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龙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厌恶廖时雨。

    由于他不可能有错，两人之间有错的一定是廖时雨。

    一定是廖时雨明明一副柔弱瘦小的模样，居然妄想和他们一样修仙。

    一定是廖时雨明明入门五年修为境界没有丝毫提升，却假模假样不卑不亢，从不讨好他们这些外门掌事的人。

    她怎能不感到自卑？

    她怎么不去讨好？

    要知道，他们赵家，还在北音灵脉手下像狗一样的低下头讨生活。

    想起这一点，赵望龙就生气。

    长宁赵家，原本是一个小门派，虽然是小门派，但地理位置不错。这里位于灵洲正中心，四通八达，不论是从东向西，还是由南至北，都得经过长宁。

    加上长宁土地肥沃，尽管气候条件没有南灵洲那么好，依然植被茂密，种什么长什么。

    所以作为小门派的赵家，依然能奴役周边的凡人，活得有滋有味。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这样的“肥差”自然会被盯上，毕竟现世是一个信奉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世界。

    赵家的几个族人，可能是觉得自家姑且算个“土皇帝”，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在酒楼吃喝玩乐的时候和其他外来的几个修仙者因为一些口角争执起来。

    这几个“土皇帝”喝了酒，一时上头，竟然把人打死了。

    原本以为打死的只是一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散修，谁料到这几个其貌不扬的修士竟然是北音灵脉下山做任务的灵脉主峰的外门弟子。

    北音灵脉，四大仙门，不是他们赵家这种小门小户的地头蛇可以与之匹敌的。

    于是赵家连夜传了信、备了礼，前往灵脉赔礼道歉。

    没想到对面见都没见他们，只留下一句话。

    ——“既杀了外门的弟子，要么你们戴罪立功做外门，要么有债还债、万物真理。”

    几十年前，修真界出过一件非常骇人听闻的事件。

    由于秘境试炼中争夺资源，一个小门派的人斗法时不慎打死了几个北音灵脉的弟子。

    北音灵脉留下“有债还债、万物真理”八个金字，第二日，这个小门派全宗门上下皆被有“乐尽哀生”之名声的灵脉大能绝弦子的一曲琵琶镇山河所杀，四千人全部七窍流血而亡，鲜血流遍整个山头，恫吓了整个灵洲。

    因此，收到这八个字的赵家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同意并入灵脉，成为外门中的一员。

    起初，他们抱着先这么对付一些时日，以后找到机会再慢慢从灵脉中脱离出来的盼头。

    可是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去了……赵家不仅没能独立出来，还彻底成了北音灵脉的一员。

    甚至后来者已经不知道前尘往事，都以为这里原本就是什么低级的外门弟子的聚集地，人们早已遗忘他们赵家明明曾经也是一个独立的宗门！

    赵望龙曾暗暗想过，怎么当年他们门派“刚好”出去喝酒就能遇到灵脉的弟子，还“刚好”打斗起来，还“刚好”把人打死，不会是被人“仙人跳”了吧？

    不幸中的万幸，赵家曾经作为独立的门派，积累了一些法宝、土地，所以也有资源能奴役许多慕名而来的外门弟子。

    毕竟外门弟子都出身寒门，得靠做门派任务才能换取一点点微薄的灵石和灵植来助力自己的修炼，不得已把赵家人奉为天神老祖。

    这才让他们赵家人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可赵望龙依旧不舒服，赵望龙觉得自己生来是人中龙凤，不过二十岁就已经炼气五阶，属于天才级别，明明可以带领赵家光耀门楣，开枝散叶，有朝一日也能把赵家发展成大门派。

    可现在，他们屈居于灵脉外门，无论做什么，做得再好，别人都对他们的称呼也不过是“外门弟子”。

    他内心越自卑、越愤怒，就越是要端起架子，让这些真正的外门弟子围着他转，毕竟在他的心里，他和这些人不一样。

    这些人是真正的外门弟子，而他是本应该是赵家宗门的少爷，不是什么“外门弟子”。

    因此，当赵望龙发现廖时雨总是对他不卑不亢的时候，内心积累的对灵脉的不满，就统统爆发了。

    他们几个一合计，冤枉了廖时雨。

    这种事很好办，只要监守自盗，再找几个弟子声称那个时候见到廖时雨鬼鬼祟祟的身影，以及在现场制造几个和廖时雨脚步大小一模一样的脚印就可以了。

    原本进行得顺利，廖时雨被扣下，跪在案发现场，身上受了刑，似乎是要断气。

    可这女人真是令人憎恶。

    最令人憎恶的就是她明明看起来如此瘦弱，马上就要断气，可就是……怎么也断气不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她提着一口气。

