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衅

    今日御林苑中将要比试第三场,此时尚早天光未明,观武台前处处都点着火把,但都收效甚微,晃晃微光似乎要被风雨浇灭。

    天气也不好,铅云如中,沉沉压着天际,剪不断的绵密细雨,加之此处林间周遭水汽极为盛,视线极其不明朗。

    到场上的都是武人,大多人都不会讲究的打伞,还顾着身上湿不湿。

    正逢着落着雨水,沾着潮气,脚下靴子踩着泥水,遇着倒春寒早晨更冷,众人都是一身又湿又冷,抖抖身子忍不住对着着破天气骂娘。

    “咳咳咳......”

    身旁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音。

    傅朝夕浅青色的衣裳被雨丝沾湿,染出斑斑驳驳深浅不一,无甚血色的面上,有几缕湿了的乌发沾在脸侧处,透着病色和虚弱。

    这家伙完全受不得冻,昨夜回来就带了几声咳,此时唇色有些泛白。

    宋晗解了披风绑带,大手一挥,将身上的玄色鹤氅扔给傅朝夕身上。

    “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多顾好你自己。”

    “谢殿下。”

    傅朝夕倒也不都客气,将足够防水温暖的大氅盖在头上,将自己整个裹进去,仅仅露了张犹带病色苍白的脸。

    御林苑观猎台下,宋晗与叶靖迎面正巧遇着。

    叶大人此时正被一众仆从打伞提灯服侍周到,连官袍衣角处都有人细心提着生怕溅了泥水。

    她连正眼也懒得多瞧叶靖,稍稍颔首便欲继续前行并不欲与这人多言。

    叶靖却笑得意味不明站在她面前,拱手状似恭敬。

    “昨日殿下走得实在匆忙,下官还未曾祝贺昨日殿下铁骑营中少年辈出,成绩斐然。”

    宋晗此时眼神都不愿多给叶靖,面上有些不耐烦。

    这位殿下冷淡的反应让叶靖有些吃瘪,但仍撑着面上笑意。

    “但下官觉得世间事情总是出人意表,今日这场的结果仍是未知数。”

    “若是结果一定,比来作甚?”

    听到这般发言,宋晗浑不在意,抬腿继续往前走。

    叶靖面上原本十分自得的神情霎时间也挂不住,她琥珀色眼眸神色淡漠,让叶靖自觉如跳梁小丑一般。

    宋晗并未急着上观猎台上去,径直举步向蓝方铁骑营阵营处去。

    她走到裴南斗身旁,此时肤色黑亮的少年人正咬着狼牙吊坠,他伸手将代表铁骑营的蓝色绑带缚在额头上整装待发。

    见自家王爷来,裴南斗将狼牙吊坠塞回到领子里头,低头整肃了周身着装,便乖巧的抬眼看她。

    裴南斗皮肤是略深的健康棕色,他生得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矫健,覆盖周身的肌理爆发力十足,天生力气大得惊人。

    比起帝京中从小娇生惯养,生得白净斯文的众世家子弟,他黝黑粗犷的肤色特立独行,还有一双眼瞳却生得圆而透亮,眼神干净明澈。

    旁人初见裴南斗总觉得他一身蛮劲儿,野性难驯,似乎连许多平常礼数人情世故都十分懵懂,显得笨拙又格格不入。

    但每每在宋晗却像头乖巧而温驯的小兽一般,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今天去到林中一切行动都得格外小心,不要一个劲儿图快冲前边去,与大家一起行动,凡事多听同风的安排。”

    “好。”

    裴南斗乖乖地点头,抬眸看着宋晗似乎等着嘉奖表扬。

    见状宋晗只好伸手摸摸他的额发,他才满意的咧嘴笑出白牙,高高兴兴地跟着大部队去了,像是得到足够奖赏的小狗一般。

    宋晗觉得自己似乎从前对于裴南斗的教养出了些问题。

    裴南斗小狼崽子是铁骑营的人从战后废墟里头捡回来的,他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自己独来独往,已经习惯靠着在死人堆里头捡东西过活。

    刚捡回来裴南斗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咿咿呀呀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声响,有人靠的太过接近的时候还会发出呲呲的恐吓声音,他身上带着跟兽类一般生存的本能,警觉,防备。

    寻常教导讲道理放在那时候的裴南斗面前是行不通的,交给手下部将去处理总是弄得别人一身伤无奈地回来报告。

    宋晗只得亲自收拾那不听话的小狼崽子,她那时也年少没多少耐心,加之营中军务繁忙,手段极其粗暴而简单,纯粹地武力镇压。

    裴南斗不老实想逃跑便粗麻绳伺候捆得扎扎实实动弹不得,一顿折腾不肯配合好好洗澡便将整个人摁水里去,不吃东西就扔一边让他看着其他人吃自己饿几天反省去。

    被折腾几天之后,裴南斗看到宋晗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眼眸扫过来看自己就怕得哆嗦,像是小狗狗见到了老虎似的,眼眸可怜巴巴的,如同被驯服的小兽,被狠狠收拾惨兮兮的回忆是刻到了骨子里头。

