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

    在没有光污染的古代,夜幕星河是常见景象。

    五斗米教讲玄学,讲天文,好歹兰幼树在扫地僧身边跟着学了几个月,加上先前的术数基础,她还真以为自己能数着星星推运数。

    抛去现代天体研究,单从古代玄学角度来看,当那星星划过天际之时,掐算星玄的她兜了半天手指也只嘟囔出一句:“天狗坠流星?”

    这也忒不吉利了吧!兰幼树头颅微歪,陷入了自我怀疑与否定当中:咱果然是半吊子都不到的水平,看见流星只能叨天狗坠。

    她眉毛皱的堪比四姑娘山秀丽,推算来推算去,结论依旧不变;惹得颇受挫败。

    兰幼树索性放弃不再探究,便也忽略了东方探出头来的角木蛟。

    只等安心睡一觉,一夜无梦的她在次日清晨醒来又能神清气爽的整装待发。

    不料前方开路的田大田二却很苦恼,摊在货车上的图纸瞅着他们揪了一根又一根的头发,忧愁前方的路不好走,祈祷不要遇上两军交战时。

    耳朵尖的兰幼树心生好奇的听了一嘴:总结而言:雒城被围了,他们在商量如何绕路。

    要说雒城,它早被围了,都被围了一年了。

    作为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在刘备攻城前,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很快攻下雒城,收取益州为囊中之物。

    等刘备开始攻打雒城后,东吴和魏地纷纷传刘备身死的谣言——当然是谣言啦!兰幼树虽历史不好,好歹知晓巴蜀尽归刘备,怎么可能现在就挂啦?!

    刘备没有死,但这些谣言从侧面反应了当时,也就是现在,攻打雒城的艰难。

    打了一年都没有打下,是守城将士太猛了还是刘备不行啊?兰幼树琢磨着刘备集团不可能不行,那就是守城将士太猛了。这么猛的将士,还是刘璋这边的,那实在稀罕啊。

    虽说战争不能阻断贸易,但打仗总是不好的。开路先锋田大田二即便已重新路线,还是愁得头秃。

    兰幼树倒阳光开朗,摇头晃脑的说莫要担心:“我有好目力,若见前方生那变故,定会告知你们,好暂避锋芒。”

    奈何她的正面情绪没甚的感染力,田大田二依然忧心忡忡。

    兰幼树一耸肩,凑了个脑袋问如何看线路,将话题转移了。

    勿用说面前的这地图和后世高清有码山河湖泊田园小路等看得一清二楚的北斗天差地别,就连同三国的绘图水平都比不得。

    图纸画得很简陋,纸上油渍斑斑,勉强能看出道路城市村落树林,一些重要的城池山脉还给标了名字。

    田大看到她凑了过来,好心解释哪哪是哪,车队走过那些地方,接下来又要往哪走。

    商队有时会抄小路,但更多时候走的官道。官道不说路平坦安全,落脚点补给在稍具规模的县城怎的也比露宿荒野强。

    他手指着绵竹关,绵竹关是入蜀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出蜀的第一道关隘。绵竹关距离汉中中间还隔了剑门关、白水关等好几个关隘。

    先不去看后面的关隘,单说面前这个绵竹关。自益州之战开打后,刘璋的人纷纷倒台刘备,绵竹关就是李严送出去的,也正因此使得挡在刘备和成都之间的唯剩雒城(奈何谁知雒城恁难打)。

    绵竹关,后世管它叫白马关,白马关东北方有个坡。

    兰幼树打起精神来了,问道:“这坡,它有名字吗?”

    田大田二倒是不理解了:坡要甚的名字?知道是个坡不就成了?

    她便没再提了,含糊解释说:“小时候我曾听过一次地名,以为是它。”

    兰幼树不读三国志,也没看完三国演义,但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事件她还是知道一二,比如说卧龙凤雏。

    跟凤雏有关的,还有个坡。根据已有知识,疑心的她几乎可以确认这个坡叫落凤坡。

    虽无多少历史储备,兰幼树胜在爱动脑子能分析:已知绵竹关之前是落凤坡,落凤坡上凤雏落,如今刘备过了绵竹关在打雒城,因此:庞统挂啦!

    她一眨眼睛,呆若木鸡,被这结论给吓唬住了;高速旋转的脑子忽又记起昨晚推算的“天狗坠流星”,更是坚定了自己结论无误。

    这,这,兰幼树突然有些小难受了,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水,单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感到悲伤:她以为自己有缘去见那些传说人物呢。

    ——哎,见不到人,去上柱香也是好的。打定主意的她决心路过落凤坡庞统墓时不仅要上香,为表敬意还得加上点贡品:希望凤雏先生会喜欢山鸡。

    言说人在江湖走总需有点运气在身,改道绕城的商队们运气不错,一路安定的来到了绵竹关。战事已过的绵竹关即无屯兵,也无纷扰,

    商队在关口等待例行检查之际,兰幼树先行一步岔道去了落凤坡看望庞统。

    该坡算的上是个小高地,奈何军事小白的她实在想不出来:即便四周有遮挡,但这高地不峻峭,到底要怎样设伏才能弄死智商倍儿高的凤雏?

