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标

    汉制三十里一驿,既供文书递送,又有传舍供休息。“驿”字招牌下站了个人,刘亭长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时不时焦急地踱步跺脚。

    青城山向来是个安生的好地方,村民之间虽有小摩擦但从来不曾出现大冲突,悠哉的每天要操心的事儿就是吃饭、种地和闲聊。

    在这里,好事坏事都能给你传个百里千里,因此知道素负盛名的老观主收了个女童子后,大家是稀奇大于惊讶。

    童子名叫兰幼树,平平无奇一女郎——这评价很失水准,她看与常人无异,实则非常人也。

    若说不使小性子、一味的干好事,让村民们夸她是个好人善女之外,免不了会嘀咕几句傻气憨憨。

    偏生她还有个性,往常不怎生气,可遇见不顺她意之事能毫不顾忌的重拳出击,比如掌掴祭酒小郎、脚踢官商人贩,鞭抽黑心啬夫。

    由她的搏击申能再去看她的和蔼可亲,品出几分谦让内敛的意味,大约是在追求太上老君说的“和其光、同其尘”,也不得不说有她在青城山更显几分俗世气息。

    正如前言,青城山是稳重包容的大山,兰小道人带来的局部热闹跳不出它的宁静状态,乡民们在看热闹之余依旧盲目自信平淡稳定的生活会持续下去,只是多了个古灵精而已。

    哪谁晓得郡里的太守大人败了,东州兵重新劫掠,不多时就劫到了青城山,惹得村民纷纷逃窜,许多人依靠老观主的好心收留才活了下来。

    所以说青城山还是个保命的好地方,但躲在观里也免不了人心惶惶。

    村民们的逃难不过多时,东州兵也嚣张不过几天,被上面说的兰小道人给一锅端了,连带着张啬夫也彻底躺板板。

    无人目睹她天神下凡的模样,但出现的确实突然,与神乎其技的“山鬼”道号鹊起那般。哎,要说青城山的神仙那么多,再多个山鬼也住得下。

    乍起的名声吸引了整个益州修道的、不修道的目光,弄得人群泱泱一探究竟,可苦了他个小小亭长,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儿。

    从五月至今,他小小亭长忙的跟天上白云一样找不着方向,好不容易迎来送走了成都的几尊大佛连带吉祥物山鬼,还没来得及舒坦几息,又被告知咱有新伙伴啦。

    自张啬夫噶后,啬夫一职就空出来了。虽说有他没他都一样,没了张啬夫,他刘亭长办事还更顺畅。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众所周知,“兰青”的“青”是“青城山”的“青”。沾了山鬼大人的光,本就自带道教仙气名望的地儿更加成了重点关注对象,有关建设美好乡村的诸事纷至沓来。

    因而单靠他一个小亭长逐渐不够用了,又说新上任的太守要强化蜀地治理,基层制度亦准备着手重修。

    天下大乱的表现不仅是各方势力割据,还有日渐势微的汉朝廷对基层地区的掌控脱节。

    虽说西川地缘政治让它比外头少些战乱纷争,但你看刘焉刘璋父子对部下有多放任,大约可想而知他们对基层的管控不能说没有,可以说形同虚设。

    人不渡我我自渡,基层也要有自己的运营模式才能更的生存,于是就有了五斗米教。

    将米户以地域为划分成二十四个教区,由祭酒来管理,这是初代目天师的大智慧。如同蚕吃桑叶,它在填补益州基层管理空白之时,也加大了五斗米教的影响力。

    刘亭长望来望去,一双老花眼终于看到迎面走来背了个布包行囊道徒模样的人。新上任的啬夫带着与乡土气息很不符的飘逸出尘,即说:“某称杜道人,受老观主之邀,任职乡里啬夫一职。”

    有句话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随着刘璋、张鲁反目,加之三代目张鲁跑路,让原本稍微稳定的基层逐渐不稳定。

    五斗米教和刘璋免不了有几分离心离德,大多有识之士龟孙回深山老林里闲散修道了,偶尔修的郁闷了来青城山找老观主唠唠嗑。

    某些身负奇术的道人看面相的瞥侍茶童子兰幼树几眼,免不了喝高了的对老观主说:“西川即将易主,如若观主请意,我等定追随。”

    如众人预料,刘璋倒台,换了个新的刘太守。姑且不论别处,“出世的山鬼兰青幼树”这一旗帜是真管用,让原本避世不出的道人们日趋追从,使得本摇摇欲坠的基层管理复为稳固。

    为己所用、而非担心她呼臂喊一声“岁在甲午”,五斗米教的正向态度能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减轻成都各位的负担。

    案上摆着时令新下的黄梅,没了这厢困难,还有那厢困难,刘备与诸葛亮本在商讨如何应对财货短缺之事。

    不待讨论出个一二,从军营回来的三将军放大嗓门,激动的闯了进来:“大哥!军师!俺听说咱府里住了个山鬼是吗?”

