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将军不必拘礼，这些年北疆安定还有赖将军神武。”
小皇帝免了高珩的礼，饶有兴致嘴角含笑的伸着这位大将，对他今日的失态没有怪罪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探究兴致。
“谢陛下恩赏，臣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高珩如蒙大赦，他局促不安重新坐下，为自己胸腔中兴奋激动的心跳感到惊慌，强忍着不侧头往宋晗那边探看。
他心中忍不住为回京能见着宋晗高兴也怕自己离经叛道又难以克制的心思对宋晗有影响。
自己真的不想当断袖。
可宋晗在君王旁边坐着，整个人人光华耀目，如灿阳高悬。
北衙共同受训孙侯门下同窗五年，先后出京各奔羌海北疆，高珩已经十余年未曾见宋晗，一抬眼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目光。
少年时候，大殿下纾尊降贵与京中少年郎一同入北衙受训。
那时高珩仗着个头高在拥挤人群中远远便见着少年宋晗，红发金眸，寡言冷淡，身姿清瘦的大皇子。
这世间有些人，也许生来便注定要受万众瞩目的。
比之少年未曾张开的模样，如今的宋晗容华更甚，绝艳难匹，像一柄被风雪淬炼过，开了锋刃的宝剑一般，美丽夺目，又冰冷锋利。
“高将军，如今北境安定，倒是京中北衙营中倒缺了个坐镇的人。”
小皇帝略带愁色的说道，也顺势将自己的目的展露出来。
这番话引得场上诸人瞩目，北衙如今就缺个位高权重，战功显赫能唬人的坐镇，跟朝中各派无甚干系的人。
话语现在摆在台面上，言下之意，高珩，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符合上边的所有条件，整治军务手腕过硬，军功在身威名赫赫，更重要的是，五年北衙同窗相处，宋晗信得过他的为人。
高珩亦是北衙出身，清楚真正的北衙应当是怎样，他对这个地方感情不比宋晗浅，必然不会容忍北衙名声坠地。
高珩陆续收到宋晗几封信件信件时候，其实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回京。
其实他为自己是否真的断袖疑惑了许多年，自觉自己并非真的喜欢男子的那种人，也不曾对其他男人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军营中都是男子，各色各样的都有，英武的，硬朗的，俊秀的，温文的皆有，但关系再好也左不过是兄弟同袍的情谊。
可以出生入死，可以肝胆相照，也是十分深厚。但绝非见着宋晗那种随便就会心情怦然又激动到难以抑制。
拿到信时，光是看着信件上宋晗的名字，那种感觉又来了。
高珩心里自嘲，断袖便断袖了，没想断的还是当朝摄政王。
要不一辈子守在北境罢了，高珩那时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
看过信件后，他才知道如今北衙竟然被人这般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把持，心中愤然便下定决心回京来。
北衙于他们这群人意义非凡，绝不是那等逢迎勾结的污糟地方。
高珩宴间离席，却没想绕过僻静水榭处遇着了宋晗，心知这不是偶遇，是寻着过来与他单独说话的。
“大殿下...”
高珩没想甫一开口还是旧时的称呼，自忍不住失笑，又纠正了称呼。
“王爷，没想那时候一别便是十年，您风华更甚了。”
“你今日这形容很不像话。”
宋晗向来与高珩说话直言不讳的，她仍旧记着他从前在北衙时的模样，总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从人群中走来不管不顾地向她约战。
“让您见笑了。”
高珩在与宋晗见面前一路风尘风波，路途之中休息得极少，心中急着赶来，也是因为心念宋晗，心中思绪翻搅难以沉眠。
现在他和宋晗两人在这僻静处待着，高珩反而感觉心落在了实处。
他有些大逆不道的想，老子就是当了短袖又如何呢，老子就是喜欢摄政王宋晗又如何？
高珩心中自暴自弃，干脆纵容了自己心中的妄想，放任心中疯狂叫嚣滋生的欣喜，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
“你今日见着同风了吧？那是苏均的孩子了。”宋晗道。
“嗯，一见着那孩子便看出苏大哥从前的模样了，看举止言谈像他父亲，是个好脾气的孩子。”
