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兰幼树以为跟着诸葛亮将要内修财政外研军事,结果转头就把她丢给了教书先生,跟着三将军家的俩闺女一起学文学礼。

    在跟诸葛亮学大才之前要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自知文化短板的兰幼树忍下了此决策,还能安慰自己说当是给先生省心了。

    三将军的夫人叫做夏侯氏,据说跟隔壁曹老板的手下夏侯渊有几分关系。但他们这士族总是沾亲带故的,有关系也不稀罕。

    兰幼树更稀罕三将军家的两闺女,后世的大小张皇后,并且废了教书先生一顿凶狠的骂才跟她们熟络起来。

    此事说起来有几分偶然在,那天这两位妹妹的纸鸢挂在了树梢上,一群婢女随从捣鼓了半天也没打下来。

    急得两位妹妹直哭哭啼啼要去找爹爹,求他爹张飞帮忙。那厢穿了新衣裳来学文化的兰幼树被吵的耳朵疼,终是忍不了的吭哧吭哧爬上树将纸鸢取下来。

    新衣裳漂亮,是诸葛亮特地找人给她量身定做的美丽废物——之所以有这评价是因为她真觉得这玩意行动不便,深怕动作幅度大了就给扯了。

    上树容易下树难,她思索是滑跳下来好还是掂量着挪下来好,不料教书先生先到。

    教书先生她看兰幼树在高挂罥长林梢,气得脸都红了,哆嗦着连说三声:“有何体面!”最后一声直接将人给凶了下来。

    她站在毒辣日头里,虚心接受教书先生长达一个半时辰的训斥,在装中暑晕倒与负气而走中果断选择了晕倒,两眼一翻,人如柳枝空无力的趴在地上。

    于是轮到教书先生心有不安了,连忙让婢女将她拖到屋子阴凉处,又焦急去寻郎中、取凉水,更有甚者想上前来掐个人中。

    ——说的是大胆子的小张皇后,张二妹妹的手还没伸出来,就被兰幼树抓住了。

    确定屋里没人的兰幼树立马鲤鱼打挺、起了开溜的心思。

    不说她离学生年代可谓遥远,何况还是一对三的教学,这书实在看的她头皮发麻。且说当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绝佳时刻,此刻不溜、更待何时?

    三将军的两位贴心小棉袄听说了她要开溜的计划,纷纷出谋划策很是激动,一人寻来男装给她套上,一人剪了马尾当胡子给她贴上,三人一阵摆弄,将兰幼树整得很是不同寻常。

    “记得给我带新纸鸢!”“还有小人泥!”

    妹妹们的叮嘱尤在耳侧,得了片刻自由的兰幼树已是翻墙出了益州府。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才感觉终于是活过来了,更不用担心在人生地不熟的益州有谁会认出自己来,摇摇摆摆的跟村中一霸大鹅那般毫无顾忌。

    天气是好极了,惠风和畅,只是兜里没钱。

    哎。在她又被一个能买不能看的小店家赶走后,不禁发出感叹:在山里住时我视金钱如粪土,下了山金钱视我如废物。

    但说脸皮厚,被人多赶几次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此转念,兰幼树又能心安理得的继续逛街了。

    走着走着,到了西市买鞍鞯的地儿,不谙此道的她随即挑选了幸运店家,得了空闲、津津有味地打量店里的陈设。

    她猜测老板或许是个羌族人,不说留着大腮胡子的异族打扮,看门面正中悬挂的羊头骨和许多在先前的羌族部落看到的用五彩线绦编织的花纹。

    说起羌部,倒是有几分怀念曾在汉中的奇遇了,还得有一匹马等着她认领呢。

    兰幼树走马观花般地瞧着,兀地注意到了放在案上某个角落的器件——是用白骨雕成花骨朵儿的样子。

    此工匠的手艺并不佳,看不出他想雕什么花,落到兰幼树眼中便是有几分像木棉。她有一把刀叫斩天命,刀身蚀刻的暗纹即有木棉花。

    人总会对自己认识的事物多看两眼,正因这一联想,没有留心当在看花时,有人也在看她。

    ——亦或者说是观察。那厢的名叫马岱的小伙子有话要说,他自打兰幼树进店时便注意了。

    倒不是说此人长得美若天仙赛罗敷;而是说她的打扮让马岱有种熟悉感:明明是女郎、却偏要穿着郎君的衣服出来混档。

    仅凭此,让他愿意上前搭话,告诉人家这白骨雕刻的是羊角花,在羌族寓意福气。

    “羊角花?”当被别人告知正确答案后,兰幼树再看这骨花反而觉得怪异,但毕竟是他族文化,尊重是基本原则,低头笑着说:“是我认错了,还以为是木棉花。”

    听此言,对面那人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理解的茫然,“木棉花?据我所知,西凉没有这种花。”

    “所以说是我认错了,”她笑容没变,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的错误,反是好奇地问:“你是西凉羌族人?”