    刘备与诸葛亮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起了逗弄的心。靠在案上的刘备拨了个黄梅给他,“是啊,这山鬼一刻前还与我们饮茶,只是益德你冒失而来,把她吓跑了。”

    此话说的张飞睁了铜铃大眼,糊涂了神情环视一周仍不见有其他身影,在二人渐渐放肆的大笑中才悟出被戏弄的意味。

    “大哥!军师!”张飞一屁股坐在榻上抱手环胸的生气,几息过后耐不住心中好奇,只是惦记被大哥戏耍了,转而追问诸葛亮:

    “军师,咱的好军师,你就告诉俺,这山鬼是不是真像传闻那般厉害?我听说孟起将军见了她,回去把小岱揍得四处逃窜。”

    “三将军不如去问尊夫人,月英未至成都,亮只好托由夏侯夫人照拂一二。”

    哪想军师也不正面回答,把张飞整得好生郁闷,索性气鼓鼓的甩手而去,留下两人让他们大笑去吧!

    即说笑意还挂角梢的诸葛亮无意间瞥见自家府里匆忙赶来的内院婢女,右眼皮一跳,无缘由可归为直觉的心头一颤,升起不好预感。

    不多时,婢女慌张叫道:“不好啦!青女郎昏倒啦!”

    ……说实在的,婢女话音落下,诸葛亮的第一反应并非担忧,而是一个“哦”字,已经料想她大约找了个法子出去玩。

    有了预计,即便后来寻不见兰幼树踪影也不稀奇,而是一转身态稳意切的替她善后,诸葛亮恭敬的对向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教书先生致歉:

    “欠疚万分,然谨请先生予以宽宥,此亮之过失也。待兰青归来,亮定严加看管。”

    气得直打哆嗦的教书老先生立眉竖眼手指抖三抖。

    读书人该不为强权,但这毕竟是强权,又是新晋的名人,饶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真将叱语说出口,只得从行动上表示自己对此举的唾弃,鼻子一哼、横眉拂袖而走。

    诸葛亮也不恼,单差人留心观察矮墙各处的动静。

    且等兰幼树猎了头毛油光水滑的花豹;可惜没有看到白雉,无奈抓了个替代品雄鹰,心里幻想飞鹰传书的先例。

    她正得意的翘着尾巴,小聪明的熟练翻墙回了左将军府,却在转身后腿一哆嗦差点跪了下来——好像看到拿羽毛扇子迷之微笑的狐狸了。

    刚刚跳墙的时候是哪只脚着地的?越想越没底气的兰幼树跟喝了假酒的脚步虚浮,鸵鸟般缩了脑袋,猫着胆子叫了一声:“先生?”

    能猜想回去少不了教书先生的一顿骂,却不料来堵截的是许久未见的诸葛亮。她灰头土脸地将新打下的花豹和鹰交由下人经手,顺溜跪在地上听训。

    诸葛亮拂顺了羽扇,不变喜怒的平静问道今儿下午怎的回事儿,再问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

    兰幼树检点了蹭上树汁青苔与墙灰的男装,捋了马胡子,在隐瞒与诚实中折了个中:“教书先生大约是不乐意我穿女装还恁活泼,我遂换了男装。即是换了男装,为求逼真,自是要贴上胡子。”

    她新起的气势被一扇子打回去了,也不敢将头顶掉落的羽毛拿下,认真装出良好的认错态度。

    但兰幼树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申说两句:“教书先生整日叫我念叨《女宪》《教女》《女戒》之属,可书里说的柔顺、敬慎我大约是学不会的。”

    “你若不去学,怎敢断言学不会?”

    “先生要我学、我自然是不敢不学;可要我照做,还不如想想如何建造天梯。”她抬眼直视了诸葛亮,眼中满是不服气,像是忍下了所有小性子的气鼓鼓仓鼠。

    眼瞧诸葛亮又举起了扇子,又赶紧低头做好被打的准备,挺直的腰板表明仍旧顽心不改。

    羽扇迟迟不落下,诸葛亮妥协包容的摇头轻叹,“若是教的书不合意你,换一册便是了。”

    他说:“暂且放你两日,这两日你若想出去玩,与人知会一声即可,不必偷摸。两日过后月英将至成都,届时她教你的当更有趣些。”

    “……诺。”兰幼树能叫一次板,第二次气焰明显降了。即知申诉无用便不再申诉,而是认怂接受,祈祷黄夫人会比教书先生有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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