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黑

    踢踢踏踏的蹄子声渐近,不多时,有个胖乎乎的人急冲冲地骑着不堪重负的骡子;然后笨拙地从骡子背上滑了下来,昂着头颅眼睛看天,大摇大摆的走进店。

    “滚开,你这个死东西。”张啬夫踹开了挡路的茶老板,眼睛落到实处,看到满盘狼藉的客栈时大吃一惊,好不容易稳住了,继续趾高气昂地说道:“何人闹事?!”

    类似的话刚不久在刘亭长嘴里听过,惹得兰幼树一个轻笑。

    亦有察觉的刘亭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张啬夫,今儿你不是休沐吗?哪个风把你吹过来了?”

    他试图救救这个一起共事的哥佬,奈何人家不领情。

    张啬夫冷哼了一声,说:“有人在我老弟店里闹事,我再不过来、那可不知道被你这个打米浆的老匹夫打压得什么样子了。”

    不知前情的张啬夫说完还在那喊着他老弟的名字,喊了多声未有回应,不知门外哪个叫到:“他在那旮旯躺着咯。”

    因着这句提醒,张啬夫这才看到早已不省人事的店家,也注意到地上留着的不仅是摔碎翻塌的家什,还有好些个血迹。散落的客舍伙计在地哭喊,人们躲在远出看热闹。

    “这,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张啬夫又惊又怕地指着刘亭长,哆哆嗦嗦地指控说:“你,你简直欺人太甚!回头!回头县里来人了,我定让他免你职!”

    听他呼噜呼噜的出气声,兰幼树有心笑了,闲想他的肺该不会被气炸了——老好人刘亭长现在看见她笑就瘆得慌,顶着发麻的头皮再救一把,“张啬夫,你要去告状得乘早,现在就去吧!”

    哪有人急着当被告的哇?张啬夫品出个不对劲儿来。

    不等他细问,兰幼树抢一步说道:“张啬夫,有人举报你为官不作为,借官商贩卖人口。”

    被插话了的张啬夫凶了她一句:“哪里冒出来的鬼娃子?!敢这样对我说话!”刘亭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默默地离张啬夫远了些。人总是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寻死的。

    好脾气到头了的兰幼树不讲道理地抡起胳膊照着张啬夫的面门给了他一拳,“我问你是与不是。”

    这一拳打得张啬夫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他还没明白情况,又气又怒道:“你!你居然敢打老子?!”

    然后看到兰幼树再举起的拳头时,识趣的改口了,气急败坏道:“谁平白污蔑我的清白?!”

    张啬夫憋红了一张脸反驳说:“我为官清廉!为青城山的街坊邻居做了多少好事!谁污蔑我的清白?!”

    “甚的清白?!甚的好事?!”底下看热闹的路人接了一句:“你倒卖供给郡里的锦布,又嫁祸给蒋家;灾年病年还苛刻郡里给的粮食药材……你干过甚的好事?!”

    红着一张脸的张啬夫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倒是细细的瞧兰幼树,觉得很是面熟。猪头大的脑子想了半天才想起,像是有了话题可转移了,终于低下了态度叫了声:“哎呀!”

    “你莫不是老观主座下弟子?几月前老观主还领你来我家做过法事呢!你看我这老实本分、对观主、对天师可敬重着嘞,莫听了旁人胡说的话!”

    他看兰幼树点头了,还以为是赞同自己的话,小人得志的笑才刚起了个头,脸上又挨了她一拳——

    “你不提那法事还好,一提更想打你了!你这个表里不一、阳奉阴违的家伙!”

    兰幼树这一拳的力度没收住,直接给人干趴下了,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两拳把人打成熊猫眼的她犹嫌不够样,拿麻绳把张啬夫绑。

    这哪能乖乖束手就擒啊?张啬夫像待宰的猪垂死挣扎,惹得兰幼树火气上来了,一脚把人被踹了个脸着地,嚷嚷说:“你跑啥跑?!”

