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叶鸣赫脚步顿住,脸面向苏念,似乎在向她征询。苏念冲着苏君远,拧着眉道:“还不快滚过来!”

    苏君远得令,立刻连滚带爬地起身跟在他们身后,方氏赶忙跑过去扯上儿子的衣角,焦灼地颤着声,“二郎,儿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不想,方氏却对上苏君远满含愠怒的眼神,她儿子自小虽顽劣但对她还是讨好恭顺的,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松手!”苏君远气恼地低喝一声,使劲将衣角从方氏手中扯回,依旧冷冰冰地道:“你就听他的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苏福。

    方氏见儿子这般决绝,顿时胸口跟坠了铅一样,沉得气儿都喘不上来,脑子纷乱得也没了主意,只能向苏福求助,“老爷,老爷,他们要把咱们二郎带到……”

    “咚”的一声,玉鸠手杖在地上砸出一声响动,昭示着主人已没了耐性。

    苏福大骇,一把将方氏的嘴捂上,咬着牙厉声道:“不想活了?你可把嘴闭紧了!”他也是愤怒至极,家里闹出这样的风浪,还不是儿子给闹的,可女儿明明也能摆平,却又不肯。

    见叶鸣赫和苏念一众人离开,方氏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往日当家主母的脸面也不要了,坐在地上拍着腿嚷道:“苏福,都怪你,都怪你,二郎不肯认下这罪状,你非得逼迫他,现在可好,他不认我这个娘了,他不回这个家了……呜呜……”

    “走,都走!”苏福刚畏于叶鸣赫在场,敢怒不敢言,现在人走了,他也敢在自己院子发脾气了,“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这个家,走吧,走吧!我都养了什么玩意儿?”

    方氏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儿,“他是你儿子呀,你快想想怎么办吧,实在不行,我们不让二郎认罪了,再想其他办法。”说到这里,方氏忽然想到叶鸣赫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刚才国公爷不都说……”

    “够了!”苏福适时打断方氏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二郎回来,这事儿还得求叶煊,毕竟我苏福的女儿清白的身子都给了他,不能就这样白给了!”

    说罢,他甩了袖子离开。

    方氏缓缓收回擦着眼泪的手,死死捏着手中的绢帕,平静地看着苏福离去,也不知叶鸣赫那句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苏家闹出的动静挺大,一会儿妇人哭喊,一会儿男子嘶吼,左邻右舍都听了去,府外聚集了不少人看热闹,见一行人从府内来,一瞧其中有苏家的一双儿女。

    小娘子半张脸肿着,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看着楚楚可怜;小郎君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嘴角还渗着一道干涸的血丝,也狼狈不堪。

    苏家搬来长安半年,邻里间也有相熟的,本来想迎上去关怀一下苏家这两个孩子,却见小娘子还挽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郎君。

    那郎君长得实在俊俏,就跟画儿中走出来的仙君一样,只是面孔十分冰冷,叫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周遭也都忽然安静下来。

    叶鸣赫和苏念上了马车,胡川给苏君远牵来一匹马让他骑,一行人刚走远,门外的邻居就嚷嚷道:“往日都是光鲜亮丽的孩子,怎么今日都成这般了?”

    “谁知道呢?看着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谁家父母不教导子女?谁家子女又不分说几句?就他家能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都道父慈子孝,母慈子孝,想来是父母皆不慈。”

    “走走走——”忽然几个家丁拿着扫把从府里走出来,向人群挥舞,“都与你们什么相干,在这叫人家舌根,快走快走。”

    ……

    马车上,苏念伸手挑起帘子,让风吹着烧疼的半边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真的可以以后想去哪,去做谁吗?”

    叶鸣赫抬起半阖的双目,看向苏念,“我说过,除了京畿都可,或者……只要不在长安。”

    苏念明白,她来长安已有半年,毕竟不是一介普通小民,接触了不少达官显贵,想换一个身份换一个活法儿,必定要越远离长安越好。

    “我不会再回长安。”她道。

    叶鸣赫沉沉“嗯”了一声,此时他手掌搭在膝盖上,两根指头上下叩响,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又划向苏念,“我记得国公府那次,你说是苏君远算计你,那,为何你不恨他,还袒护他?”

