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话中透着严厉，“你们太过包容。这要是在我们北部，鬼差和主管各领三十鞭，才能告诉答案。幸亏是及时发现，若是到最后没能按期完工，撤职都有可能。”

    秦乾替他们辩解，“我们鬼差主管新上任，有不懂的地方很正常。”

    “新上任不是免死金牌，再说你们给他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还把炎夏留了下来，这意思已经够明显。他若是个有远见的，也该跟前任西部鬼差主管搞好关系，不至于到现在手忙脚乱，连个简单流程都弄不清楚。怕不是他新官上任，摆起高高在上的架子。”

    “到底是两个人性格不合，我们已经多次推波助澜，都未有成效。”这点荣华也很是无奈。如今他们相安无事，她也不愿往更深层面去想。

    “哪有什么性格不合的说法，不过都是托词，若你真心想结交，哪怕削尖了棱角也要去迎合他。不过是某一方面自认有恃无恐，不愿结交罢了。”

    秦乾道：“我们能帮的已经帮了，剩下的路让他自己走，对与错都是经验。又不是我们来当这个鬼差主管。”

    “只是你们如此包容，免不了要给自己增加许多工作。上一个例子还摆在眼前。”事关西部的事，他这个北部执判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秦乾和荣华也不是傻子，他们有自己的御下方式。

    “放心吧，等两个副主管的编制齐了，就会相互制衡。”

    马可拍拍手，不再多说。

    不多时，文冲领着两名二等鬼差，急急忙忙提来了六桶火灰。

    秦乾找了血池地狱的负责人，要了一些平时常用的清洗剂液递给文冲，“加快些进度，你们已经耽误了一天时间，别到时候完不了工。若是不够人手，可以找素方多申请两名二等鬼差。”

    文冲点点头，“是。”

    走出血池地狱，秦乾写了封信交给雉奴，让他带给素方。“血池进行的不是很顺利，我让素方过来盯一下。”

    荣华点点头，“也好。我们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也该提醒一下他眼下要以劳动节为重。若是有哪项工作没能按时完工，会对他这个新上任的鬼差主管造成很大影响。”

    劳动节前两天，照例执判要和鬼差主管一起巡视工作进度。第一天清早，素方就派鬼差过来通报，说他有一些琐事缠身，让执判大人先行。

    秦乾和荣华没有犹豫，毕竟没有规定他们要一起巡视，错开时间其实效果更好。

    只是这两天巡视下来，似乎素方还没到场过。这样的工作态度实在让人产生质疑。

    虽说人心善变，但本性难移。

    素方的品行荣华和秦乾都清楚，就算将来难以琢磨，但如今他也到不了炎夏那个境界。

    三人又从十三层绕了上去。

    西部需要绿化维护的也就只有市场部分一直往上和工作室附近那一整片地方，外加上鬼门关那一片曼珠沙华，和新增进去的更换奈何桥鬼火。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修剪花草和绿植养护是个精细活，一百人手忙活个五到七天也差不多。

    树影婆娑、光影斑驳。

    马可和秦乾正在就路上的花草给出意见。

    地府小路过多，为了避免迷路，除了一些固有的大树，树下周围每隔一段路都会种上不同的植物用来分辨位置。

    他们如今走的小路两旁已经被明显修剪过，还有一些刚栽种下去的花苗，这是他们昨天的工作成果。

    马可掐断一节玉簪的叶子，把玩片刻。两指一弯，将叶子弹了出去，“自从两百年前更换绿化花草后，我瞧着这地府里都是一片绿油油。昏暗中的绿色和黑色本就容易混淆，花房还总爱种这种常年不开花的草。东升这家伙还真是越老越没个成算。”

    东升是地府花房总管。掌管着整个地府的花草绿植事宜。

    秦乾道，“从前花草种类多，花朵颜色五彩缤纷，可那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几百年入不敷出，光花房一项的开销，都抵得上地府的五分之一。若是东升还照搬以前的做法，他这个花房总管早就换人了。”

    地府长年不见天日，日照严重短缺。寻常花草百十天可开花结果，到了地府，能如愿生根已属坚强，每一株都需娇贵呵护。

    所以，几百年前绚丽多彩的地府，每一寸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那也不能这么糊弄鬼啊。我们区域每年交上去的税收也不少，他倒是整日窝在花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为我们每日面对的都是这死气沉沉的地府。反正北部花房管事那里我已经施压了，要是我历劫回来还没改掉，他那花房的预算支出我就给他减半。种这些东西也不用花费那么多钱，倒把一个个管事养得脑满肠肥。”

    马可刚一说完，迎面撞上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来人身着碧蓝色暗云纹对襟长衫，员外模样的打扮。年岁约四五十，形体微胖，头戴逍遥巾。看着也算诚恳老实，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像是着急赶路，险些与马克撞了个对面。

