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绿姨娘的小丫头点珠关上书房的门问着:“姨娘,今日怎么来这里?郎君有什么新差遣?”

    绿姨娘的郎君就是卫光,卫光素不喜她,会有什么事差遣她?

    燕倾脑中闪过王夫人的身影,皱着眉听住了。

    绿姨娘的声音响起:“小声些,不该问的别问,当心隔墙有耳。”这声音娇娇柔柔,却带着莫名的威慑,浑不似绿姨娘在王夫人眼前时说话的样子。

    点珠淡笑道:“姨娘怎么了?郎君让我帮着姨娘呢,怎么还防备我?”这话听起来越发难懂。

    绿姨娘声音却软下来,回道:“哪有什么差遣,我不过今日先来看看。慕容至善今日立功回来,朝中不知要传什么风言风语,郎君约莫又要生气。对姓卫的多些了解,说不定哪日帮上郎君。”

    这“郎君”绝不是指卫光!燕倾讶然。

    她的脑子迅速转起来。

    慕容止两个月前领了赈灾的差使出门,他立功回来,朝中会传什么风言风语?绿姨娘的“郎君”为何会生气?

    听说慕容止为了赈灾之事顶撞了天子,总不会这“郎君”是指天子吧?

    燕倾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吓人,忙止住了。

    这片刻忽听身后有人问到:“小娘子怎在此处,夫人正要婢子唤您去用朝食呢。”

    书房内瞬时一静。

    燕倾立刻伸开手臂,将两个侍女向后带了带,离窗口远了半丈,笑着回道:“是朱颜姐姐啊,我正要去外书房找本游记看。”

    柘枝机警,故意劝道:“小娘子,还是先去用朝食,晚些再来找书吧。”

    燕倾笑着点头赞她,亦回道:“也好。”

    书房内,绿姨娘与点珠满头是汗——不知刚才说的话,燕倾听去多少。

    点珠指着窗口道:“姨娘,窗户是开着的。”

    绿姨娘心里愈发惊疑,忽奔向窗口,大声道:“女郎留步。”

    她叫出这一声,才觉得自己昏了头,叫住燕倾该说什么?

    燕倾原不想打草惊蛇,此时也觉事难善了,隔窗与绿姨娘相望,有意目露疑惑问:“姨娘怎在书房?”

    绿姨娘这样,背后一定有惊天秘密,她得先稳住她,再想办法慢慢探听。

    绿姨娘唤住她,是为试探她可曾听到先前的话。

    见她面上和气,料她一个娇憨小姐,若听懂了刚才的话,该不会这般镇静,于是安下心来,浅笑道:“婢妾来给文逸寻几本书。女郎多日未见,可大安了?”

    燕倾见绿姨娘面上变化,忖度她的心情,回身轻笑:“原来如此,姨娘可寻到书了?”

    不过一瞬间,她已经想到钳制绿姨娘的法子:阿弟卫文逸,正是绿姨娘的软肋。

    绿姨娘屈膝告罪,匆忙从书房绕出来,与燕倾主仆在书房后相汇。

    她微微抬头打量燕倾,见这女郎笑意柔和,可能是病过一场的原因,脸色略显苍白,身形也较之以往瘦弱,看着更不足为惧,她便随意答道:“未曾寻着。”

    不料燕倾今日极为有耐心,接着道:“阿弟已满五岁,想是姨娘要给他开蒙?我那里有些对韵书、百家姓之类,过会儿让柘枝给姨娘送去吧。”

    不待绿姨娘应答,她偏又道:“这也不好,该让他正式进学了,不妨将他移到外院,专门请个师傅。”

    绿姨娘只当她小孩心性随口的话,便道:“女郎,夫人说过,文逸让婢妾自己养的,您不必费心。”

    “姨娘,你这慈母心肠,既然来了书房,就是知道学业要紧,不可因宠溺之心碍了阿弟上进呐。”

    燕倾虽淡淡笑着,语中之意却不像随意。

    绿姨娘终于慌不择口:“女郎是要帮夫人抢文逸吗?”

    燕倾冷了脸:“姨娘,莫忘了你的身份。”

    见绿姨娘张口欲辩,她又道:“姨娘,你识得很多字?懂得很多学问?教得了文逸?我怎不知姨娘如此厉害了。”

    绿姨娘咬着唇沉默了。

    点珠于她身后道:“女郎说的是,姨娘爱子心切,失了轻重了,求您原谅则个。”

    燕倾点头:“好丫头,还是你明白。”

    这两人,主不主,仆不仆,这侍女点珠还说绿姨娘防备她,看着倒也是个突破口。

    她调转脚步向仰月堂走去,出了绿姨娘主仆的视线,对梓叶道:“你去跟着。”

    梓叶点头而去。

    书房门口,绿姨娘语带不满:“都是你,出了咱们院门就该安静些,问那些做什么。”

    点珠反道:“女郎能听到什么?姨娘若没叫住她,也没后头这些事了。”

    绿姨娘不知怎的,并不全以半个主子自居,未再对点珠说重话,只嘱咐:“你这就去翠屏楼传信,让人约郎君去长巷,就说恐事有不谐,需要郎君指示。”

    梓叶在她们身后一闪而过。

    这时,燕倾进了仰月堂的餐室,正不错眼地盯着卫光与卫昭,似喜似悲。

    王夫人无奈地看着卫光,嗔道:“昨日起就这样了,你的乖囡看谁都怔怔的,做的事又骇人,你还不上心。”

    “昭儿说得对,定是慕容至善那混小子伤了倾倾的心。”卫光避重就轻冲着妻子腆笑,又问燕倾,“乖囡,你受了什么委屈,跟阿爹说,不嫁就不嫁,阿爹养你一辈子。”

    “卫启明,你说的是什么话!”王夫人气得瞪他。启明,王夫人替卫光取的字,也只两口子自己叫一叫。

    这情景,如梦似幻,如此家常的做派,燕倾却看得直要掉泪。

    卫昭一旁看见,忙问到:“妹妹怎么哭了?”