    她把人吊了起来、旋在梁上,对外面看热闹的大家伙儿说:“我今儿个闲,跟他有仇的赶紧念出来,我帮你们抽他。”

    凡事有人开了头,那些附和数落的声音越来越多,从坑害别人钱财到鱼肉乡民,桩桩件件,最后群雄激愤,他们恨不得自己也上去抽他几麻绳。

    兰幼树抽了几鞭子便没了兴趣,将处决权交给了外面那群义愤填膺的群众,自己拣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凳,坐在上面撑头当个旁观者。

    一开始只有某个胆子实在大的人敢上前亲自动手,他衣衫褴褛的,发了狠地抽着张啬夫,他想到了多收的税负钱财、想到了因此饿死的两老小儿、想到了走丢的妻子——

    那些个他以为能忽略忍受的灾难、在此刻兰幼树的推动下变得难以接受了:他的怨恨可以报复出来;他麻木了许久,此刻能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

    往后的二三四五六七个人,村民积压许久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他们愤怒地围了上来,对张啬夫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老好人刘亭长没敢走,他稍稍躲在门后面的角落里将自己藏得好好的,生怕被人迁怒引火上身。

    兰幼树看到他的小动作了,懒得管他。她当起了思想者,抻着头开始复盘自己的行为:

    首先吊打张啬夫,这坚决是没有错的:那些个乡民被他祸害得多惨啊!别说打一顿了,要不是不过二原则,弄死他。其次废了茶老板的右手和右脚,这算不上错误,那是人家自己选的。然后空闯客舍,莽撞了,应该逮着店家一个人秘密处理的,不该搞得如此声势浩大。

    还有……让人报官?盲目了,官府要么和稀泥要么狼狈为奸,她叹了口气,一如帮李小娘子讨回公道之后的无力感再次升起:

    兰幼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

    系统AI自动检索生成了答案:『世界是建立在无序之上的,所见、所为,皆在你的标准之下趋利避害。』不想听的她掐掉了AI界面。

    此大乱斗近乎持续到了傍晚,人们看快挨到地的太阳,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归家去。

    有好些个人玩得太投入了,忘了家里妻子叮嘱他要买的东西,这个点集市早散了,无奈只能苦着脸空手而归,他想着怎么应付家里的母老虎。

    屋上的母老虎自然是大发雷霆了,断定他是去看什么秦罗敷了才忘了东西忘了时间!他一哂笑,说今儿发生的事儿可比秦罗敷好看多了。

    他将客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夫妻俩凑在一起品头论足。母老虎问他:要是日后张啬夫带着那群杀千刀的要算账、怎么办哦?

    那人高枕卧起,回道:关咱们啥事哦,那小子是道观里的,要算账也是去找他们和那群住在山下的,咱们这隔了七八里亭的,找不上咱们。再说了,当时恁多人、他查得过来吗?——他有命查吗?!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大家都打了几拳过了瘾,那就相当于大家都没打,要找算账应该找领头的。

    至于领头的兰幼树,大家伙都明白这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前扇赵小郎,后打张啬夫,刚得很!因此莫要怕、放宽心,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咯。

    再看客舍事儿的收尾工作,全落在刘亭长身上。他等大家伙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敢出来露个脸,小声央求着还没走的兰幼树将人放下来,说着莫要闹出人命了。

    兰幼树一边拆着绳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阎王要他三更死,断不会让他活到五更。同样,我要让他活到五更也断不会让他三更死的。”

    她本意不过玩笑话,在看到刘亭长呆滞惧怕的表情后,才意识到可能并不好笑,便沉默地将人奄奄一息的张啬夫放下。

    那些个村民即便恨透了张啬夫也没敢真的搞死他,骨子里的温驯与屈服让他们最多多踹上几脚抽上几麻绳,那还是在有人当出头鸟的时候。

    “他这官做的也真够失败的,”她卷着麻绳吐槽道:“他吊了这么久,除了你这个老好人外,没人劝我把他放下来。”

    刘亭长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讪笑道:“总归我和他哥佬一场。大人你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看在他还有一家老小得依靠的面子上,饶了他这次。”

    “他有家人别人就没得家人了吗?”听不得这些话的兰幼树将麻绳重重地甩着地,“他醒了告诉他,好好做人。要是等我从汉中回来他还不痛改前非,我弄死他。”

    “是,是。”刘亭长嘴上应付的可好了,心里想:这兰小道人果然性情刁钻!先前赵小郎能在她这里全须全尾的还真是好运气哦。

    埋汰念头还在,听到问张啬夫那群做人贩子生意的商队在哪时,好脾气的他更是免不了抱怨了一句:“大人你还不肯罢休啊?!”

    兰幼树看了他一眼,刘亭长立即被吓得直冒冷汗,赶紧补救道:“张啬夫的事我哪能知道呢?我和他虽为同僚,但他因家世常看不起我,而且官商一事亦不归我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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