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晚上十点三十分,原本应该是万圣节最热闹的时段,但酒吧却停止了音乐播放,工作人员拿着本该属于打碟DJ的话筒三番四次警告客人不要离店,外面多条巷道都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Pussyfoot二楼的横面落地窗可以俯瞰梨泰院中心的主干道,小巷挨肩叠背的人群无法再向前移动,人与人之间无缝隙地贴在一起,甚至连让人正常呼吸起伏的空间都被抽干了,无数人无助地双手伸向空中不停地挥舞着,企图得到救援。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天哪,那些人该怎么办?”

    “警察都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还没有警察过来救援,他们都快要死了。”

    崔宥真站在Pussyfoot二楼和其他人一样向下看去,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轻微颤抖着,楼下人群绝望的哭喊声敲击着她的心脏,如鼓点般无情地提醒着她,时间与生命的流逝。

    他们都是你的子民。

    金济夏临走之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崔宥真,作为国家最高决策者,她需要为国民的生命安全负责。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过来?”崔宥真再次拨通了安全部长的电话,一刻钟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但现在甚至连警笛声她都没有听见。

    “夫人...联系不上尹厅长,我正在去首尔警察厅的路上...”

    “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你去警察厅有什么用?”崔宥真几乎想摔电话。

    韩国国家职能部门有严格的分管领域,上下级部门之间只能传达命令,法律规定为了国家安全,除总统之外任何官员不能越过其它部门的直属领导越权下令。这意味着尽管国家行政安全部分管首尔警察厅,但李部长并不能直接越过尹熙根调动警力。

    “尹厅长...今晚和总统先生在一起...”李部长支支吾吾地在电话里和崔宥真解释道。

    崔宥真虽然是这个国家的实质决策人,但毕竟张世俊在明她在暗,此时此刻她不能以第一夫人的身份直接调动警力。

    挂掉安全部长的电话后,崔宥真又打给了金室长。

    “张世俊人呢?”

    “夫人,总统他今晚和尹熙根....去会所了,现在连朱室长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这些混蛋!”在听到张世俊此刻甚至还沉醉在温柔乡后,愤怒如火舌一般吞噬掉崔宥真的全部理智,她面若冰霜地将手边的玻璃杯无意识地重重砸向台面,玻璃之间巨大的碰撞声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马上让人去把张世俊找出来。”崔宥真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抿住双唇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有,带上摄像机。”

    “夫人?”金室长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崔宥真的意思,她是想将总统纵情声色的场面全部拍下来,就像以前朴冠守一直想做的那样。而今晚的影像未来一经曝光,张世俊的形象将会彻底坍塌,并引发国民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金室长沉默了片刻,“是夫人,我马上过去。”

    “不用,你派个人过去找他就行。”崔宥真顿了顿,蹙眉看向楼下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的人们。她看见一位父亲双手托举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尽管父亲自己已经睁圆了双眼面色发青,但那个孩子却被安全地托举在空中得以呼吸。

    她在此刻忽然能够理解济夏为什么不顾自身危险也想要下去帮忙的英雄主义,那是作为人最宝贵的怜悯之心。崔宥真在沉默中终于下定决心,“金室长,你带上JSS的警卫员过来找我。”

    “您在梨泰院什么位置,我马上带人过来接您。”

    “通知JSS警卫员,全部都过来。”崔宥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楼下那个被父亲托举的孩子,片刻都不敢离开。

    “全部?”

    “全部。”

    在找到张世俊调动首尔警力之前,她必须率先做出应对策略,这里的人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金室长在疑惑了几秒钟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崔宥真的意图,但她第一次因为夫人下的决策而强烈反对起来,“夫人!不可以!JSS是您的私人安保公司,今晚一旦让JSS过来救援,一定会被媒体报道,您会陷入更大的舆论风暴,甚至到时候检方都不得不介入...”

