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我和我哥盘腿而坐。
我问我哥我们这样天天吵会不会太暴露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我哥说不会，那些人恨不得我们天天吵，把崔家吵翻天才好。
说完，他咂摸了一下嘴，皱着眉头问我：“不是，内小子有什么好？一个男人穿着短衫长裙的，话也不会说性子还软，娘们唧唧的，还一脸倒霉惯了的窝囊样儿，他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可是四年前我就卖身给他了耶。”
我哥大惊，要我把卖身契拿出来，有什么钱他替我出，要我赶紧赎身找个好人家过安稳日子。
我摇摇头：“没有卖身契，他没要我。”
我哥骂了一个粗鲁的词汇，狠狠一拍大腿怒道：“他连你都不要，他要什么，要饭去吧！”
“淡定。”我拍了拍他胸脯，简略且一笔带过给他讲了我们俩以前的事儿。
当然，省略掉折枝喜欢男人这件事，不然我哥会暴怒的。
“没想到他这种人还喜欢玩英雄救美，我还以为你单纯想玩救风尘，或者就喜欢他那样儿的，吓死我了。”
“不，我单纯是为了躲婚。”
我哥惊了：“为啥？”
“不为啥，我不想嫁给黄知弈。”
“你们之前不是玩的挺好？”
“他那种人，耍朋友可以，嫁给他真没必要。”
“那你之前还吊着他的胃口，他都被你搞得吃不好睡不好，前几天我约他去堂子，他跟出家了似的一脸清淡，他以前多爱混的一个人啊。”
“跟我有鸡毛关系啊，你都不如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那方面出了问题。”
我哥也知道这话题进行不下去，转而问我：“那你还真打算跟内谁那么过日子啊？你俩，你跟他在一起是太监上青楼，他跟你在是太监自摸，你图个什么？”
“但你不觉得他是那种在一起过日子会很可靠的那种人吗？”
我哥噎住了。
确实，这一天闹下来，他也发现了折枝性格不错——脾气好怎么说也不生气，会做饭，会收拾屋子，干起活儿来四平八稳、八风不动，长得还好看。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子，感觉是一骗就会跟着走的类型。
“那我也觉得不行，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好骗，要么就是真傻，要么就是城府极深，万一他跟那些人一样也是看中咱家的财产呢！我还是得考量考量。”
“哥，少点疑心病，生活更美好。”我不想再聊我的婚后生活了，转而问他，“话说哥你是怎么跟折枝揪扯在一起的，还被他给扇了，你是怎么把他惹急了的？”
我哥也很纳闷：“我也没干什么啊。”
我：“别装，我知道你骚扰他了。”
我哥：“我哪有？我就是一开始看他长得好看，你也是知道的，他长得跟个女的似的，在遇见你之前他还装哑巴，不说话，我就真以为他是个女的了，想跟他在一起玩玩儿，没想到……”
想起之前那档子事儿，我哥吃痛地揉了揉脸颊：“你不知道，他力气可大，跟练家子似的，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上海滩的名角儿柳折枝，他，你不知道？话说你见过那么高的女人？”
“你就不能分开问这两个问题？第一没掺和过戏园子的事儿，不知道他的名声有多大；其次，我是没见过那么高的女人，但他在那种花街巷柳里面打杂，我还以为是堂子里搞了什么新花样，刚想试试，就被扇了一巴掌。”我哥寻思了一下，又嘱咐我，“以后你跟他小心点，万一他家暴，可不是你这小身板能经得住的，更何况你身子骨也不是太好。”
见我提鞋要走，他拽住我：“上哪去？”
我：“回去睡觉啊。”
我哥：“不许去，今天跟哥睡一晚上。”
我：“抱歉，不□□。”
说完，我甩开他，顺便披了件他的外衣，清清亮亮地说道：“哥，我俩可是夫妻，有婚书的那种，睡一起也正常，倒是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个嫂子给我看看。”
我哥哑了火，暗道一句“这不是找不着么”，挥挥手让我快走。
我耸耸肩：“你这疑心病……医生那边怎么说？”
“去去去！”
就这样，在深夜，我被我哥“赶”出了门。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外面乌漆嘛黑一片。
晚上还下着大雪，风一吹过来，雪片就往衣领袖子里钻。
我呵了口热气搓搓手，抱着膀子就往我屋子里闯。
……
门是闭着的，里面隐隐有灯火。
我刚想着要不要敲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折枝惊讶的模样。
他穿着不厚的衣服，左手撑着伞，右臂上放一件特别厚的大氅，看起来是刚打算去接我回来。
于是，我笑着问他：“怎么玩还出来是要赏月吗？那你不用赏了，因为你的月来了。”
没等话掉地上，我就被他拽进了屋。
他一边拍打着我身上的雪一边跟个操心的娘亲一样叹息：“怎么穿这么少就往外面站呀，是不是冻坏了，我烧了热水，快喝点暖暖身子。”
见他这么担心我，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甜甜的，就连白开水都喝出了糖水的味道。
