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去过万圣节吗，你就这么去？不需要装扮吗？”崔宥真坐在开往梨泰院的副驾上，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严谨西服和下午没什么区别的金济夏疑惑道。

    “我已经打扮了。”

    “什么？”

    “没有人会穿西装去参加万圣节游行的，你看不出来吗？我今天的主题是警卫员。”金济夏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打开的车窗门框上笑道，“况且，你有打扮吗？”金济夏侧眼看着只把高跟鞋换下依旧穿着正式的崔宥真。

    闻言崔宥真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既然如此，我今晚扮演的是不能被国民认出来的第一夫人。”说完，她把副驾的遮阳板拉下来打开镜子漫不经心地整理起前额的刘海。

    “......”

    由于梨泰院附近的主干道都已经堵得水泄不通，金济夏只能将车停在距离梨泰院一公里远的地方和崔宥真徒步走过去。一开始崔宥真还有些紧张地低着头走在金济夏身旁，担心有人会认出她，毕竟第一夫人来参加万圣节游行怎么想都有些荒谬。但很快她发现，正如金济夏所说，这里人头攒动的年轻人只顾着享受万圣节的氛围，奇装异服的人多到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和济夏两个“正常人”。

    “人怎么会这么多？”他们越往梨泰院的方向走人流也变得愈发密集，现在才晚上七点左右，距离万圣节真正的狂欢甚至还有几小时，人们已经以梨泰院为中心层层密密将周围一公里都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大圈子。为了避免他们被人流冲散，金济夏只能揽过崔宥真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隔开人群的推搡。

    “每年万圣节梨泰院都这么多人吗？”崔宥真皱着眉望向四周比肩接踵的人群将几条小巷填了个满当，心中隐隐浮起一丝担忧，他们到梨泰院这一路几乎没看到几个警察，万一出什么事故警备力量将会完全不够。

    “应该是吧，阿尼娅说去年也很多人挤在街道里。”金济夏低头看向崔宥真有些严肃的脸色，以为她是不喜欢这里拥挤的环境，并且他敏锐地察觉出过多的人流已经让这里的危险系数变得很高，但他回头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如蜂巢里涌动的蜜蜂让他们无法立刻折返。

    “不然我们先找家餐厅进去吧，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不安全。”金济夏将揽住崔宥真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他们已经逐渐随着人流走到了梨泰院的主巷道里。

    崔宥真点点头，沉默着任由金济夏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

    “阿尼娅？你和周元现在在哪里？我们过来找你们。”金济夏带着崔宥真拐进一条小巷，这里相对来说比主巷道宽松了一些，他单手撑住水泥墙用身体为崔宥真撑起一片狭小的空间，另一只手则拨通了阿尼娅的电话。

    “我们在Pussyfoot Saloon，宥真也来了吗？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外面人太多了，这个酒吧环境不错，人也比较少，济夏你赶紧带她过来吧。“

    “马上就来。”

    阿尼娅挂了电话，眨了眨眼睛看向文周元，“济夏把宥真也带来了。”

    文周元闻言刚入口的鸡尾酒就呛进了喉咙，他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把崔宥真带来万圣节游行，在国民众目睽睽之下和刚刚陷入干政风波的第一夫人约会，金济夏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疯子，哪天要是在社会新闻里看到他在青瓦台登堂入室的报道文周元也不会奇怪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梨泰院的人越来越多，每一条交错的小道都成了被人群覆盖的流沙。Pussyfoot在金济夏他们所在的小巷的另一面，他花了将近半小时沿着墙体才带着崔宥真走到这个不足五百米远的酒吧。

    “阿西，怎么会这么多人！”金济夏牵着崔宥真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来到文周元夫妇预定的卡座前，Pussyfoot因为收费昂贵，面向的受众并不是年轻人，但因为今天过多的游客让原本清静的酒吧人满为患。

    “没事吧？”金济夏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想让崔宥真出来放松一下才说来梨泰院感受万圣节气氛的，没想到这里人竟然这么多。

