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说到这里,苏君远哽咽了一下,但又迅速调整情绪,接着道:“那画师就更奇怪了,倩娘既然逃出来,定是画师对她不好,不喜爱她了。可是倩娘死后,他却跟疯了一样,还非说是我害死的倩娘,当街就和我厮打起来。我发誓,我是还了手,但觉没能耐将人打死。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壮汉,将画师按在地上,活活捶死了。”

    “那倒未必。”叶鸣赫道。

    苏君远不知其意,不解地看向叶鸣赫,叶鸣赫道:“倩娘‘出逃’,未必是因为画师不喜爱,也许是,爱极。”

    苏念也忍不住道:“苏君远,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发现,那倩娘和画师是一伙儿的?”

    “啊?”苏君远听闻此话,越发疑惑地看向苏念。

    苏念额角跳了跳,她都可以想象到,那什么倩娘给她的傻弟弟洒几滴眼泪,傻弟弟又哐哐哐跑去画师面前逞英雄,让画师放过倩娘。

    “整个事情发展下来,有很多处疑点。其一,那个在锦盒里放置的镯子。”

    很少有人把贵重的物品拿在手上把玩,必会放到锦盒里。这样看似合理,但放在倩娘身上就古怪了。

    酒楼人来人往,多有冒失醉汉,她一个小娘子拿着锦盒不绕道而走,却出现在酒楼门口。

    “其二,她从主家逃出,去的是长安。”

    但凡逃离,只会先去更偏僻的地方避身,扬州是除长安之外最富庶的州郡,她可有很多逃离地方的选择,却偏去了更繁华的长安。长安又没有能接应她的亲戚,显然来长安是有目的的。

    而画师和倩娘让苏君远找的那幅画,刚好在长安。

    这就是倩娘的目的。

    “其三……”

    “姐,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什么‘镯子’,什么‘长安’!” 苏君远越听越迷茫,转目看向叶鸣赫,“姐夫,你能听懂吗?”

    “嗯。”叶鸣赫应道。

    苏君远不死心,对着赶车的胡川道:“这位大哥,你能听懂吗?”

    “能。”胡川忍着笑应道。

    苏念轻嗤一声,“指望着你能懂,你也不会给人家当冤大头了。这‘第三’再明显不过,就是国公爷所言,倩娘和画师说的有出入,倩娘说的是假话,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她若真是一个不得宠的妾,画师会大费周折亲自追到这儿吗?还偏巧寻上了倩娘。”

    这个“第三”,苏君远总算听懂了,他当初只认为是巧合,倒没想那么多。“那,他俩合起来图我什么呀?”

    “那幅画。”叶鸣赫道。

    “为了就是让我替他们寻那幅画?可,为什么找我?”苏君远又糊涂了,画师丢了画作不去报官,为什么要找他这么一个白衣,他又没有什么通天的手段。

    “因为傻。”苏念又瞪了一眼苏君远,“他们是扬州人,知道画在长安,想来那幅画十分要紧,但又苦无门路寻找,只能借力了。而你出手阔绰容易哄骗还被美死迷了眼,一看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你就是他们想借的那个‘力’。”

    苏君远这次是真懂了,他颓丧地歪在马车壁上,什么话都不想说。他还有几年就行弱冠礼了,可却被人哄骗银钱,玩弄感情,还栽赃陷害……说出去,丢死人。

    “不对!”他猛然反应过来,事情还有蹊跷之处,他一下又挺着身子,“不就是寻一幅画吗?我替他们寻就是了,为何又背上两条人命?”

    按苏君远的描述,他几乎就是无辜的,可是事情却拖拉到这个时候。

    苏念无奈地低低出了一口气,“你这个事,还是不简单。”原以为纪冲心思不纯,想拿此事要挟她,从妻为妾。但看纪冲那不死心的样子,是真想娶她为妻的。“纪冲他也管不了。”

    说罢,还偷偷觑了一眼叶鸣赫的脸色。

    苏君远急了,仓皇地叫嚷起来,“那,那怎么办?只能被苏福拉去认罪?我不服!我要告御状,我没有杀人。”

    苏念又道:“倩娘的死,可以说成是你抢占人家小老婆,让其羞愤而死。画师的死,可以说成是你带的人打死的。父亲让你认得就是这个罪吧?”

    “是。”

    “那我再问你,父亲让你认罪之前,是不是找过叶……”苏念本想直呼其名,但叶煊好歹也是叶鸣赫的叔父,这样未免对叶鸣赫不太尊重,她忙改口,“找过楚国府的二老爷?”

