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几人惊魂未定，喘着气，面面相觑。

    车外不知哪里来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视线。

    前后左右的车玻璃上都被溅上了可疑的污渍，有几双手脚从上垂下，摇摇欲坠地在半空中悬掉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看样子被甩到了车顶上。

    顾梦竭力不去想自己头顶上现在有多少残肢断臂，压着声音快速地问：“老张，咱们的车有什么防御功能吗？”

    老张悄声回道：“我已经锁车了，车防弹抗高压，从外面不能强行破车。而且可以给车门把手通电，为的是防止有人强行拉动把手破门。”

    顾梦稍稍松了一口气，微微提高了声音：“行，我现在给13区那边发讯息，让他们赶紧来增援，我们离得不算太远，他们过来也就一两个小时。扛一扛，增援也就到了，肯定没事。”

    她说这话主要是为了林恩，对方现在手脚都发着抖，脸白得像纸一样，一看就慌了神。

    现在这个情况，自己人要是不稳住，就很容易被敌人抓住漏洞，万一这个关系户脑子一热搞出些什么事情来，那他们能不能扛到救援过来还真不好说。

    这时，车外不知哪里来的火光，越来越盛。

    车外窸窣作响，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他们来了。”顾梦急切地说。

    她和程诚对视了一眼。

    坐在一侧窗边的程诚说：“一会我来谈判吧，看能不能控制住人，让他们放我们走。”

    顾梦点点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交给你了。”

    这时，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窗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他刚好出现在程诚那侧窗外。

    车窗外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黄腻腻的牙：“你们好啊，远道而来的贵宾们。”

    程诚迅速换上一张笑脸，往车窗一凑：“大哥你好啊，怎么称呼呢？”

    车外的男人：“贵客你好，我姓张，看长相你比我年轻得多，叫我张哥就行。”

    这个叫张哥的男人约有40多岁，两颊瘦削，鼻梁像一把隆起的弓，一到可怖的刀痕从左到右斜着贯穿了整张脸。

    身后的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脸，这光亮里的半张脸挂着豪爽热情的笑容，另外半边却隐没在黑暗里，嘴角下撇，眼神像蛇一样滑腻腻的，在车里几人身上爬去。

    张哥身后钻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他耐不住了，眼睛骨碌碌一转把车里的人打量了一遍，连忙谄媚道：“张哥，这几个人看上去不错啊，细皮嫩肉的，口感肯定好。”

    “不懂事！首次见面有这么说话的吗？”张哥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一句，又转而对程诚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兄弟素质低，贵客们见谅啊。”

    “嗨，张哥客气了。”程诚也笑嘻嘻的，并不生气，“这后面的人也都是来欢迎我们的吗？张哥费心了，欢迎仪式搞这么大。”

    “嗨，我这些兄弟啊，没见过公司的人，就非要跟着我一起见见世面。”张哥让开半个身子，指了指身后黑压压一片的身影和影影绰绰的火光，又搂了一把油得发腻的头发，“别介意啊，我们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

    顾梦趁机粗略看去，吃惊地发现张哥身后少说有三十多个人。

    她心里一沉，带枪的三十人的流浪者团体，算是非常成熟队伍了，应该有自己的地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么一个废弃的地方？

    程诚面露不赞同：“欸，收拾什么？真男人才不会拘泥皮囊，这才是男儿本色嘛！”

    张哥明知这是虚假的吹捧，但看着程诚冲他竖起大拇指，脸上的笑依然深了几分，说：“贵客你客气了，像你这样才好啊，长得帅又会说话，在哪儿都能混出一片天。哦，瞧我，差点忘了正事。我们准备好了大餐，不知道贵宾们肯不肯下车赏光啊？”

    “大餐？”程诚假意吃惊，“张哥，你说的不会是这些死人堆吧？”

    “哎，这可是兄弟们听说你们要来，特意攒了好几天的口粮。我一直派人看着呢，多少人求我，我都没舍得让他们吃，专门留到今天来招待你们。”

    “张哥，你太客气。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啊。你要早说，我们肯定就停车了。现在都碾碎了不少，影响口感。”程诚话头一转，“不如让兄弟们把这些大餐们挪一挪，我们先把车开出去，留几个完整的吃，这才过瘾。”

    “没关系啊，完整的还多着呢。”张哥嘴咧一笑，几乎裂开到了脸颊，吓得林恩叫了一声，“为了迎接你们呀，我们铺了好几百肉猪在这儿，就怕你们以为我们是坏人，被吓得直接开车跑了。”

    肉猪？

    一道亮光从脑子里闪过，顾梦一下明白了，张哥嘴里的“肉猪”是那些死人。

    强烈的恶心直抵到了喉咙口。

    程诚却面不改色：“那就是不让我们走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一起庆祝完再走吧。”

