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山合上手掌把五枚铜板合拢包住，另一只手摸了摸时七的头，嘴角笑意不减：“这么瘦怎么当符修？别符没丢出去，人先刮跑了。”

    他起身视线越过时七，看向站在后面的两小孩：“去，带她洗个手，一块过来吃饭。”

    江毅安黑葡萄的眼珠子顿时亮晶晶的：“爹，您同意收她了？”

    刚才的一番话，成功把时七在他心中可怜小乞丐的形象拔高了不止一点。

    可比江淮川那个半句话憋不出来一个响屁的人好玩多了。

    这边江毅安还在欣喜过头朝他爹确认，那边江淮川已经默不作声的带着时七去洗手了。

    江云山嫌弃的，拿握住铜板的手，朝他脑门就给了个爆栗：“洗你的手去，小孩废话真多。”

    江毅安哀嚎一声，捂着脑跑了。

    明明都是小孩，怎么就他爹看他的眼神跟看智障一样。

    洗完手，四人围着饭桌坐开。

    如今魔教学院也穷，江云山炒的菜还都是自己种的，学院门前那一大片菜园子是他爹传给他的，别的学院院长换代传承都是秘籍法器，就魔教学院不一样，他们传的是菜园子和种植技术。

    江云山是他爹四个孩子里种菜最厉害的，理所应当的成了下一任院长。

    而桌上唯一的荤腥，也是江云山自己养的鸡。

    当年，他爹发现江云山会养鸡时，笑的嘴都合不拢，直夸他是魔教学院未来的希望。

    江云山：呵呵。

    时七开饭前还算礼貌，结果她刚一拿起筷子一副饿狼扑食，风卷残云，险些把他的碗都吞了毫无人性的吃相，江云山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

    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真的不是来吃白食的。

    吃完饭，江毅安被踹去刷碗，时七则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等待江云山的问话。

    期间，时七摸着鼓囊囊的肚子，吃饱饭的满足游荡身心。

    这是她穿回来，吃过的第一顿饱饭，甚至吃的东西也是正常人能吃的家常饭菜。这对时七来说不谓是奢侈的豪华大餐。

    江云山就坐在时七对面，看着小姑娘焕然一新的模样，刚见面时像枯死的野草，仅仅一顿饭就生机盎然起来，他不敢相信她曾经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江云山酝酿半响，小心问道：“你说你是从洛水镇一路要饭要过来的？那你爹娘……”

    大概是双亲去世，否则怎能沦落到这般地步。

    时七：“他们还活着。我是被他们赶出门的。”

    江云山：“？？？”

    时七继续坦然道：“因为我在天赋测试时，一颗天赋石都没亮，他们觉得我没用，就把我撵出来了。”

    此时江毅安恰好刷碗回来，他一路小跑，却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这么炸裂的发言。

    江毅安不淡定了，眼珠子猛瞪，小嘴张的愣大：“所以你根本没有符修天赋？？”

    时七摇摇头：“我家小镇那边的测试石上只有七颗，他们把符修的天赋石去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

    而且就算没有又怎么样，时七是认定了符修这条路，她觉得自己就是为符咒而生。

    所以即使她没有天赋，时七也不会改变自己想当符修的心。

    届时，时七不介意自己成为修仙界唯一无天赋符修。

    江云川怔怔的看着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姑娘，洛水镇距离祁连山，陆地骑马至少需要半个月，而御剑飞行也不会短于五天。

    倘若已经确定符修天赋还好，可她甚至连自己有没有符修天赋都不知道，背着小破包一路要饭跋山涉水就来了。

    若是换成他自己，即使是现在的自己，江云山都无法保证自己有这样的毅力和决心。

    毕竟天赋对修仙者何其重要，放眼整个修仙界估计也没有几个能做出时七这样的举动。

    更何况她才六岁。

    江云山重新审视时七，对上那双眼眶凹陷导致眼珠子凸出的眼睛时，那里只有淡然，仿佛她只是干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云山再度开口时，声音沉着了不少：“先去休息吧，我让淮川在他屋给你打了个地铺，明天一早我带你重新测试一遍天赋。”

    江淮川走上前，小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我带你过去。”

    时七点点头，乖巧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在江淮川身后走了。

    时七刚走，江毅安这才回过神，他郑重转过身朝时七的背景比了个大拇指。

    江云山：“……你在干嘛”

    江毅安郑重其事：“爹，时七真牛逼”

    江云山：“……滚”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江毅安和江淮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时七闻声也爬了起来，因为经常在野外睡觉，即使轻微的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瞬间惊醒。

    江毅安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他靠在江淮川身上朝时七道：“我和淮川得去爬阶梯了，我爹现在肯定醒了，你去找他吧。”

    看着江淮川拖着眼神的呆滞的江毅安下床，时七暗道。

    果然昨天傍晚遇到江毅安时他正在爬阶梯，没想到魔教学院落魄成这样，还谨遵着老头当年定下的院规。

    老头，盛世如你所料。

    三人一起出了门，果不其然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江云山。

    江毅安吓的一激灵，也不困了，临走前还朝时七小声道：“别害怕，你肯定能测出符修天赋的。”