    自那时起,宋晗在裴南斗心里就是个惹不起必须服从的狠角色,她这个人武力高强,脾气很差劲而且没有耐心,如果不听她话下场会很惨。

    当时看全程热闹的徐寿还掺和了句说:“这小子上辈子肯定属狗的,在王爷面前这般老老实实的,就差摇着尾巴讨好了。”

    不远处似乎傅朝夕也拉着苏同风到一边无人处交代着些什么,苏同风告别前郑重地点点头,便也往大部队那边准备出发去了。

    “方才你避着人与同风说些什么呢?”

    傅朝夕笑道:“王爷与南斗提醒什么,我说的也差不离罢了,俗话都说世间父母教导自家孩子的心都是一般的。”

    从前在羌海,宋晗领军作战,傅朝夕管着伤员。

    两人在铁骑营当中各主内外的深受信服,营中年前一辈少年也多是他们看着长大,多少有几分如父如母的看顾情谊。

    当然裴南斗除外,他就十分不喜欢傅朝夕,初到营中时每每见着傅朝夕必然龇牙咧嘴的,后来看宋晗面上才收敛了许多。

    “事情已经徐副将与晁副将两位去办,您且放心等着便是。

    “那帮孩子都是您看着长大的,都是争气得很。”

    宋晗携傅朝夕登上观猎台上就坐。

    她远远看到平时里总是斗志昂扬的安成晖姗姗来迟。

    似乎今日安小郎君情绪并不高,不知道想着什么事情还撞到前边人。

    安成晖头上此时没有缚着北衙标志的绑带,那鲜艳的红色额带只是懒懒的拿在手上。

    他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神色游历恍惚跟阵营最末尾处,脚步虚浮。

    按说依着安成晖那倔脾气,就算昨日的赛事输得再是惨烈,他今日也必然会鼓劲振作再去想办法赢回来,今日他这是怎么回事?

    宋晗看着安成晖今日不得劲的模样不由皱起眉头。

    她有点看不惯他这模样,没有从前那满身锐气,不管不顾的。

    双方督考相对落座在高台上,两相无言各有心思。

    第三场林间跋涉,比试内容为想办法尽可能快的达到固定终点,比赛时限六个时辰,从清晨一线鱼肚白到日暮最后一丝光亮落下,每人携带的物质武器相同并且补给十分有限。

    林间赛场中为体现战场变化莫测,隐秘处有设置机关陷阱,也允许设法妨碍放缓对手的行进速度。

    一旦进入赛场具体林间跋涉期间采取的行动自由度极高,比赛结果以个人到达为标准,根据参赛者需要可以选择阵营共同行动合作,也可以独行,或是对抗,一切都取决个人意志与想法。

    现在准备两方阵营各自拿起统一配置的物质行囊,因着前面两场铁骑营成绩更为优异因,在第三场当中可以提前一个时辰先进入林间赛场。

    按着第三场的规则先进入者还是有着很大的优势,第一时间可以更快地摸清赛场当中的情况,更迅速地前往终点处,也可以在对手最有可能途径的地方设置阻碍。

    宋晗看着己方成员陆陆续续举着火把进入林间赛场,一个时辰天际已经擦亮了大半,视野比方才晴明广阔了许多,停留在台下的北衙那方再缓缓背起行囊向林间出发。

    赛时过了大半,日过晌午,绵绵春雨才收,林间雾气也逐渐消散,期间观猎台上皆是两方阵营无话可说都是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盆烧得滋滋细响。

    “王爷您说的是,真正的战场哪能预料,越难越能看出真功夫。”旁边叶靖忽然开口道,脸上丝毫没有自己阵营落后的焦急之感。

    此前最为反对第三场林地设置难度的便是叶靖,曾多次提出设置难度过高,无意义刁难并不符合寻常军营当中比试惯例,而如今反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嘴脸。

    “哦看来叶大人在林间赛场设置又多花了许多心思?”

    叶靖本欲与同为督考的宋晗说话,却被一把懒洋洋的声音截了话语。他循声看去,原是宋晗身旁那位青衣高挑女子。

    摄政王旁边亲随都没几个人,却带了女子来,还特地叫人设了座位,她此时懒懒地侧着身子往宋晗身旁靠着,浑若无骨似的。

    那女子还抬袖捂着唇轻笑着,清凌凌的桃花眼似乎要把人看透。

    “真叫人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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