    “那好啊，你给我开车门，我们就下去。”程诚说。

    他的音调有些奇怪，比平时低，听得人有点发麻。

    顾梦侧看他一眼，心中生疑，这是在动用天赋给张哥下命令吗？

    张哥眯起了眼，看着车里。

    顾梦大气不敢出，心里暗暗祈祷程诚成功。

    哪知过了一会，张哥却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我是很诚心啊，可你们万一在车把手上通电了呢？”

    司机老张脸色一白，停在通电按钮上的手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张哥啊，你瞧你，一点信任感也没有。”程诚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就等着吧，你不给我们开车门，我们不下车。”

    贼眉鼠眼的男人急了：“你这瘪三怎么跟张哥说话呢！你让谁给你开车门呢？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他作势就要往车前冲。

    结果张哥的手轻轻一抬，那贼眉鼠眼的男人就立刻停了，忿忿地瞪了程诚一眼，自己又走回张哥身后了。

    张哥还是在笑：“没事，我们可以等，等到你们饿了，自己会下车。”

    “张哥，别开玩笑了。我们车里有足够的人造肉，饿不着。”

    程诚示意张哥身后的人群：“倒是你带了这么多兄弟可怎么办？就这么不吃不喝地等着我们？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人也饿了就先吃点大餐，吃完了我们正好就开车出去。”

    “哦，你们有吃的啊。”张哥慢吞吞地说，眼神从顾梦掠到了P6-889身上，“但你们总不能在车里拉吧？这两位美女能忍得了？”

    “忍不了也得忍啊。做公司的员工，这点定力都没有，怎么进的公司呢？”程诚说。

    “你们能忍，这车也不能忍啊。这车靠的是风电混合能源启动，你们一路开过来没停，本身能源就不多，现在又开了内锁和防御模式，这种模式极其消耗能源，等不到半个小时，能源就会被耗尽。等能源一耗尽，这车就是一个密封的铁桶，你们5个人坐在车里，等不到十几分钟氧气就耗尽了。到时候你们再想出来，也出不来了。要我说啊，你们就别撑了，现在下来，我保证，我让你们完整地回去。”张哥慢慢地说。

    顾梦心知这可能是张哥的陷阱，但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老张，虽然仅瞥见对方半张脸，但那惨败的脸色和额头上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还是让顾梦心头一紧。

    她低头又握紧了手机，13区的求助消息仍然没有被回复。而且他们就算赶来也得一个小时，那时候说不好他们已经缺氧而死了。

    她顾不得再周旋了，心一横，便抢在程诚前说： “我们不用忍很久。给13区的求助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他们很快会来。你们说，如果公司知道我们被扣在这儿，会怎么办呢？”

    P6-889接话：“依据公司外派记录的复盘，当公司在接到遇袭求援时，100%会派驻区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携武器前去救援，救援成功率为0.1%。”

    顾梦一怔，看向P6-889。

    而张哥也是先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P6-889没看顾梦，继续心平气和地说：“但铲平袭击者及其组织，成功率100%。剿灭人数最多一次是9区的流浪者之地，1308人。”

    行，欲扬先抑是吧，这套话术有点东西。

    顾梦在心里暗暗对P6-889比了个大拇指，又对着张哥说：“张哥，你还不走吗？一会救援来了，你们可走不了了。”

    张哥的笑停了，脸沉了下来，阴恻恻地看着顾梦和P6-889，慢慢地说：“我是真的讨厌别人威胁我。”

    冲身侧那位贼眉鼠眼的男人一摆手：“耗子，你上吧。”

    “好的哥！”耗子兴奋地应道。

    耗子像一只苍蝇兴奋地搓了搓手，开始大步后退。

    那些举着火把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一步一脚下退。

    很快，耗子就消失在顾梦的视野里，被无数手臂，血肉模糊脸旁和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

    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座小尸山。

    他们和车都身处尸山之上。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林恩慌里慌张地问。

    顾梦心里也不安起来，强作镇定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想用人撞开车门吧。这太可笑了，连子弹都没做到的事情，人怎么可能做到。流浪者又不是公司员工，他们再变态，也只是普通人。”

    程诚也开了口：“是啊，再说了，咱们车很安……”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气流从耗子的方向朝顾梦直冲而来。

    她抓住程诚往自己方向用力一拽。

    砰得一声巨响。

    整个车被大力带的左右一晃。

    一个巨大的凹陷出现在程诚这侧的车门。

    如果顾梦刚刚没有拉他一把，他的腹部也会挨一下猛撞。

    程诚缓缓抬头，和车外的耗子眼神对上。

    耗子似乎也很诧异：“你们这车挺有劲儿啊？一脚还踹不开？”

    程诚呆滞地把头转向P6-889：“不是说我们的车能防弹和抗高压吗？”

    “他的力量比较大。”P6-889十分沉静。

    “这叫比较大？”程诚指着凹陷处，“这是人能干出的事情吗？”

    “他刚那那一脚堪比一架小型炮弹。”P6-889依旧一脸沉静，“天赋异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梦还从P6-889脸上看出几分夸赞来。

    “哦，还有，我们这车能防弹，但是不防小型炮弹。”P6-889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