    ……不过庞统是真的死在落凤坡的吗?兰幼树绕了两圈都没找到庞统墓,愈发陷入了沉思:

    坡上没有立碑。是庞统还没死呢、还是死了没来得及立呢?亦或者这压根儿不叫落凤坡呢?

    此间疑惑不断,搅和的她脑袋都快成米浆了:哎,历史地理文盲就是这点不好,就算有心想做一些吊古的事情,也常常因为知识储备不够而作罢。

    想得头疼的兰幼树视线一低,落在新打的山鸡身上,那光滑水灵的艳丽皮毛显示了它有多肥美;她便是寻思自己不仅备了贡品,还向田叔借了盐巴。

    小鹿般的眼睛一转溜,兰幼树索性不再纠结,将新打的山鸡拔了皮填了坑,香喷喷的烤叫花。嘿嘿,熟了的山鸡当完贡品还能留给自己吃。

    随着火候推进,烤肉的香味四溢而出,馋得她紧巴巴的眼神像走不动道的萨摩耶,即便听见了响起的脚步声一时间也懒得理会。

    本以为只是过路人,脚步声却离得更近了,到了值得让兰幼树抬头看两眼的距离:来者不修边幅样子遮掩了几分美气,更显大喇喇的洒脱感——如若尖耳朵的她没有听到人家跟自己一样饿得咕咕叫的话。

    即在这样窘迫尴尬的场景下,眉眼弯弯的兰幼树好心发出了邀请,笑眯眯的荡起的涟漪,爽快的说:“我的烤鸡快好了,分你一半。”

    被踩中点子的路人神情赧赧,却也不忸怩,捂着饥饿的肚子与她并排蹲下,像是缓解气氛的攀谈道:“女郎何故独自在此?”

    “前来吊唁古人。”

    高俊路人显出几分疑惑,追问道:“此处无碑无文,不知葬着哪位古人?”

    这戳到兰幼树的痛脚了,鲜活的长吁短叹道:“哎,我未曾与其谋面,单是年少时听闻过他的传说。如今有幸路过,想起那些脍炙人口的英雄故事,百感交集,故前来吊唁聊表心意——谁曾想并无碑文。”

    说着,她动手将坑刨散了,新鲜出土的叫花鸡没了遮掩更是勾的人馋虫拱动,路人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把山鸡扒拉开。

    那厢兰幼树引了三根细竹当线香,将贡品山鸡摆正了,拜了又拜:“我虽怀疑他是否真死于此葬于此,但也许是不及修葺。既已路过,便照旧祭奠了。”

    她的神情虔诚,语言真挚,受此氛围感染的路人亦是扬了一抔黄土,恭敬在礼:“女郎高义。斯人身逝,而英灵长存,定能知晓这份心意。”

    现下情景很是容易生出感慨,她望着燃起的细竹线香,不自觉的多说了些:“我年幼不更事,所听得的传奇也忘了十之八九。依稀记得众人夸他有安天下之才,无奈天妒,英年早逝。”

    那些过往早如朝阳的露珠般消散,暗揉在传奇的精神却绵延千里,能够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为着一个理想奋斗。

    兰幼树长舒一口气,却是惋惜遗憾:可怜自己一无大志二无大才,不然去季汉浑水摸鱼见证他们的死亡也挺好的。

    前一番话听得路人感慨万千,他叹了又叹,从兜里掏出纸笔,沾了唾沫润了润,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敢问郎君尊姓?所悼之人且为谁?待我为君辞书文。”

    重意轻礼的她没多想,将热气稍退不再烫手的烤山鸡分给他一半,回道:“在下兰幼树;至于所悼之人,人称凤雏。”

    ……?路人却是顿笔不写了,连嘴里香喷喷的烤鸡都没那滋味了,脑袋缓缓打出个问号:“你说谁?”

    如此反应惹得心情本处低落兰幼树更不高兴了,撇撇嘴寻思你连凤雏的名号都没听过、那还当啥文人啊?

    她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气鼓鼓的小猫重申道:“我说!凤雏庞统!庞士元!”

    确定自己没听错的路人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久久才蹦出一句:“据某所知,凤雏大约是还活着。”

    “?”这回轮到兰幼树脑子宕机了,信号通路传了半天没成功,傻愣的问一句:“你怎知道凤雏没死?”

    路人一摸嘴上的油,给了她个呵呵哒:“在下荆州庞统,字士元。”

    ……罗贯中误我!!

    她僵硬的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微笑着的兰幼树脸上显出几分少女的害羞腼腆,未有言语转身拔腿就跑,耳边哈哈大笑的风追得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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