    突然，在一阵昏迷苏醒后，廖时雨的眼神变了，她似乎是很快就从极度迷茫中搞清楚了状况，强撑着说道：“我没偷……”

    “你敢说你没偷，我们当天负责巡逻，都亲眼看见你那晚偷偷来过这里！别骗人了，我们不只一个人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样子！”赵望龙强自压下心里突如其来的不安感，继续说起了已经说了几遍的编造的证词，“你那晚穿着白色的弟子服，外面套了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斗笠，偷了灵植后还装在一个红色的袋子里！”

    为了证明他所说的是真实，他还特意编造了几个细节。

    “你左手还戴着一个银镯，不过你这种人肯定是买不起的，估计又是从哪里偷得吧？我看最近外门的女弟子们要小心谨慎，看看自己的手镯是不是被人偷了！”

    他骂得越来越大声，有一位女长老看不下去他如此叫骂，觉得有辱斯文，于是挥袖而去。

    他大声叫嚷的时候，发现廖时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审视他。

    就好像……他是一个犯错后咬死不承认的坏学生，而她在用一种老师的目光评判他。

    赵望龙被激怒了，又指着地上的脚印说：“这脚印和你的大小一模一样，你还不承认？”

    廖时雨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她抬眼看了身后站在一起的长老们，淡淡开口问：“刚刚离开的那位女长老，她穿的什么颜色的外袍？”

    “什么？”赵望龙一愣，这谁知道？他的注意力全在廖时雨这里，谁会记住那些。

    他随便地说：“青色的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偷东西的事情！”

    廖时雨淡淡一笑，脸颊边鲜血流下：“是红色的外袍。你连刚才就站在我们身边的人的衣服都记不住，你居然能记住那天晚上我穿得什么外袍、什么内搭，甚至还记得我手上戴着银色镯子？”

    “你知道吗？”廖时雨低声说，“人的记忆会欺骗自己，没有人会在一瞬间记住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说的太细节了……细节到只有编造的记忆才会这么细节。”

    赵望龙一听，就像被热水烫伤一般跳了起来：“你、你说什么？你胡言乱语什么……”

    “还有。”廖时雨声音不大，却强势地压倒了他的气势，“这地面上的脚印虽然和我的脚步大小一致，你伪造的还算用心……只可惜，愚蠢是天生的，不是用心就行。”

    “你说谁愚蠢？！”

    “——你就没发现，这脚印虽然和我的脚印大小一致，但是陷入土地的深度完全不一样吗？我的体重留下的脚印应该是什么样的，而现在留下的脚印又陷入地面有多深，我猜那个穿着我的鞋子留下脚印的人，体重至少九十公斤以上……”

    她戏谑的眼神从下而上扫过“白白胖胖”的赵望龙，语重心长劝说道：“你也该减减体重了，小心过重，伤心伤肝伤脑子。”

    赵望龙一下子暴怒，恨不得冲上前当场打死她。

    他一出生，身边的人都捧着他，谁敢当他的面，拿他胖说事？

    廖时雨却似乎没在意到他的愤怒，更加出言激怒他：“不过就算我偷了这五百株灵植又如何？你们作为巡逻弟子，就完全没有责任吗？”

    外门的规矩，丢失库房物资数量少于一百，属于微小事故，只会处理偷盗人；超过一百，就属于大事故，要问责当天巡逻弟子；若是五百，那就是特大事故，巡逻弟子同样受罚。

    赵望龙不怕被罚，但是和他一起作伪证的外门弟子怕了，纷纷面色慌张地看向赵望龙。

    赵望龙还指望着收买人心，未来一起向灵脉夺回他们赵家土地的所有权，还以图“未来大业”，不可能就这么扔下自己的小弟。

    这些小弟要是和廖时雨一起被罚，那他不就颜面尽失了吗？

    赵望龙气极：“你胡说什么？就你这点能力也配偷五百灵株？丢失的灵株明明只有二十七株！”

    这廖时雨是不是脑子坏子，竟然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偷了五百株。

    两人争辩起来，赵望龙越吵越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