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

    听雪苑里冷清,打扫的几个下人知道宁妤和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自是不会再让她做些重活。

    是以送走陆淮后,宁妤收拾完寝屋,顺道将衣物拿去浣衣院清洗。

    她刚走近浣衣院的门,夏岁隔着老远就眼尖地发现她的身影。她人还未走到宁妤面前,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前两日才从我们澄园出去,攀上世子爷高枝的阿妤吗?”

    夏岁穿着身苏锦绣制的玫红裙衫,头上还戴着昨日苏氏刚赏赐给她的琳琅珠钗。秋言离开澄园后,她便是夫人身边最为得宠的丫鬟。本该是春风得意之际,偏偏与宁妤在浣衣院狭路相逢,她自是少不得一顿讥讽。

    “阿妤妹妹真是好手段啊。前些日子让三公子为你神魂颠倒,今儿个又得了世子爷的庇护。可怜我们这些个做丫鬟奴才的,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算是个头啊。”

    夏岁这话说的委屈巴巴,浣衣院里的下人不知真相,却深知夏岁在夫人身前的分量,因此多有附和,暗地里议论纷纷。

    宁妤面色未改,对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她将抱着的衣衫交到负责浣洗的下人手中,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夏岁身旁,将她鬓边金钗扶正,莞尔道:“就凭夏岁姐姐这副好容貌,若想成为澄园里的小主子,岂不是轻轻松松?可惜这福气阿妤是无福消受了,只盼着夏岁姐姐能早早入了公子的眼。”

    浣衣院的人或许不知道澄园里那位少公子的真面目,但夏岁和宁妤二人却是一清二楚。夏岁被她这话激得气急,宁妤依然风轻云淡道:“既然夏岁姐姐不喜欢阿妤,那阿妤也不在夏岁姐姐面前讨嫌了。”

    说罢,她脸上笑意未减,看向夏岁的目光略带挑衅,随后径直转身离开浣衣院。

    只是等回到听雪苑,这脸上挂着的笑在看到秋言于寝屋内替陆淮斟茶时消失殆尽。

    眼瞧着她去浣衣院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让秋言钻了空子,逮住时机在世子身边伺候,宁妤顿觉不快。

    她快步走上前,顺势想要接过秋言手中的茶壶。

    孰料秋言一手将她拦住,转而低眉顺眼朝陆淮道:“世子爷,奴婢瞧着阿妤这几日服侍得辛苦,不如就先让她去歇会吧。”

    陆淮闻言抬眸往宁妤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翦水秋瞳下青黑隐约可见,料想她初来听雪苑,大概也睡不安稳。近来又接二连三受了些惊吓,确实应当多休憩疗养。

    于是他顺着秋言的话,佯装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这听雪苑里的规矩不多,阿妤若是觉得累了,便先去歇着吧。”

    这话不知怎的,在宁妤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她抬眸将目光在秋言和陆淮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愈发觉得这陆淮面目可憎了起来。

    枉费她还觉得世子爷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满口谎话的花花公子。

    昨儿个还说他房中只留她一人侍奉即可,今儿个就立马变卦,果然教坊司里的嬷嬷说得没错,这男子的话,没一句可信!

    宁妤捏紧手心里的绣帕,离开时还不忘偷偷剜了陆淮一眼。

    秋言趁着宁妤被支走的空档,见缝插针道:“世子爷过两日要去接表小姐进京,奴婢担心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世子爷身边没有人侍奉。阿妤刚来府上不久,还不懂伺候人的规矩。奴婢斗胆,恳请世子爷带奴婢同行。”

    今日苏氏所说的正经事,便是想拜托陆淮去京外将她沈家表亲的嫡女接回国公府。

    沈家表亲远在洛阳,家中只有一位嫡女,名唤沈芜,年方十六。如今进京暂居国公府,算着脚程,本该在几日前就已经抵达。谁知在京外遇上了山贼,沈芜受了惊吓,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

    论起亲疏,苏氏本该让陆景前去,只是她这儿子好色成性。他蹉磨其他女儿家便也罢了,但自家表亲的孩儿若受了折磨,她终是不好交代。

    更何况借着这次机会,苏氏还能对陆淮的底细有所试探,可谓一举两得。

    陆淮方才在澄园看了一出好戏,也应下了苏氏的委托,自然清楚她必然还有后招。

    秋言既是苏氏的一步棋,那他也不妨瞧瞧,她们还有多少把戏。

    -

    且说宁妤离开寝屋,心头恼意却未能消减分毫。

    只是这恼意再盛,在听到秋言即将随世子爷出京的消息后也都化为无尽的恐慌。

    彼时她已在听雪苑又待了几日,虽说陆淮允她休憩,但宁妤第二日就去寝屋照常服侍。

    听雪苑一切如旧,若非秋言状似无意地向她提起,只怕等明日陆淮离开国公府,她才能得知此事。

    时至今日,陆淮半点没向她说起这事,必然是没有将她也带上的打算。三公子虽是消停了些时日,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但难保不会趁着陆淮出府的机会,对她再起贼心。