    江淮川也走过来，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脑子没转过弯，还是没酝酿好说什么，两秒后才道：“你行的。”

    时七：“……”

    待两人跑开后，时七跟江云山去了第三间屋子。

    他们昨天吃饭的是第一间屋子，住的是第二间。而这里最大的就要数第三间了。

    江云山：“当年魔教学院的人越来越少，为了养活学生，不得已推倒原来建好的房子，改上种菜。”

    “而这间，却没人敢动。这是魔教学院最后的根基，先辈存放秘籍书册的地方。”

    时七视线轻扫，内里书架整齐排列，即使书架大部分存在磨损，书页侧面也微微泛黄，整体却格外整洁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和保养的。

    但书籍数量仅有原来的百分之一。

    过了会江云山不知道从哪掏出个天赋测试石，有两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石头整体是如墨的黑色，内里却不是实心，而是如云雾般流动翻涌。

    翻涌间，偶然可瞥见有八块石头悬空漂浮在其中，那就是载入测试石的八个门派的天赋石。

    江云山放低音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温柔，不给小姑娘制造心里压力：“等会你把手放上去就行，不用太紧张。”

    他嘴上让时七别紧张，自己心底却慌的发怵。

    天赋这东西上天安排的，谁也不敢说个确切，他只希望天道别tm瞎眼，辜负了这么诚恳的一个孩子。

    时七点点头，把手放了上去。

    测试的两三秒被拉的格外漫长，放缓压低的呼吸声中，测试石里一颗如沉睡般灰黑的天赋石渐渐亮了一颗。

    那颗正是符修的天赋。

    江云山下意识长呼一口气，随后又拿出另一颗石头。

    “这是测试天赋等级的，从一到七，最高级是七级。之后是精神值，气运值和体魄。”

    在修仙界，精神值尤为重要，时七在现代见过别人打游戏，发觉修仙界的精神值像极了游戏里的蓝条。

    剑修的剑式，符修的咒符每用一次都会扣除对应的精神值，而灵力就是补充精神值的药剂，所以在修真界精神值越高，上限就越高。

    时七把手放上去，静等结果的时候，想起自己的前前世。

    她记得自己那时测试的结果是精神值100，当场震碎了所有人的下巴，因为最高等级7级的精神值上限才是98。

    随后便诞生了七级之上，满级天赋的等级。

    而满级这个词就是为她而创。

    微光闪过，时七思绪收回，几行字临空浮现。

    测试者：时七

    天赋等级：五级

    精神：100

    气运：5

    体魄：3

    结果刚一出来，江云山瞬间僵在原地，半晌后才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所看非虚影时，瞠目结舌的看向时七。

    时七一脸疑惑：“院长，我记得五级也不算特别高啊。”

    “不是等级，是你的精神值有问题。”江云山皱着眉，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测试石，又用灵力注入，确认自己的等级和精神。

    测试者:江云山

    天赋等级:四级

    精神值:68

    气运:30

    体魄:50

    看到结果江云山更是一头雾水。

    等级和精神值都是正确的，为什么偏偏就时七出错了？甚至毅安和淮川都是两个月前刚测过的，那时数值显示也是正确的。

    时七眉角微扬“确实有点高，可能测试石想给我凑个整数。”

    江云山忍住想给她脑门一爆栗的冲动“你看我像整数吗？”

    “等级测试中，气运和精神是不会随着以后的修炼增加的，精神更是直接对应等级。”

    “一级:1-20

    二级:21-33

    三级:34-46

    四级:47—59

    五级:60—72

    六级:73—85

    七级:86—98”

    江云山指着时七又测了一遍，悬浮着的精神值:“你是五级，正常精神值应该是60-72之间。”

    “现在最高等级七级，测出来的精神值也只在86-98之间，哪来的100？”

    时七气定神闲的提醒道：“七级之上不是还有满级吗？”

    江云山短暂扭头撇了她一眼，随即继续检查测试石“满级那都是传说，除了两千年前那位第一符修，修真界再没出现过满级天赋的人。”

    时七唇角微勾，满眼真挚，似是真心实意的崇敬“原来是这样，那她真牛逼。”

    江云山扯了扯嘴角，他怎么总觉得时七这夸的哪哪不对，却也具体说不上来。

    最后一遍的检查仍不尽人意，江云山眉头都拧成了死结“不是器修检查不出来毛病，偏偏现在魔教学院也没钱换新的测试石，也请不起器修来修理。”

    一想到自己珍藏了这么多年的老古董突然坏了，江云山浑身上下的肉都在疼，后牙槽都抖的漏风。

    突然他眼前一亮，直勾勾的盯着时七5的气运“或许测试石根本没坏，而你的精神值测试错误是因为你的气运值导致的。毕竟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气运值低到这种地步。”

    时七：“……”

    在测试石和没钱之间，院长毫不犹豫选择掏她心窝子。

    江云川收起测试石，小心翼翼的又揣了回去：“篆刻学生玉碟会根据你的等级生成精神值，100肯定是写不上去的，你是等级五，精神值只能在60—72之间，到时候你选一个喜欢的填吧。”