    燕倾红着眼笑道:“我是欢喜,阿爹对我真好。”

    卫光大笑:“乖囡,你病了一场,怎么变得爱哭了,阿爹养你不是天经地义嘛。阿爹老了还有你阿兄,乖囡莫怕啊。”

    王夫人听他们说得越来越离谱,管又管不了,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好在卫光识得眼色,忙收敛了笑容,对着燕倾唬道:“你先吃饭,莫惹你娘生气,等下阿爹好好与你聊一聊。”

    卫家的朝食简单,王夫人一概参照太原王氏本家的作风,主食是汤饼和胡饼,浇头、咸条、小菜数样,绝不铺张。

    因燕倾病了二十多日,御医嘱咐细细地养,单为她熬了肉糜粥。

    王夫人看燕倾吃得香甜,比之前胃口好了许多,欣慰一笑,也顾不得数落丈夫吃相不雅了。

    卫光呼噜三碗汤饼,又抄起两个胡饼,与女儿差不多的速度吃完,指着儿子道:“昭儿,我要与乖囡说说话,你也过来。”

    与小女郎谈她的婚事什么的,他着实不擅长,不若喊上儿子,有难大家一起当。

    父女三人来到欢宜院前,卫光对着自己写了上百遍才得的门匾暗自欣赏了会儿,笑眯眯道:“这名儿取的多好,字也不赖。”

    当年他为了给女儿院子取个名,不知费了多少神,“欢欣得宜”,自觉意头又好又雅致。

    他探头先进了院子,婢女们素来知他大度,都欢喜迎上来,捧凳奉茶。

    三人坐定,卫光也不知婉转,开门见山:“乖囡,你知道至善那小子回来了吧?这小子还行……”

    燕倾回他:“爹爹,咱们先不去说他。女儿有一事担忧,今日女儿去外书房,见那里疏于防范,连绿姨娘……”

    卫光顿时惊慌失色,恨不能捂住燕倾的嘴:“乖囡,乖囡,不要提她,小心你娘听见。”

    绿姨娘是卫光最不愿提的一个人,好似一提她,自己就又脏一遍。

    那年他去丹阳王府赴宴,不知怎么醉得厉害,在人家王府进退失据,不得已入了王府偏院休息,谁知一觉醒来身边就躺着阿绿。

    小女娘脱得光溜溜的,温香软玉一样,卫光却吓得跳起来,一跤跌在床下,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要死,我对不起月娘了。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不敢一走了之,得知阿绿是丹阳王府的舞婢,就到丹阳王面前百般致歉,又在丹阳王的坚持下将阿绿带了回来。

    那几个月几乎让他熬不过去,王映月闭了房门日日不见他,任他誓也发了,跪也跪了,就是不肯让他进门。

    后来他大病一场,王映月见他可怜,才忍着心痛原谅他,又做主把肚子渐大的阿绿放入后院。

    夫妻间的嫌隙,过了这几年才渐渐平复,卫光打死都不肯私下里谈论绿姨娘。

    他捂完了女儿的最,又回头对卫昭道:“你闭上耳朵。”

    卫昭笑着一伸舌头,转过头去:“切,谁耐烦听她。”

    燕倾知道他这脾性,只得略去一个“绿”字,无奈道:“我见她带着婢女进书房,门口的侍卫也不知去了哪里。书房重地,怎能如此随意。”

    卫光挠头:“倒也算不得重地……”见女儿不满地瞪他,又改口道,“自然重要,乖囡说该怎么管。”

    便听燕倾又将书房之事简略一说,劝着父兄二人:“阿爹如今担着十二禁军的左骁卫,是顶要紧的位置。草蛇灰线,也不知哪一日就被那些王公们放在棋盘上,焉能不谨慎呢。”

    听她讲出一席大道理,卫光、卫昭都觉得颇为稀奇,这可太不像女儿/妹妹了!

    就听卫昭问她:“妹妹怎么关心起朝堂大事来?从两年前太子病逝,朝上是不大安稳,却也碍不着咱们。”政治修养是有的,也不比卫光强多少,毕竟初入朝堂。

    朝上绝不是他们想象中简单,燕倾却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她只得道:“阿爹,将书房交于女儿管吧?”

    这有何不可,卫光马上接道:“交给你交给你,阿爹给你几个人,你学着管事儿,你娘该开心了。”

    王夫人日前正愁女儿不大通俗务,怕她嫁人后料理不得王府的事呢。卫光想到此处,又劝到:“乖囡,至善……”

    却听燕倾道:“阿爹,文逸也该启蒙了,将他挪到外院,替他寻个师傅吧?”

    卫光一听又提绿姨娘与卫文逸,心中大感不自在,却也道:“那是你兄弟,也归你管了。”

    至于绿姨娘身上的疑点,燕倾知道无凭无据说不清,张了张嘴只得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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