    “啊,是的。”既然人家提到,马岱也不隐瞒,大方说道:“半汉半羌。我家先前在西凉,随兄长来的益州。”

    “哦。”兰幼树不爱打听别人的隐私,晓得古代混血不像现代种花家那样推崇,便想着安慰式地玩笑说一句:“么事儿嗷,我也是个串串。”

    只是,半汉半羌,家在西凉,这剧本怎么有些熟悉呢?有前车庞统之鉴,兰幼树明显谨慎多了,瞅着眼睛细细打量他。

    且说还不识得对面就是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说人物“山鬼”,也不晓得她口中的串串是什么意思。

    马岱单听单看她的表情语气觉得有趣,不觉笑意深了几分,多情的眉眼像是深潭里落入的桃花荡起点点涟漪。

    ——简直是氛围暴击啊!被长得几分异域风情的帅哥含笑带意地注视着,就算是石头也会脸红的吧!

    兰幼树偏偏就在这眉眼里找到了相同点,手拍大腿悟了:啊!那个苦瓜大王不皱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无数事件告诉我们要相信言者天线雷达的直觉。她低头抬手遮了遮脸,决定先走为上:“很高兴遇见你,但我要离开了,再会。”

    只要不碰到刘备那一圈子的人,诸葛亮就不知道自己偷溜出来了!兰幼树还能自个安慰说好歹识乔装了一番出来的,即便是碰到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在旁人看来有几分因羞而逃的娇气,马岱眼瞅她脚步走得飞快,耐不住追问道:“在下马岱,敢问女郎芳名?”

    兰幼树根本没想搭理,踏了几步后意识到不对劲儿,呆呆地回头问:“你咋个看出来我是女郎的?”咱可是连胡子都贴了哒!

    此问一出像是触碰到了马岱的笑点,他没有顾忌地靠在柜子上大笑,足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人家女郎的脸实在兜不住了,才说:“我阿姐也同你这般,爱穿兄长的衣服出来逛悠。”

    “阿姐是西凉的儿女,有着被风沙与骏马雕刻出来的凌厉,即便是穿上男装也是极其合适的。”

    那时的日子总是欢乐多,至于现在说起来还存留暖意,映照他轻浅的笑容,“女郎则大不相同,听话顺眼得是山坡上长出来的花,一眼即分辨出是女扮男。”

    柔光色的气氛下适合进行浪漫的罗曼史,但把兰幼树是气得捶胸顿足啊,下次她应该把胡子贴成猴哥那样的,便是认出了也只当她搞怪不会多问!

    马岱见她久不说话,又追问道:“敢问女郎芳名?”

    “萍水相逢,何必问姓名?”笑话,咱们偷溜出来的能自动暴马甲吗?更何况对面是拐了个弯的熟人。兰幼树拱手一笑作别道:“若是有缘,下次再见时告诉你也无妨。”

    马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即喜又怅,期待下次会面。

    说是辞别马岱后,心血来潮的兰幼树跑到了城外的武担山,想着能不能抓个白雉给诸葛亮做羽毛扇。

    武担山上有一石镜,因此又名石镜山,世人总是会对一些灵异的东西称奇。

    在一枚铜钱叮当轱辘着滚到她脚下停下时,兰幼树也很惊奇,亮着眼睛捡了起来,刚想说一声“感谢大自然的恩惠”,有位白花花的老人沿途追了下来。

    何宗看着面前这位女郎,以及她手里的铜钱,久久不能言。

    “这,”兰幼树眨巴眼睛,试探道:“你是在找这个吗?”说着打算还给老家人。

    却不想他根本不收,推脱道:“既然落到女郎手中,那便是归女郎了。只是敢问女郎闺名?”

    “兰青,表字幼树。”

    “兰青幼树……”何宗将她的名字念了几遍,才说:“是个好名字。”

    兰幼树嘿嘿一笑,回道:“先生给我取的,我也觉得好听。”

    于是何宗又问:“女郎师从何人?”

    这个问题不由得让兰幼树抬头挺胸骄傲满满了,她说:“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

    何宗听了这个回答,闭目良久,只道:“汉室中兴啊!”

    神神道道的人哪里都有,兰幼树战术性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这一步惊醒了何宗,他赶紧拢了衣袖向兰幼树作别:“女郎有缘再会!”兹事体大,他得去找周群商议商议。

    “啊,再会。”兰幼树还了礼,感慨人不可貌相也,他这健步如飞的背影可比年轻人都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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