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帮她，什么意思?清凌下意识问出来。

    徐倩却不再回答，她浑身颤栗，仿佛提起那人就足以让她害怕。

    “你没必要知道，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徐倩说。她整理好情绪，一匕首朝清凌扎过来，却被清凌轻易躲开。

    “你这样是伤不了我的。”清凌轻松应对，看她疯狂的样子，无奈解释。

    “是吗?”徐倩回过身，没有继续追清凌，而是匕首指向谢握瑜，“那他呢?”

    清凌定眼一看，谢握瑜瞳孔翻白，脚后跟离地，显然已被厉鬼上身。

    早知道他这么没用她就不该拉他上二楼。

    “我没想杀你。”徐倩喃喃自语说道，“我原本只想迷晕你们，打发走天师府人。是你们冥顽不灵，非带不乖乖待在那，还跑到我家二楼。我答应过那人，会替她办好进贡仪式。你们破坏了她的仪式，我儿子就回不来了。”

    什么仪式?和厉鬼还有那念经的十七个道士有关吗?

    “你婆婆也是你杀的?”清凌问道。她这话纯属猜测，她只是觉得要办什么仪式，以葬礼之名比较顺理成章。

    平白无故招来十七个道士和一堆孝子贤孙的话，容易惹人怀疑。

    “是。”徐倩沉吟片刻，决绝答道。她匕首横到谢握瑜颈部，威胁清凌：“都说你们修道之人都信奉天命。清凌，只要你愿意以你师父性命起誓，不透露我家任何秘密，不阻拦我，我就放过他。”

    “先不提这种起誓没有任何效用，光凭你用他威胁我，就注定你不会成功。”清凌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淡定地说，“升官发财死老公，人生三大幸事，他是我未结婚的老公，你要杀了他，我还得谢谢你。”

    “你以为我会信?”徐倩稍稍用力，匕首划破谢握瑜脖颈，沁出血来。

    见清凌神色依旧，徐倩一时心中无底。气氛莫名胶着起来。

    半晌，徐倩才轻声问道：“清凌，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我一直都是这样。”清凌冷声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我合作，告诉我事情前因后果，我未必不能帮你;二是你杀他，我抓你。”

    “你帮我，你怎么帮我?”徐倩自嘲笑道，“你一个正派的天师，难道也能和厉鬼一样帮我召回我儿子吗?”

    清凌静默不语，沉静坚定的眸子却看得徐倩心惊。或许因为小时候被威胁的记忆太过深刻，或许因为从那之后一直是她被欺负而不是她欺负别人了，徐倩一直记得小学时候的清凌。

    那时候的清凌很乖，很听话，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徐倩记得周末放假的某天，她在路边吃舅舅买给她的糖，回过身就见清凌站在不远处，一双黝黑的亮眼睛一直盯着她。

    当时徐倩正因为老师屡次三番因为清凌批评她生气，看到清凌，她计上心头，就招手说：“你过来，老师说欺负人是不对的，我跟你道歉，我把我的糖给你吃。”

    清凌犹豫，但还在她的招呼中屁颠屁颠跑过来，等清凌走到她面前，她毫不犹豫把嘴里的糖吐出来，还踩了一脚，大方地对清凌说：“吃吧。”

    她记得那时清凌脸上的无措和难堪，时隔十来年仍旧记得，只不过已不复当年的愉悦心境。

    ……

    “是报应吗?”徐倩倏然问。等清凌疑惑看她时，她才喃喃道：“正因为我当初欺负过你，所以我后来的日子才越过越难过?”从父母破除到双子俱亡。

    她曾怀疑是清凌给她下咒了，为此求到西南有名望的神婆那里，她还记得那个神婆摸着她的脑袋说：“你怀疑的人是有大功德的人，你如果受她诅咒，但凡你还在受苦，她不可能维系功德圆满。”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修功德的人，但凡做一件有心之恶，那些靠无心善意积攒而来功德就会江河日下一泻千里。

    徐倩又追问那是她身边的人做的吗?神婆摇摇头。到最后，徐倩只能认定或许自己命途的艰难是自己当初为难清凌的报应。

    清凌不知道徐倩为什么把话题扯到自己上，不以为意地回应道：“比起我，更像是你欺负邵苗苗的报应。”

    欺负她，只是嘲讽几句;欺负邵苗苗，把人推到玻璃窗上毁容还理直气壮。

    徐倩扯了扯唇角：“我欺负了她，可她也报复了我。若我和她之间真有报应，为什么我老公死了，她还活着?”

    徐倩并不觉得自己欠邵苗苗，相反，她觉得是邵苗苗欠她。

    她走近清凌，“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两件事。”

    清凌偏眸，徐倩说道：“一，你把我儿子召回来;二，你帮我找到邵苗苗。”

    第一条还算正常，第二条……

    “你觉得可能吗?”清凌问道。以徐倩现在的本事，找到邵苗苗，邵苗苗还有活路吗?

    “看来邵苗苗都比和你同行的这个人重要。”徐倩瞥了眼被厉鬼上身的谢握瑜。

    “论亲疏远近当然是他重要，但我不可能为他伤害其他人。”被调查出来，她算是走到职业尽头了。

    “看来我只能继续仪式，求女鬼帮助了。”徐倩平静地说，“我原来不想杀害无辜，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改变策略。”

    厉鬼操控着谢握瑜的身体踩上窗台。

    “他是第一个。”徐倩说，“如果你杀我，那我就是第二个;如果你不杀我，那我会让她在底下的道士村民中随机挑一个作为祭祀的对象。一切看你的选择。”

    她不信清凌真能眼睁睁看谢握瑜死，哪怕刚才她亲手割开谢握瑜颈部皮肤清凌也面色如常。

    清凌依旧神色淡淡，仿佛不在意站在窗台上的谢握瑜。

    “我活着，暂且可以控制厉鬼;我死了，就什么都不能保证。”徐倩循循善诱，“为了一个邵苗苗，值得吗?”