这还不够，他还把他身上的外披紧紧裹到我身上。
衣服里暖暖的，沾染了他的体温也沾染了他的温度。
看他在我旁边忙前忙后，我突然起了坏心眼。
“折枝，你来一下。”我朝他招招手。
他真的走了过来。
“请伸一只手。”
他真的伸了只手给我。
没有一丝丝防备，没有一点点顾虑，我骤然握住他的手腕给他冰得打了个激灵。
“凉不凉？”
反正他不会生气，我笑眯眯地问他，手得寸进尺地往他袖子里伸了下。
“等等！”他突然着急了，想去按住我的手，但还是晚了一步。
我摸到了他皮肤上的凸起，是疤痕，很长一条。
他应该也感受到我摸到了，垂着眼不敢看我。
气氛就这样静了下来。
我松开手，而旋即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贴上去。
“好暖和~果然贴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过冬选择。”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很快，地上洇出一个水渍。
水渍还在变多，一滴、两滴、三滴……
我抬起头去看。
折枝哭了。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咬着唇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纤长的眼睫被浸湿，手从下巴往上抹泪痕，一双迷蒙的桃花眼被水光侵染显得更透亮
——真真是我见犹怜。
他一定是在那种地方受了大委屈了，才会连哭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可怜。
我的折枝好可怜。
我起身，抱着他的双臂，转个了个儿，把他按到凳子上，将他的头埋在怀里。
我矮，他只是坐着头就可以埋到我的肚子那里。
他后面还半绾着发髻，看起来格外干净利落。
相处的这几天我也发现了一件事，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把自己收拾妥帖看才肯做，除了我抱他睡觉他不肯把我吵醒那次，其他时间他都是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地出现在我面前，不可能出一丝纰漏。
也蛮有趣的。
我握住他的发簪，他像是感受到什么，握着自己发髻，“不要。”
还是我快一步，将他整只发簪抽出来，是很简陋的一根木簪，做工很粗糙。
他头发数尽散下，有些还垂到他脸旁。
青丝遮着面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抚上他的后脑勺，摸着他的长发一下下地给他顺毛。
这两天他头发好很多了，不像是枯草似的没光泽，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手感很好。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
我就这样一下下摸着，他开始还有不适应，后开放开了，就虚揽着我的腰。
我是很强硬的把他的手按在我腰上的，不然端着多累。
“哥哥，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想摸就摸，你不摸可就有别人来摸了。”
他：“啊？”
我：“开玩笑的，怎么还真信啊。”我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他后脑勺，“哭吧哭吧，一次性把委屈都哭干净了才好，除了我谁还把哥你当小孩儿。”
他：“唔……谢谢？”
他这么一搞，我身真憋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但难得他会露出比较脆弱的一面，我轻拍了拍他后脑勺笑着问他：“折枝，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嗯。”
“那……要不要抱着睡？”
“……”他不吭声了，头却埋得更深，应该是害羞了。
晚上熄了烛火，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刚准备歇下，突然在黑夜之中发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我：“？！！”
折枝有些不好意思，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我：“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就这？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这就是我的一个口癖，我太无语的时候或者心力交瘁的时候是会这样叫的。
但我没回答他，只是反抛给他一个问题：“怎么，折枝不喜欢吗？”
“没、没有。”
“那就是喜欢？”
“……”
“别不说话呀，折枝喜不喜欢嘛？”
“快睡吧。”
噗，真的蛮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