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盛会(二)

    沈轻轻没有等待任何一句来自亲人的关切,沈家对她的亲情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她打开匣子,将沈家打感情牌时送来的信物付之一炬,仅留下书信作为仙门谋害师尊的证据。

    不幸中的万幸,灵根被废的她身体破败不堪,连带着容貌也大不如前,方承平见了她两次后便兴致缺缺,把她丢到天工阁偏僻的小院便任她自生自灭。

    沈轻轻彻底成为一个无人提及的透明人。

    她终日以泪洗面,本想一死了之,但沈轻轻不甘心,她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师尊不敢置信的眼神,是她的愚蠢害了闻人昭。

    既然沈家所言是假,那谁是真?

    闻人昭看似冰冷无情的告诫,是真心为她考虑。

    当时她正在逼迫自己练剑,心乱如麻,本来就稀松平常的剑法更显拙劣,师尊经过,随意一个弹指便将她的手中剑击飞。

    “你心不静,不必练了。”

    沈轻轻跌坐在地,无助但不肯认输的爬起来,想要继续练习,剑再一次被击落,连带着手臂也变得麻木。

    闻人昭冷淡的开口:“如果他们真的重视你,为何不向本尊交涉,天工阁并非不近人情之所。”

    沈轻轻满脑子都是被揭穿的惶恐,一边是她无比渴望的父母亲族,一边是对她有恩的师尊。修行者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往往三十多岁还被叫成毛头小子,一个二十岁不问世事的姑娘如何能凭空多长出个心眼子。

    见她这会便自乱阵脚,好坏不分,师尊失望的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你。”

    所以她逃避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她可以处理好一切,害人害己。

    沈轻轻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躲在阴暗处探听偶尔从弟子间流传出走形到面目全非的传言。

    他们说闻人昭是天生的魔头,居心叵测,往日剿灭妖兽的行径皆是为了博取正道好感的伪装,私底下是庇护妖兽的罪人,不然为何妖兽泛滥,怎么也杀不完?

    说着说着,他们又开始感谢在闻人昭叛出天工阁时,对弟子‘施以援手’的仙门人士。

    沈轻轻气急,两眼一黑,她那日在场,所谓的深明大义的仙门卧底,是他们用手段让师尊魔气爆发,难以维持心智。现在始作俑者的仙门换了一张面孔,反而成为了天工阁的大恩人,可笑吗?

    太可笑了。

    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和仙门硬碰不过以卵击石,事实上沈轻轻除了每天颤颤巍巍的偷听弟子关于师尊,关于其他人的近况,她什么也做不到。

    失去灵药维持的她,不过是经脉全毁的废人。

    当听到闻人昭即将重出魔界,受到正道围剿时,沈轻轻离开了天工阁,她身上还有不少师尊所赠的法器,连方承平都无法发现它们,或许这些法器能派上用场。

    她不奢求得到师尊的原谅,她希望能帮到他,哪怕一点点也好。

    沈轻轻做到了。

    她挡在闻人昭与正道中间,用护身法器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被两把剑捅了个对穿。

    弥留之际,沈轻轻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本不是意气用事的傻子,怎么会相信沈家错漏百出的谎言,她明明那么仰慕师尊,希望成为闻人昭那种令人感到安心的强者。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像失了智一样任人摆布?

    她用尽力气,撞进闻人昭的怀抱,轻声留下一句话:“有人在操控我们的命运,师尊,是弟子对不起您。”

    借着最后一点清明,沈轻轻仔细打量着师尊的面容,他并没有太多变化,但有一股挥之不散的阴郁萦绕,他杀了太多人,早已无法回头。

    闻人昭的剑足以湮灭神魂,仿佛有针刺入眼球搅拌脑髓,他惊讶的看向沈轻轻,张口欲言,话语却卡在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魔气爆发化作屏障支撑起一片只有他二人的小小天地。

    “傻子。”他叹息道。

    沈轻轻痛到死去活来,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只求快一些死去。

    闻人昭似乎感知到她心中所想,他抽出剑,抖落上面的血珠:“记住此刻的疼痛,化为厉鬼向我们复仇。”

    复仇?听起来不错,可以把欺骗她的人送进地府,但沈轻轻不想,她太累了。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听见女人的哀叹:“又失败了。”

    秘境的另一边。

    叶瑾没那么好运,她骂骂咧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第一时间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系统受到干扰,以至于传送过程遭遇乱流裹挟,与沈轻轻和她师尊相隔甚远,完全感应不到他们的气息。