    ”没关系，万圣节不就是这样吗。“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过的体验，和济夏在一起之后倒是全部体验了。

    “去年上映的《釜山行》看了吗？现在外面就是电影里那样，人们简直和疯了一样！”金济夏转过身和坐在卡座里的阿尼娅他们抱怨道。

    文周元将视线投到金济夏和戴着墨镜的崔宥真交握的十指上，他挑了挑眉在心里腹诽，你才是疯子。

    “是吧，我去年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人。”阿尼娅起身让崔宥真坐进卡座里面，这样能替她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然后为她和金济夏点了两杯低浓度的鸡尾酒。

    “我去给你倒一杯水。”金济夏试图在人满为患的酒吧找出服务生无果后，起身去吧台给崔宥真要一杯白水，刚刚在人群中的拥挤推搡竟然让他都在十月底的秋风中冒起密汗，觉得呼吸困难，更别说崔宥真了。

    看着金济夏朝吧台走去的身影，阿尼娅啧啧摇头，“济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她的话引起了崔宥真的兴趣，“为什么？”

    “以前在伊拉克还有西班牙的时候，济夏是个连一日三餐都随便应付，和他长相完全相反活得很粗糙的人。”阿尼娅笑着抿了一口以白兰地为酒基的阿拉巴马，“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很细心的人呢。”

    崔宥真勾起唇角不置可否地拿起和阿尼娅一样的阿拉巴马浅尝了一番，入口瞬间舌尖就迸发出杏仁甜酒的香味。

    是吗，她觉得她的济夏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

    她侧头再次朝他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他和两个身材魁梧的男性在吧台聊起了天，看样子很是熟络。

    大概和他们聊了五分钟，金济夏才端着白水回来。

    “刚才那是谁？”崔宥真接过金济夏递来的白水好奇道，据她了解，济夏除了阿尼娅夫妇和JSS的员工应该没有其他朋友在韩国了。

    “以前在黑石一起执行过任务的朋友。”

    “哇哦，两个雇佣兵。”崔宥真眼睛亮了亮，心里立刻盘算起能将那两位一同收归己用的可能，她见识过像济夏这样的佼佼者，那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比他差太多，最近她一直在考虑为JSS换血的计划，毕竟像殉葬组那样白领工资的饭桶还有不少。

    “喂！”金济夏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不满地敲了敲崔宥真身前的玻璃桌，“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所以别动歪心思了。”

    这女人以为黑石的雇佣兵都像他这么好说话吗，该死。

    “是吗？”

    “当然！”

    作为近距离观看自己的朋友和第一夫人打情骂俏的当事人文周元觉得自己一定会夭寿的，甚至脑海里幻想起如果他们有一天分手了，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他们的过往而被暗杀，文周元此刻真希望自己是个耳聋目瞎的残障人士。

    于是他决定岔开话题。

    “今年万圣节的人流简直不是开玩笑，去年我们刚回国来过一次，那会还可以在街上逛逛，今年完全下不去脚，我刚刚来的时候感觉都是“飘”着挤进来的。“

    “嗯，今天梨泰院的人多得有些异常了。”金济夏点点头赞同道。

    崔宥真坐在二楼，隔窗望下去是像一张密网一样缠绕在一起的人群，并且更多熙攘的年轻人还在从四面的小巷不断朝中心涌来堆砌在一起。她皱着眉陷入沉思，在今年万圣节如此多人的情况下，为什么警卫力量配备如此不充分，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于是崔宥真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国家行政安全部长的电话。

    “梨泰院这边怎么回事？”崔宥真开门见山地问责。

    “夫人？梨...梨泰院怎么了？”李部长接到崔宥真电话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从家里的沙发上站起来。职场中最可怕的莫过于顶头上司亲自来问责，而自己却对情况一无所知，青瓦台生存指南更是如此，他清楚崔宥真最讨厌一问三不知的下属。

    “万圣节的活动安全部没有做活动预案吗？这里这么多人，维持秩序的警察都到哪里去了？”