    -

    月上柳梢,四下寂静无声,陆淮沐浴后回到寝屋。屋内烛光闪烁,隐有暗香浮动。

    陆淮自幼在落霞谷习武,因此对气息甚为敏锐。

    他缓步而行,目光越过屏风落在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幔帐上。

    隔着几层纱幔,他不难发现,那张本属于他的拔步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妙龄女子。

    他疾步走上前,刚掀开床幔,那女子便扬起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庞,怯生生地唤了声:“世子爷。”

    “阿妤?”

    看着床上这熟悉的面孔,陆淮头似乎又开始疼起来。好不容易这宁妤消停了几日,他本以为她已然学会安分守己,怎知今日竟胆大如斯,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宁妤自听到消息后,想了整整几个时辰,终是决定向陆淮下一剂猛药。

    若是在寻常世家,像她这样主动爬床的婢子,若是没能得主子疼爱,其结局往往都是及其惨烈的。轻则被家主赶出门去,重则马革裹尸,曝尸荒野。

    但她仗着前几次陆淮对她的纵容,选择铤而走险。

    宁妤一只手半撑起身子,薄薄的锦褥沿着她白皙的肩头缓缓滑落,隐约露出胸前一抹春光。

    陆淮眼疾手快转身回避,可那处春色仍是不可抑制地往他脑海里钻。

    陆淮喉结滚动了一下,本该责备的话语也一时噎在嗓子眼。

    宁妤偏偏就在此刻伸出柔荑,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先是壮起胆量碰了碰陆淮的指尖。在确认陆淮并未斥责她后,她便沿着指尖缓缓向上,直到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微摩挲着他的手心。

    “世子爷,不喜欢奴婢吗?”

    陆淮脊背僵硬得不能动弹分毫,全身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只和宁妤相贴的手上。他呼吸微乱,耳根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陆淮在床边矮几上瞧见被宁妤脱下的衣物,一股脑拿起,又闭着眼扔在拔步床上,生怕又一个不小心看见宁妤□□的模样。

    “你穿好衣服,随我去书房!”

    陆淮冷着语调留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寝屋,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等甩掉了屋内那股恼人的暗香,陆淮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只是周遭虽寂静无人,但他却难以平静。

    只要一闭上眼,那寝屋内的情景又恍若重现。

    -

    红烛时灭时亮,年轻郎君坐在书房的雕花红木桌前,颀长挺拔的身影落在墙上。

    陆淮拧了拧眉心,耳边尽是眼前女子细微的抽噎哭泣声。

    “世子爷……奴婢害怕,害怕世子离府后三公子又会……又会……”

    似是想起什么,宁妤的抽泣声提高了几分。她跪坐在地上,腰身略微直起,盈满泪珠的秋瞳望向陆淮,好不可怜。

    “还望世子爷带奴婢一起走!”

    宁妤言辞恳切,目光灼灼,仿佛他这一去,二人便是永别。

    陆淮垂眸看着她,无奈安慰道:“我离京几日便回。你若遇上什么麻烦,便去找姜昭。”

    他离京本是小事,早前也已委托姜昭在他离开后对宁妤多加照拂,以免她再落入陆景之手。

    只是宁妤听罢此话,哭得更为伤心。

    “是不是奴婢这些日子伺候不当,惹得世子爷不快。”

    “不是。”

    陆淮头疼欲裂,但否认得很快。

    “那世子爷为何只带秋言姐姐,却不肯带上奴婢?奴婢虽笨手笨脚,但……但可以为世子暖暖床!”

    宁妤说着说着,声音反而扬了起来。

    一听见她这番壮言,陆淮连连拒绝:“不必!”

    宁妤那张芙蓉面上双眸如炬,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陆淮实在拗不过她,终是退一步败下阵来。

    “也罢。”

    眼见陆淮松了口,宁妤腰身更挺直了些,看着陆淮的目光愈发殷切。

    “若你能在明日出发前抄完这本经书,我便允你同行。”

    陆淮手中拿着的书卷厚厚一沓,若按照常人的抄书速度,再快也得要四个时辰。

    如今天色已晚,距离他离府的时间已不足五个时辰。除非宁妤不眠不休地连夜抄写,否则她指定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的。

    陆淮本想让她知难而退,安心留在府中,孰料宁妤答得十分爽快。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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