    “谁走路不带眼睛！”幸亏马可身手敏捷，及时侧身后退。

    那员外本欲离去，只抬眼一扫，便忙低下头来请罪：“下官冲撞了，还请执判大人赎罪。”

    说曹操曹操到，此人正是西部花房管事，汤鉴。

    马可拍拍衣衫，并不与他计较。

    秦乾道：“汤管事，何事行色匆匆？”

    汤鉴犹豫片刻，一想到他们一会儿肯定要往上走去，自觉瞒不过，便将事实托出：“回大人，我们为绿化维护预备的花苗，其中有一箱打开时发现已经发霉枯萎。鬼差领着工人还在等候，为免延误工期，我现下正赶往花房，将花房剩余的花苗调出，先应急。”

    秦乾与荣华对视一眼，蹙眉，“是哪个区域的花苗？”

    每个区域种植的花草不同，预备的花苗自然不同，也不能用其他区域的花苗替代。

    汤鉴道：“是执判工作室那段区域的花苗。”

    荣华问：“你们花房剩余的花苗有多少？可够填补空缺？”

    汤鉴苦涩摇头，“此花品种名叫一叶兰，虽不稀缺，但此次所需用量较大，花房虽有剩余，却不足需求量的一半。”

    这件事来得紧急，却并非无解，西部剩余不足，其他区域肯定还有空缺。他本想将此事瞒下，私下从其他区域调花苗过来，这样也不至于有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只可惜时间紧急，又遇上执判，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

    马可气定神闲，“倒不是什么大事，其他区域都有剩余的花苗，让他们送来就是。你如此行色匆匆，怕也不只是回花房拿花苗吧，若非遇到我们，你这监管不力的罪名是不是就被你自己抹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一眼就能看出他打的什么算盘。

    汤鉴垂首，“下官不敢！”

    秦乾问：“花苗送来时你可曾逐一检查？”

    汤鉴如实道：“下官逐一检查过，全都合格。上一次开箱检查还是三日之前，并无损毁。”

    难道是有人故意损毁花苗？

    秦乾道：“你先回花房调运剩余花苗，再通知南部按数送一叶兰花苗过来。我们先过去瞧瞧。”

    “是。”

    汤鉴走后，马可笑道：“这地府若说哪个部门最齐心协力，当属花房。和谐得就像一家人。东升像个一家之主，领着六个儿女。不管犯了什么错，都会互相擦屁股。”

    荣华听着他这话有点嘲讽的意味，“这当然是件好事，他们自己能私下解决，也省得我们操心。执判的工作还不够你忙的？连花房的事都想插一手？”

    马可道：“并不是贪恋权利，这是原则问题。按照规矩，区域发生所有关于他职责范围的事，他都该先上报我们，而不是直接上报东升，再让东升越级上报。”

    荣华自然也明白，只是在西部，只要这些主管完成他们职责范围内的事，她和秦乾都不会过多干预。

    马可又道：“你们自然是无所谓，因为东逵不管事，东升有什么问题，他都会推给秦乾，让他找秦乾上报。看似越级，实则没越出去。”

    秦乾道：“每个部门有每个部门的相处方式，你还经常跑西部来呢。他们报团取暖，也是不可避免。当年南部要换花房管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也草草收场。既然东升要管，那你就放手让他管，给你分担工作，出了事也算不到你头上。”

    见他们丝毫不为所动，马克叹道，“唉，还想策反你们呢。也罢，我都要放长假了，本不该我管。这样的相处方法，也就你们西部能用。若在其他区域，执判早就被他们分了吃了。”

    来到执判工作室附近。远远就瞧见了一群鬼差领着一百工人在路边小憩。

    一等鬼差蒋客上前来迎。“见过三位执判大人。”

    这蒋客是资深一等鬼差，上次劳动节也是他带队进行绿化维护，算是驾轻就熟。

    秦乾直奔主题，“枯萎的花苗在何处？带我们去瞧瞧。”

    蒋客侧身让步，“大人这边请。”

    二等鬼差也围了过来。因为这是执判工作室附近，所以安排的二等鬼差也多了一倍。

    箱子被打开，散落一地的花苗有成千上万颗。本该生机勃勃的小绿叶此刻泛黄干枯，根系还长着白霉。土地还湿润，却泛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光泽。

    荣华捻起泥土看了看，竟觉指尖润滑无比。

    原因很明显，这是被人浇了油。

    很普通的伎俩，稍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穿。

    只是这么大批量的毁坏，明显是故意的。

    荣华拍拍手对蒋客道，“上报吧。”

    蒋客明显有些犹豫，“刚才汤鉴说......”

    秦乾道：“方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他已经把事情都说了。你不用管他，你报你的。”

    “是。”

    荣华扫了一眼在小憩的工人，在角落里有个熟悉身影，正在闪躲她的眼神。“都在这了吗？”

    蒋客道：“是的，都在这。这里特殊地方，不会允许他们胡乱走动。”

    荣华点点头，“你是做惯了的，自然有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