    “万圣节？哦是这样，万圣节每年警察厅那边都会派巡逻警察，今年和往年一样龙山警察署也派了一支队伍去维持现场秩序。”

    “一支队伍？你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少人吗？让尹熙根赶紧增派警卫过来。”

    “是夫人，我马上联系尹厅长。”李部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背景音，顿了顿小心地问道，“或许，您现在在梨泰院吗？”

    “我在哪里需要和李部长汇报吗？”

    “不是！不是！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安全部长对着家里虚无的空气连连鞠躬否认道。

    “国民的安全你就不担心吗？赶紧去联系尹厅长，一刻钟之内警卫力量还不到就让他明天把辞呈递到青瓦台。”崔宥真的声音中明显已经含怒，但考虑到周围还有很多普通民众，她只能压低声音。

    挂断电话后，卡座的气氛沉寂下来，他们都意识到了此刻情况的紧急性。玻璃窗下正好对着梨泰院的一条小巷，此刻比起他们来的那会更是堵了个严实，人头攒动着黑压压的根本看不见边际。

    “KIM！楼下出事了！我们正要下去帮忙救人，你要和我们一起吗？”刚才在吧台和金济夏聊天的两位外国面孔的男人找到金济夏询问道。

    “怎么了？”金济夏心中没由来的一紧，似乎怕自己不详的预料成真。

    “那边几条小巷都发生了踩踏事件，几千几万的人被压在人群下方动不了，听说已经死人了。现在酒吧里不准进出，我和Jack准备去帮帮忙。”黑石的雇佣兵大多数都有在本国当兵的经历，所以在遇到大型事故时潜意识里都会想去救死扶伤。

    “什么！已经死人了？”金济夏站起来望向楼下密密麻麻涌动着的黑点，突然看到在人群中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宫崎骏动画中鬼脸人的小女孩已经面朝上大张着嘴，脸色铁青地被裹挟在人流中一动不动。

    他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警察厅派人了吗？”他低下头看向崔宥真，只见她的脸色也很难看，右手握着玻璃杯用力到指尖都发白。

    “我已经派人联系尹熙根了。”

    “嗯，我跟他们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里和阿尼娅他们待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联系金室长让她派人来接你。”金济夏点点头，转身就想跟着他的两个前同事一起朝楼下跑去。

    但迈开一步金济夏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很大力气死死拉住，他回过头发现崔宥真站起来扯住了他。

    “不要去。”崔宥真的声音在鼎沸的环境中显得很小，但金济夏听得很清楚，“济夏，太危险了，不要去。”

    “没关系的，我...”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金济夏的话被崔宥真厉声打断了，她太清楚现在踩踏事件的危险程度了，就算是济夏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就算尹熙根的人来了，警察一时半会也无法进入到梨泰院里面进行救援。

    “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我马上让首尔的警力全部到这边来救援，好吗？”她哀求着金济夏不要冲动地去展现他的英雄主义，崔宥真的声音柔和下来，但拉住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但金济夏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里有崔宥真看不懂的东西。文周元夫妇僵坐在原位不敢插话，屏息注视着眼前发生的对峙。

    “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夫人。”

    “楼下被挤在人堆里挣扎着的年轻人，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又是谁的恋人，他们是韩国五千万人口中最普通的民众，都是现在还鲜活着的生命。不论你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你身居青瓦台，是这个国家最高的决策者，那他们就都是你的子民，就像我进入Cloud9那天你对我会对我负责一样，现在你也需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金济夏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继续道，“而我下楼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我不仅是在帮他们，也是在帮你。”

    闻言崔宥真张了张嘴愕然地怔在原处，这一次金济夏没用多大力气地就将她握住自己的手拉了开。然后他转身朝楼下走去，但走了两步又顿住身体，而后再次回过头朝崔宥真走去。

    他伸出手将依旧愣神的崔宥真轻轻抱进怀里，手掌顺着她僵硬的背脊安抚着，“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知道我很厉害的吧。”

    崔宥真看着他挤进人群，然后又消失在已经像人间炼狱般的梨泰院巷道里。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就马上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