    而此时,一提“叶煊”,确实引起了叶鸣赫的注意,他长眉不经意一敛,眸色暗了几分,放在膝盖处的手指又开始“哒哒”地叩响,另一手拄着额头,脸转向苏念。

    不宣于口,两人却心知肚明。

    她与叶鸣赫阴差阳错的那一次,还不就是因为苏君远被人利用闯下祸事,苏家求上叶煊才引起的。苏福起初绝不让自己儿子入狱,这次回苏家,苏福却变了主意,想来这中间是受叶煊指点。

    与叶鸣赫相处数日,本来那荒唐事儿她都快忘了,现在被暗暗揪出来,心里多少不舒坦。

    可叶鸣赫那神态……

    明明他才是吃干抹净的那一方,可她却被他的“眼神”盯得如坐针毡。

    他就应该把脸转过去,给两人留点体面才好。

    “是。”苏君远恹恹地答道,他再傻也该明白了,他的事昭平侯世子管不了,楚国府二老爷要让认罪结案,虽不知这案子怎么让上面这样拉扯,但是他不甘心啊。他求助地看向他姐,见他姐面色肃容沉默不语,又看向叶鸣赫,试探性地询问,“姐夫,你说要这么办?”

    “也许,迅速结案,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叶鸣赫道。

    苏君远顿时跟泄了气的河豚一样,神色晦暗地蜷缩在马车一隅。他就知道叶鸣赫肯定和叶煊站一起的。

    “倒也不是。”苏念冥思苦想半晌,终于让她抓住一丝转机。

    叶鸣赫道:“苏念,你该知道,纪冲管不了,叶煊也管不了只能选择迅速结案,这朝堂之上没几个人能让他俩束手无策。”

    苏念一听,缓慢地转过头,幽幽的小眼神儿看着叶鸣赫,想表达什么全写在脸上。

    叶鸣赫就要给气笑了,意思是他压着这案子?

    他又道:“你知道叶煊丧妻,多年不续弦的缘由吗?他是景王的姨夫,如果再娶妻,就会割裂开和景王的这层关系。换言之他背靠景王。”

    也就是说,这事情连景王都没办法全然干预。

    要么太子,要么皇帝,大胤权势最盛的两个人,压着他们苏家的案子。这其中利益勾连,就不是凭苏念和苏君远能撼得动的。

    两权相争,搞不好就不只是牺牲苏君远名声那么简单,而是苏家满门就这么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权衡之下,确实是让苏君远认罪结案更合算。

    她按着眉心为难地又叹了一声气,“难道在权势面前,不能追求王法以内的真相吗?”

    叶鸣赫眉目一动,眼神再次划向苏念的脸庞。

    苏念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君远,轻声道:“君远……”

    “我懂的。” 紧紧攥着的拳头昭示着苏君远内心依旧不甘心,依旧委屈。

    见他了无生气地闭上眼,苏念心中居然有一丝丝抽疼,她与这个弟弟隔了个母亲,自小关系也不算好,但她在这个弟弟面前从没吃过亏,甚至还老欺负他。缺银子了就想办法诓骗一些,他嘴上骂骂咧咧,哪次也都是配合着给的。

    其实两人就相差一岁,苏君远又是男孩子,他若用武力摆脱那份“欺负”轻而易举,但他从未对苏念动过手。

    想来,他内心有份善良,也是把她当亲人的。楚国府那次,他是努力过想护她。

    作为长姐,苏念也想为弟弟努努力。

    “我觉着这件事,并非没有一点转圜余地。”苏念道。

    叶鸣赫微微向苏念靠近,似乎对她下一步举动很感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可以查到,倩娘和画师是串通好诓骗我弟弟,那我弟弟就可全身而退。可是这两个人都死了,只能从他们老家扬州去入手。”

    ……

    且说苏念一走,苏福立刻去楚国府找叶煊。两人在书房相见,屏退下人之后,叶煊待他与以往一样和气,还给他亲自斟茶。

    苏福在叶鸣赫那丢的颜面,总算在他叔父跟前找回一点,他品着茶说明来意。

    叶煊笑着道:“后面的事都好安排,可是我现在连人都见不到啊。莫不是你们苏家女儿瞧不上我故意躲着?还是她惦记着年轻公子呢,”顿了一顿,“听说她和昭平侯世子好过。”

    苏福还没舒坦多久,就被叶煊一针见血的言语说得如芒在背,他赶忙起身,赔着笑脸低声道:“叶大人,您都验过身了,他俩清不清白还不知道吗?”

    经这提醒,叶煊不免又想到那日,他很满意小娘子又香又软的身子。他为助兴燃了香,小娘子很主动,也和享受,不像世家小姐在床笫之上那般扭捏。

    只是,她心里念着谁,口中叫着谁,他也听到了。

    她喊他,国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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