    此时的苏君远透过马车帘子,听到自己名字,就知道二人在谈论他,他不由将马赶得离马车更近,竖着耳朵听。

    苏念道:“我弟弟是不上进,平日对我也没大没小,但我了解他,他本性不坏,是个特别容易被忽悠的人。如果并不是他之过,却要去认罪,这样到底是保苏家,还是自毁前程?而且楚国府那次,我弟弟是唯一一个……”

    有过想护她念头的人。

    她却止住了话,没继续说下去。这种事提出来,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呜呜呜——”

    马车外的哭泣声扰到两人交谈,苏念探出头,就见苏君远哭得像个孩子,脸皱成一团,声音也嘶哑着甚是难听。

    “亲爹亲妈不信我……所有人都不信我……就只有我姐信我……呜呜……”

    苏念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有人因苏君远的哭声朝这边疑惑地观望,她不想给叶鸣赫丢人,对苏君远嗔责道:“你多大了,像什么话,还在街上这般哭鼻子。”

    苏君远止住哭声,抬袖摸了一把糊在脸上的泪水,立刻翻身下马,拦下马车,钻进去后就“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叶鸣赫和苏念面前,啥也没说给磕了三个头。

    苏念还未及反应过来苏君远行这番大礼的意图,叶鸣赫低低地哼笑一声,“你们苏家贯会这样。”顿了一顿,对苏君远道,“起来吧,把你的事讲讲。”

    苏君远起身坐在马车另一端,回忆两三个月前发生的那桩事。

    有日,苏君远与几个京中才认识的好友刚喝完酒,准备各自打道回府,谁料出酒楼时,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只听“啪”地一声,那人怀里的锦盒被撞在地上。

    苏君远喝得脚底有些飘,就以为是自己没站稳把人家撞了,他晃晃悠悠地将地上的锦盒捡起来,递过去。

    眉眼一抬,就看见对方原来是一个小娘子,见这小娘子与京都娘子们气质不同,柔弱纤细了些,他不免又多看几眼,小娘子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羞红了脸,赶忙接过锦盒就垂下头。

    他自知失礼,也给人家赔罪。

    谁料,小娘子将锦盒打开,看见里面的镯子断成两半,就嘤嘤落起泪来。

    “别哭了,我赔你就是。”苏君远本就喝得头大,被这哭声扰得头更疼了,不由分说就从怀中掏银票。

    “这……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小娘子哭哭啼啼地道。

    “你意思就是要原物,不要银票呗,可东西已然碎了,你叫我怎么办?”他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同来的几个小公子也醉醺醺的,见苏君远被缠上了,就开始挤眉弄眼,“哦哦哦”起哄,说什么让他以身相许搭上一辈子就还得清了。

    苏君远头晕得厉害,想赶紧回家歇息,就又多掏出几张银票往小娘子怀里一塞,道:“这样吧,明日我们还是这个时辰,这个地点相见,我带你找匠人,看镯子能不能修复。”

    说罢,也不等小娘子回复,就径自回府了。到第二日,他与小娘子都如约而至,他带着她几乎跑遍整个长安的首饰铺子,终于寻到一个修复到让小娘子满意的匠人。

    苏君远说到这里,犹犹豫豫地看了苏念和叶鸣赫一眼,没说下去。

    苏念道:“然后呢?”

    苏君远垂着头,道:“然后我就和倩娘相识了。”

    “倩娘?”苏念本听着这个故事,就觉有古怪之处,见苏君远这般扭捏作态,心里更觉不对,她拧着秀气的眉头道,“你和她好了?”

    “嗯。”苏君远低低应了一声,没敢抬头。

    “那怎么传你逼死了人家的妾呢?”

    “怎么可能,我与倩娘情投意合,她怎么能是我逼死的。”说到这里,苏君远激动地抬起头,“我原先根本不知道她是有主家的,勾搭人家妾有多光彩吗?后来她主家从扬州寻人来了,这我才知晓。又非说我抢占人家的妾,要拉我去衙门,我才不能认呢。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口舌,答应给他们寻东西,他们才罢休。”

    讲到此处,苏念和叶鸣赫同时看向对方。

    事情再明显不过,她这个傻弟弟是被人做了局。

    “让你寻什么?”叶鸣赫道。

    “一幅画。”苏君远道,“那主家是个画师,在长安遗落了一副画作,他与倩娘都是扬州人士,想着我是长安人寻一幅画总比他们容易。岂知,我答应替他们寻的第二日,倩娘就……就上吊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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