    玉碟相当于现代的学籍证明，是由每个初入学院学生的第一任院长篆刻颁发。

    时七及时接过话：“我选72。”

    江云山：“有志气。”

    待江毅安爬完阶梯回来，迫不及待的窜去找时七。

    隔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嚷嚷声“结果怎么样？时七有符修天赋吗？”

    江云山挑起眼皮瞅他一眼:“五级符修天赋，精神值72。”

    江毅安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朝时七背上就甩了一巴掌，险些给她打翻在地:“可以啊时七，我也是五级天赋，精神值比你低点是65，不过我不是符修，我是阵修。”

    随后又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江淮川:“这么说，咱们学院等级最高的就是淮川喽，他是六级魔修天赋，当时测的精神85，在六级里算最高的呢。”

    江淮川也不说话，见江毅安指他，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时七心中直道难怪，江淮川这么呆原来也是有原因的，魔修修士天生自带心魔，他们的修炼就是不断锻造提升自己的心魔。

    但毕竟心魔就是另一个自己，天天暴捶自己还要保证心智稳定，所以魔修情感大多缺失，脑子也转的慢，整个人呆呆的。

    江云山从桌下摸出个荷包，摸出十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去，带时七下山买块红石回来，给她做玉碟要。”

    红石是制作身份玉碟的重要书写颜料，玉碟它之所以会随着学子身份变化而更新信息，除了玉碟本身采用的是观玉，可以显示撰写在玉上的东西之外。

    另一部分则是在上面书写的颜料不同寻常。

    那些颜料大多数由特殊石块碾磨而成，写在观玉上后，会像输入程序一样，载入到玉碟里。

    只需要施以灵力，玉碟就会浮现学生的天赋等级及学府信息。

    而红石是最便宜的颜料，不过缺点就是只有两个月的保质期。

    为了节约成本杜绝浪费，魔教学院一向是有新人加入就当即去山下买一块，可所谓买多少用多少。

    下山前，时七还专门回房间把她的破布包袱背上了，走起路来破碗和快板叮叮当当直响。

    江毅安满脸疑惑：“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你背它干什么？”

    时七露出个苦逼社畜的表情：“要饭。”

    江毅安：“？？？？”

    一个时辰后，三小只终于到了最近的村镇。

    他们进了家专门提供修仙者所需的店铺，由最靠谱的江淮川负责去买红石，而江毅安和时七就站在旁边看着，跟俩门神一样。

    交涉时，时七注意到身旁的人拿出一把石头递给老板。

    石头的体积不大，仅成人大拇指指甲大小，不过颜色确是透明的，似钻石般晶莹剔透，当时七仔细看时，突然发现石头内部有东西在流动。

    就像测试石一样，只不过比起前者黑压压毫无生机的云雾，那块石头里流动的东西似乎患有生机般流光溢彩。

    江毅安转头恰好时七一眨不眨的盯着什么，他也好奇的顺着视线看去：“你看那人的灵晶干什么？”

    “灵晶？”时七转头看他，语气疑惑

    “你不会连灵晶都不知道吧？”江毅安嘴巴张大，他似乎遇到时七之后，嘴都没怎么合上过。

    一旁收好红石的江淮川察觉动静，又是反应两秒后向时七解释：“灵晶是大致在一百年前发现的稀有矿石，每块灵晶里都蕴含灵力，相当于移动的灵力源。”

    “因为珍贵且稀少，渐渐的灵晶成了媲美黄金的货币。很多修仙者会拿它们来付钱。”

    江毅安煞介其事的接道：“刚才那一小块，大概值两百多两。而且那人买的似乎是器修的锻造材料，就那一小块，应该花了两三千两。”

    时七眼睛陡然睁大，就算是前前世，她作为修真大佬，前半生也是穷到自己做符纸自己磨朱砂。

    好不容易问鼎第一，还没来得及享受威名来带的纸醉金迷就被劈进了现代。

    而穿进现代，她更是孤儿院出身，全靠国家补助金才上得起学，读书时还要打工才能吃的上饭，她刷的盘子捡的垃圾摞起来都有半个祁连山这么高了。

    江毅安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记得现在最富有的门派就是器修，毕竟主流的三大热门门派，剑修的剑，丹修的鼎，乐修的乐器都需要器修来锻造。”

    “而找器修打造，就算最普通的一把武器，都要上万两，中等一点的千万两都算低价。”说完，江毅安虚虚仰着头，感叹自己说出这种话都是奢侈的傻样。

    时七大受震惊，她和江毅安一样，露出了不值钱的表情。

    时七穿回来后一直都是拿一文两文做交易，她最富有的时候，就是身上背了七个馒头。

    第一次听到拿两做单位，还是几百两上千两，她有一种做梦的虚幻不现实感。

    原来还能这么有钱？

    时七暗自摸了摸身上的破包袱，她觉得自己即使从修真界开天辟地开始要饭也要不到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