    巷道中孩子父亲被后方人群推了个踉跄,手中的孩子也瞬间淹没在人海中,崔宥真想尖叫,但嗓子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让她发不出声音。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金室长!马上让JSS的人过来参与救援!”她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再次开口声音中都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夫人...”金室长还想再劝,她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权衡利弊连金室长都知道让JSS搅进这趟浑水对夫人来说绝对是下下策。

    崔宥真明白金室长的犹豫,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金室长,你知道我眼前正在发生什么吗?无数的人挤在一条逼仄狭窄的小巷里,无法前移无法后退,他们正一点点死去。”

    “JSS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立刻带人过来救援。”

    “我明白了夫人,十五分钟之后我会带人赶到这里。”金室长最终都会向崔宥真妥协,她叹了一声气。

    夫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崔宥真挂断电话,脱力地跌坐回沙发上,她将脸埋进手心,焦躁和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内心。楼下的绝望的尖叫声和酒吧里其他人的哭泣声交织混杂在一起,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又让她置身希贾拉沙漠,但此刻连济夏都陷在危险当中,她只能寄希望于金室长能快点到,再快点。

    在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金室长带了一小队人马找到了在酒吧枯坐近3小时的崔宥真,Pussyfoot楼下的巷道人群在JSS警卫员的指挥下率先得到疏通,但靠近地铁口的小巷仍旧挤压着无数民众。

    至此,首尔警局依旧没有动静。

    “张世俊还没滚出来?”崔宥真单手抚面,缓缓揉着太阳穴。

    “总统今晚似乎不想被人打扰,我们的人闯进去花了一些时间,还和朱室长的人起了一些冲突。不过现在他和尹厅长应该知道梨泰院这边出事了。”

    “录像拿到了吗?”崔宥真已经没有力气去嘲讽这种人渣了,张世俊总会一次又一次地跌破她对他下限的认知。

    “拿到了,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朱室长的人起了冲突,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是我们的人。”

    崔宥真点点头,“楼下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这边的人群被疏通了,但是在另一面靠近地铁口的人群堆砌更严重,仅凭JSS的人无法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救援,还是需要等待警方到场。”

    就在此时,梨泰院零点挂钟的声音响彻整片区域,警笛声也与之同时到达。

    “下去看看吧。”,崔宥真扶着桌子站起来,几小时的久坐让她腿部血液堵塞着发麻,她庆幸今天没有穿高跟鞋来。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金室长突然听到夫人问她,“来的时候看到K2了吗?”

    “K2?”

    那个臭小子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吗?金室长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夫人。”

    崔宥真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拿出手机第三次拨通一直没有人接听的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里再次传来忙音。

    他应该正忙着救人,没注意看手机。崔宥真深呼一口气没再说话,她努力压下心中不断翻涌起的不安,强迫自己不要去幻想一些不好的事。

    但当她走出酒吧大门,巷道里惨烈的景象却又将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全部打翻在地。街道上数不清的人横躺在地,他们一口一口地朝外吐着鲜血,有些衣服被撕裂而裸露着肌肤,还有更多的人已经被蒙上黄色和白色的布料,昭示他们的死亡。

    文周元加入到路边给尚还留有一口气的人进行CPR抢救中去了,崔宥真耳边充斥着尖叫与哭泣,这些声音让她仿佛抽离到真空中,她恍惚着缓缓在街道中穿行,环顾四周全是破碎与死亡。

    “济夏呢?济夏在哪儿?!”被血色浸染的梨泰院给了崔宥真很大的刺激,她顾不得在人前保持姿态,死死抓住金室长的手腕求救般地质问道。

    崔宥真始终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国家领导者,在面对这样的惨剧时,纵使伤亡的无辜群众让她揪心,但她最关切的还是此刻不在她身边的金济夏。

    “我马上让JSS的人留意一下K2的位置。”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他可是济夏!”阿尼娅也上前来拉过崔宥真攥着衣角的另一只手安抚着她。

    崔宥真不再说话,但她依旧咬住下唇紧锁着眉头,开始疾步在混乱不堪的街道中穿行,她的视线从横躺在地的无数人身上仔细扫过,但一无所获。金室长他们则跟在崔宥真身后保护她的安全,如果第一夫人被发现出现在此时的梨泰院,难免会引起动乱。

    越往梨泰院另一侧,躺在巷道地上昏迷的人数就越多,警察姗姗来迟才正在道路两旁拉起警戒线,JSS的多数警卫员也集中在这一片配合着警察从人堆里抢救伤者。崔宥真忽然在人群中看见刚才把济夏叫走的其中一名黑石雇佣兵正蹲在地上给其他人做着心脏复苏,她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挤在身前的人群朝他小跑过去。