高珩想起席间见着那个温文谦和的少年，性格与旧友苏均如出一辙，苏钧是他们当年北衙同窗中年纪最长也最稳重的人。
当年北衙一帮子冲动又傲气的世家勋贵公子，若不是当年有苏均从中调停，只怕他们得天天因着打架斗殴受罚。
“当年北衙出来，你直接自请去北疆是因为苏均吗？”
“嗯？”
高珩被这么一问，不由得一愣。
当年确实有这么件意外。
高珩离京前约了苏均还有几个兄弟喝酒述说心事，喝醉了酒对着苏均大声嚷着说自己也不想当断袖。
那时旁边还有其他人，苏钧见势不妙便当即捂着高珩的嘴，把他单独拎到僻静处去醒酒。
没想如此坊间还是起了些以讹传讹的流言，说当年高珩为情远走北疆，想来宋晗当年隐隐也听了些。
“你如今还为当年旧情所困？”
宋晗本也不欲深究他人私下事情，如今北衙需要高珩，加之作为昔日故友，也不能让他浑浑噩噩沉沦下去。
“不管过去种种，苏均心中还是一直当你是好兄弟。”
“不是他。”
高珩虽也只能自认断袖，但对象确实不是苏均。
“那是谁？”
高珩不擅长掩饰，说不得谎话，只能沉默看着面前的宋晗。
宋晗她人又不傻，面前高珩注视的目光过于直白炙热。
他这些年这般纠结别扭，原来是怀疑着自己成了断袖。
“我不是断袖。”
当然你也不是，宋晗只好无奈摇头。
“这种事情你不必太过介怀在心。”
高珩却解读成了，自己如今透露出的心思，未曾被宋晗完全断绝自己的念头，心中又隐隐有些希冀。
“好，兵部与北衙的职务我会担下，到底也不能让从前那一帮兄弟太失望。”
高珩故作从容道，而后挥挥手先行一步回去席间。
等人走远了，宋晗才回头看水榭一从茂密的小叶紫薇花丛，尽管已经尽量将身形掩藏，但露出的小片红色衣角还是暴露了行藏。
若是换做是平常时候的高珩，应当比她还早一步发现周边还有其他人才是，可偏生高珩背对着此处廊柱。
加之今日的高珩心里有事，魂不守舍的。
“藏到什么时候？”
宋晗回头目光落在水榭廊柱之后，那片鲜红的衣角还在做垂死挣扎，自欺欺人的再往荫蔽处缩了缩。
“宋飒星，你还想再那处到什么时候？”
被人出言戳破了身份，宋飒星也只好从藏身之处出来了。
宋飒星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没出息的犯怂过，今日也算是栽在了宋晗这位远房皇叔手里头了。
原也只是出头透口气，那宴会上头天子在场，也有许多朝臣，场面话你来我往的，实在是听得让人感觉无聊，便从席间溜了出来。
偷听摄政王与高大将军这一席确实是不无聊了，甚至有些过于惊悚。
没想威震背景的高大将军竟然有断袖之癖，而且肖想的对象竟然是当朝摄政王。
宋飒星方才在廊柱后边惊得当场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才不至于惊出声音来被两位当事人发现。
后续居然还目睹了表白被拒的尴尬场面。
“我什么也没看到？看到也忘记了。”
宋飒星尽力将自己与这辛秘撇清干系，自己在宋晗手里是吃足了教训，就是再不知死活，也知道不去惹这位。
“我怎么记得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宋晗步履从容地往这边走来，宋飒星后仰躲过伸过来的手，转身欲逃却被当场拎住了一副后领，只好翻身出招挣扎。
但在宋晗的手底下，宋飒星那点功夫还是有些不够看，过了几招仍是无法脱身，后领依旧被人拽着，宋晗单手对上也从容不迫。
宋飒星也被逼得急了，使了蛮力挣脱，却没顾及着两人打斗处是亭谢边角处，力气大了收不住，迈远了一步便霎时踩了空。
宋晗倒是手里拽着衣领，宋飒星艳红的外袍仍在她的手里。
宋飒星整个人却落水中，溅起老大的水花起来。
这凝萃湖本就是人工挖的观景游园的湖景，水倒是不深，无奈初春时节的湖水冰冷。
冻得宋飒星一机灵，扑腾扑腾冒头出水面，湿了的头发黏在脸上，身素色的中衣沾了许多水浮萍水草，形容十分狼狈。
“趁着如今没人注意这处，赶紧上来。”
站在水边的摄政王垂着琥珀色眼眸审视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她手中仍拎着那件挣扎时遗落的鲜红外裳。
而宋飒星那条束发的织金红锦发带则仍勾挂在一旁紫薇花枝头上边。
宋飒星披散着头发，浸得湿透的素色中衣是什么都遮不住的，身形在面前人眼中展露无疑，低头看清如今状况，面露窘迫之色，脸颊连着耳朵尖尖红了大半，攀着水榭边拉着宋晗此时伸出的手借力迅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