    倒是江寻之,在乱流中拼命护住她,应该没少受伤。

    感动的眼泪还没在眼眶里转两秒,瞬间变成好笑,她拽住倒栽葱某人的脚,把他拖出流沙坑。

    医修治病救人,炼制丹药,引动灵气,本不善战斗,能护住她就是江寻之所能做到的极限,更何况在灵气匮乏的遗迹,更是捉襟见肘。

    问题不大,叶瑾倒出丹药,捏成雾气放在他鼻尖,等待他的苏醒。

    她守在一旁,凝视对方的睡颜。

    江寻之的眉头微蹙,像对她很不满,下一刻就要板着脸让叶瑾背医书,随时让她体验屁股后头着火的急促感,免得她又在摸鱼。

    她笑着揉搓江大老师的脸。

    叶瑾当然知道江寻之不是真的嫌弃她,天底下值得去爱的那么多,就算曾在文字间惊鸿一瞥,也犯不着在歪脖子树上吊死。

    口嫌体正直罢了。

    她仰头,望向显出丝丝漆黑裂缝的大地,脸上的笑容消失。

    绿意盎然的藤蔓自脚下生长,弥合正在开裂的土地,修为全然不似她对外展现的那般微薄。

    荒古部族脱胎与天地,自然也与天地的生机相依存,叶瑾神识铺展,试图安抚发出声声悲鸣的土地。

    她心怀虔敬,身体蕴藏的灵气倾斜而出,化作荧光飘向裂隙。

    “阿瑾。”

    叶瑾回头,江寻之注视着她,眉头皱成一团,不曾有过的亲昵称呼脱口而出,好似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

    “你一直在探究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一样。”她坦然对上江寻之的视线,“我是缥缈仙的残魂在异世托生之人。”

    “抱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叶瑾一贯半真半假的亲热劲消失,折一支藤蔓丢给他:“能助你抵御侵蚀。”

    视线尽头隐约出现一枚巨大的黑色虫茧,吞噬天地间的一切生机。

    一路沉默,即将抵达虫茧时,叶瑾忽然听到他低声说:“给我一个机会,我想重新认识你。”

    她哼一声,明摆着假装没听见。

    死后并不存在另一个世界,当她重新睁开眼,已成为傀儡之身,破碎的灵魂被收拢进一颗玉珠内,错乱的记忆让她忘记了许多事情,可沈轻轻一眼就认出了眼前拼尽全力在天罚中保护她的男子。

    “师尊……?”

    听到她的呼唤,闻人昭的表情瞬间放松,他嗯了一声,吐出短短两字:“抓紧。”

    天雷声轰鸣之后的事情,将过去所见的种种幻境串联,过往种种,皆在她眼前铺陈,沈轻轻日夜遭受被束缚于傀儡中的煎熬,陪伴她亏欠良多的师尊,直至被地火烧灼殆尽。

    随着画面一点点变得真切,现世的沈轻轻也看向师尊,半是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才是傻子。”

    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算作恩怨相抵,可闻人昭为了前世二人短短几年师徒情分,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亏不亏啊,亏死了。

    闻人昭装作没听到,反正就算在沈轻轻面前,他的表情变化幅度也不大,适合装死。

    沈轻轻没忘记还有要紧的正事要做,她哼了一声,扭头就根据系统的指引,离开乱流的束缚,踏足真实的仙门秘境。

    他们降落的地方是一片枯竭的沙漠,即使以她的眼力,也无法望见尽头的风景,四处散发着被天道高度同化后的腐臭味,枯朽、腐坏、破败,就是沈轻轻对这里的全部印象,和传说中丰饶的秘境相去甚远。

    闻人昭惋惜的舀起一捧沙,看着它们一缕缕的从指缝滑落:“此处不比青州还能缓慢恢复,已沦为彻底的死地,恐怕重启后楚远洲便开始着手侵蚀。”

    望着灰白色的流沙,沈轻轻莫名打了个激灵,忙问:“师尊可有什么办法?”

    “杀死楚远洲,抹除天道意志。”闻人昭顿了顿才接着说到,“侵蚀太深,唯有割股疗伤,彻底切断秘境与修真界的联系。”

    沈轻轻虽然不知具体怎么做,但听他语气笃定,也稍微松了口气,动脑子的事情她自认不擅长,到时候师尊指哪打哪,保管动作麻利。

    自从进入遗迹内部,系统便处于罢工状态,任她怎么戳都显示加载中,沈轻轻只好问:“所以接下来往哪儿走?”

    师尊理所应当的牵住她:“随我来。”

    他们早已有过更亲昵的举动,但想起这双曾捧起她灵魂的手,失去躯体的灵魂无时不刻被寒冷裹挟,是这份温暖让上一世的她一次次强撑下去,她记得闻人昭的温度。

    沈轻轻的嘴角微勾,她想和他继续走下去,直至时间尽头。

    耳畔传来故障的滋啦电流声,她皱眉取下别在腰间的香云扇,只觉被一股生机勃勃的灵气包裹,助她二人抵御此地的腐朽。

    闻人昭回首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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