    “济夏呢?”她拉过蹲在地上的雇佣兵焦急地问道,但等他转过身,崔宥真才看清他正在做着心脏复苏的对象竟然是刚才的另一名雇佣兵JACK。JACK此时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一样,紧闭着双眼面色铁青,不时还有鲜血从他嘴里溢出来。

    崔宥真整个人仿佛被定格般愣在那里,理智处在崩溃边缘,她听见她的声音还在机械般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但她自己毫无意识。

    济夏呢?济夏在哪里?

    那个雇佣兵听不懂韩语,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济夏是谁,他的眼里充斥着失去同伴的悲伤,转而又转过身再次试图给JACK做起心脏复苏。

    “KIM在哪里?他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好在阿尼娅追上来用英语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小时前我们就走散了!”魁梧的雇佣兵语气中带着哭腔,Jack是他在黑石最好的朋友,他们曾一同完成过很多任务。

    闻言崔宥真浑浑噩噩地放开眼前的男人,她直起腰迷茫地望向四周,到处都是抢救与被抢救的人。媒体也陆续赶到现场,堵在巷道口对今晚的突发事件进行直播报道。

    “夫人,您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记者们都到了。”金室长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她理解现在崔宥真的心情,但金室长不得不提醒她如果被媒体拍到出现在这里,等明天国民反应过来,将会坐实JSS和她的从属关系,本来不少人已经对率先出现在现场的不是警察而是JSS的人而感到不解了。

    但崔宥真仿佛没听见般,推开金室长将自己重新置身汹涌的人潮,她不断将视线在人群中梭巡,试图找到她熟悉的身影。时间在此刻变得缓慢而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考验崔宥真的耐心和承受力,她无法设想金济夏和那名雇佣兵一样毫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突然,她的余光扫视到了什么东西,迈了一半的步伐停了下来,身体遽然僵在原地。

    距离崔宥真三四步远的街边横躺着一个已经被盖上黄布的男人,许是身量太高无法完全遮盖住全部身体,已经被宣判死亡的男人脸部被遮挡住,但他的皮鞋和西装裤腿还露在外面。

    没有人会在万圣节游行穿西装的,今天我的主题是警卫员。

    崔宥真不合时宜地想起济夏在来的路上和她开起的玩笑。她控制住自己的目光,缓慢地将视线上移,直到看到这个男人无力垂落在身侧隐隐约约露出的右手时,崔宥真觉得她陷入了一个这辈子最恐怖的噩梦,因为她清楚地看见这个男人右手的无名指上闪烁着一枚璀璨的戒指。

    是她手上戒指匹配的另一枚对戒。

    “那是谁...金室长?”崔宥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憔悴,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名为恐惧的力量束缚住了她,让她无法再往前半步去揭开那块黄布。

    金室长顺着崔宥真的视线看过去,当她也看到那枚戒指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唯一发现夫人与K2戴着一款对戒的人,但现在另一枚戒指的主人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金室长反应很快地扶住崔宥真的手臂,试图给摇摇欲坠的夫人提供一个支点。

    “那是谁?”崔宥真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块黄布,但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蒙,失去了焦距汇不成原有的凌厉神采。

    因为怕她会立刻倒下,金室长不敢收回扶住崔宥真的手,于是她只能用眼神示意一直跟着的警卫员前去查看。

    “那是崔宥真夫人吗?”

    “哦莫,好像真的是!”

    “夫人!您怎么会出现在梨泰院?总统先生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警察才刚刚赶到?”

    “JSS的人是您派来的吗?”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时间无数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片刻不停闪烁着,将原本黑暗的梨泰院照了个天明。

    崔宥真僵直地任由金室长扶着自己,没有理会此刻对准她的无数镜头,她无法在意到外界任何嘈杂的声音,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投放到一步一行地朝那个男人走去的警卫员身上。

    那是J2还是K5?她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她的思绪在此刻出神。

    直到代号不知道是J2还是K5的警卫员揭开了盖住那个男人的黄布。

    崔宥真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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