫过，一脸黑线：“祖婆婆，又来这招，这招虚孟婆、虔孟婆，周孟婆、乔孟婆都用过了，我哪里还会再上当，你好歹也换个招式。”

    “是吗？他们演技差，肯定骗不过你，你应该早点来我这，说不定就喝了。”祖孟婆不以为意，始终不曾放下碗。

    荣华哑然，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孟婆热衷于给她灌孟婆汤，难道是因为她回来的时候夸了一句孟婆汤好喝？

    “还是别了，才刚恢复点记忆，喝下去又该有人笑我傻了。”

    “傻点有何不好，傻人有傻福。一辈子当个聪明人也不嫌累，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比头发丝还多。脑子里装着那么多事，连觉都睡不好。我反正每天是要喝个几碗。你不见凡人路过都要喝一碗，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傻乐自在。”祖孟婆振振有词。

    秦乾看见奈何桥那边已经在排队的鬼差和阴魂，随意翻看了一下往来册就作罢，把带来的一些软糯糕点还有白蜡珍珠丸放到桌子上，“行了祖孟婆，不耽误你工作了，我们还有别处要去，以后有的是时间再叙。”

    祖孟婆埋怨道：“每次都拿这句话来搪塞我老太婆，就你们这速度，一个月能来看我一次就不错了。”

    离了孟婆庄，往往生殿走去。本来就是挺长的小路，静下心来走就更长了。似乎足以把脑子里的事情拎出来，翻覆一遍。

    一路走到往生大殿，乌泱泱的魂灵几乎要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按道理魂灵的数量并没有增加多少，而且已经有一部分得到了通行证暂时离开了往生殿，这里应该会宽松许多才对。怎么反而更拥挤了？

    往前凑去，原来是前方有闹事者扰乱了秩序，把本来沉浸在排队中的阴魂激发了起来，带动了他们的情绪，所以显得乱糟糟。

    前方有几个鬼差正在擒拿闹事者，有一个站在旁边指挥的正是钟焕的左右手，柏望。从他焦头烂额的状态可以看出，这件事有点棘手。

    “一个个都没吃饭吗？！快擒住他啊，等他继续闹下去，我们都得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十几个鬼差上前，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把闹事者擒拿。那闹事者自然不服，梗着脖子道：“地府处事不公难道还不许别人说？凭什么比我后来的都可以离了往生殿在外游荡，我们却要年复一年的困在这里等待着那渺茫的投胎机会？”

    “地府做事自有章法，用不着你来教！”

    随即便让鬼差封了他的嘴。

    “秦乾，荣华，你们怎么来了？”柏望转身，便瞧见了身后的秦乾和荣华。

    秦乾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最近通行令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嘛，这阴魂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闹着要出去，我们不依，便大闹起来。”

    荣华问，“哪个区域的阴魂？”

    “南部的。我已经派人通知了。”

    另一个鬼差凑了过来，“这总归不是办法，阴魂多了总有顾及不到，就算擒住了他，被鼓动的阴魂也不会善罢甘休。”

    柏望道：“那就让他们闹，看能闹出什么花样来！若是这一时让他们如愿，下次怕是要把我往生殿给拆了。”

    “公平，我们要公平！”

    “哪怕把这个地府闹得天翻地覆，也要给个满意的说法！”

    “你们地府人员狼狈为奸、贪赃枉法，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

    ......

    果然往生殿中已经有阴魂在呐喊。群情激奋。

    “你关得了我一个，你能把他们全部都关起来吗？”那刚被擒住的阴魂不知何时挣脱了禁锢，加入呐喊的群体。

    “各位兄弟，你们听我说，这些个地府官差就是个狐假虎威，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最多关个几天就放出来，我已经被关过好几次，还不是照样给我放了出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他们不得不从！”

    柏望怒道；“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嘛，这都能让他挣脱！”

    “宋建国！”这时，公输从人群中走出。“你又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