    其实她提出那两点要求厉鬼也答应她了，说今日道士献祭后就能完成，只是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和厉鬼牵扯起，徐倩就一直心底隐隐不安。

    一开始，不知道清凌可以帮她的她只想清凌闭嘴，现在，看到清凌隐隐约约愿意帮她的态度，她其实也更期待和清凌合作。

    只是要看清凌是否同意第二点。

    她无论如何也要报复邵苗苗。没有邵苗苗的推动，就没有她儿子的死亡。

    清凌沉吟片刻，摊手说：“为了一个邵苗苗，让厉鬼失控，确实不值得。不过我也有一点很想问你，为了报仇，给其他人当垫脚石，值得吗?”

    “嗯?”

    “从重逢第一次见你，我就心生疑惑，明明你满脸憔悴，相貌也不算出众，我却无端在你身上看到几分媚色。连我一个女人都觉得媚的人，在男人眼里，又该是怎样的天香国色?”

    “起初，我以为你要借着这抹艳色作祟。结果关我和谢握瑜你是随便派了一个老人，上楼找我们对峙时你是孤身一人，一个男人和道士都没利用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还并没有意识到身体状态发生的改变并运用它?”

    徐倩朝卧室的镜中看去，镜子里，她看自己依旧如往常一般相貌平平。

    “光照镜子确实看不出什么，但你仔细想想，自从你丈夫死后你和这厉鬼绑定，是不是有不少男人向你示好。从前对你冷淡至极的人现在对你青睐有加?”

    徐倩顿时陷入思考，丈夫死后，确实有不少身边的异性关心她，但她只以为他们是怜惜她丧子丧夫，所以才优待她。

    “这能说明什么?”徐倩冷声道。她还是不觉得男人对她态度的迥异是因为清凌口中的“媚色”，相反，她怀疑他们的热情是因为她从丈夫姑姑的手里继承一笔巨款。

    钱比色更能让人疯狂。

    “我只是想，你丈夫移情别恋，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抹‘色’呢?”

    徐倩僵住。

    丈夫的出轨，是她心中隐秘的痛。她也曾痴狂、曾歇斯底里过，但自从儿子去后，她眼中只有复仇，对丈夫移情别恋的愤恨反而沉到心的底部。

    “你丈夫不是容易移情别恋的面相。”清凌缓步走到床头挂着的婚纱照前，仰头平静说道，“光凭这张相片里你们互望的眼神，我相信你们是相爱的。”

    徐倩也曾相信过他们是相爱的，在一个个他耐心抚慰她伤痕的黑夜。可最后，他却出轨了当初霸凌她、伤害她最重的人。

    “但我想你也听过一个词，鬼迷心窍。有时候，人犯糊涂，不是因为他本意如此，而是他真被鬼怪迷了心窍。”

    这种事清凌在从业期间经常遇到。有些人是本来就八字轻，比别人更容易受鬼怪侵蚀;而有些人则是受其他人迫害，中了某些□□的巫蛊之术。

    比如像清凌刚晋升天师的时候，就遇到一个白富美，以往她找对象都是挑剔到不能再挑剔，学历高的她嫌人长得丑，长得帅的她嫌人个子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十全男人，她到人家家里一看，发现人还有个弟弟，立马选择分手。

    她朋友都不解，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分男人为什么要分。她念念有词，说当初男方说他家和她家家境相当，她才接受男方。结果男方有一个弟弟，所谓的家境相当是男方和男方弟弟将来一起继承的财产份额，看起来她和男方门当户对其实根本就不是，她才不要和配不上她的男人在一起，谁知道他时真爱她还是想到她家吃绝户。

    她父母虽然觉得她挑剔，但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原本打算等她慢慢找，不行将来不找老公直接领养一个孩子也行。没想到突然有一天，白富美就带一个又穷又挫又矮的男人回来，说他是真爱，要和他结婚，还不签婚前协议。

    父母阻拦她她就骂父母，原本一个傲娇父母宝的大小姐瞬间变泼妇。正巧那段时间他家迁了坟，她父母就怀疑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出钱请清凌去看宅。

    清凌去的时候，被白富美知晓来意，当着一群管家佣人的面就拿抱枕砸清凌赶清凌走。

    清凌不走，她就改拿花瓶砸，花瓶在清凌脚下摔成碎片。白富美父母让清凌忍忍，清凌想忍，但忍无可忍，眼看白富美由攻击清凌改为攻击父母，干脆上前直接把白富美打晕。趁着白富美昏迷的时候先去看了阴宅，没问题。又回家复看了阳宅，还是没问题。

    最后在白富美父母哭天抢地的喊声中，清凌强闯白富美和矮挫男的卧室，发现里面供奉的小鬼。

    那年，X国小鬼还没有后世那么流行，矮挫男也是去X国时无意帮助一个老人老人送他的古曼童，告诉他只要他每天用三滴血供养这张阴牌，阴牌就能帮他实现一个心愿。

    矮挫男一开始没想好许什么心愿，后来回国一不小心撞到白富美，见白富美那么傲家里又有钱，就向阴牌里的小鬼许愿白富美死心塌地爱上自己。他一开始还怀疑这么巴掌大的阴牌能不能实现自己心愿，结果第二天一开门，就看见白富美一脸娇羞地站在自己家门口，跟自己道歉，说昨天不是故意的，还说她好像对矮挫男一见钟情。

    这就是典型的“ 鬼迷心 ”，被人用巫蛊之术迷了眼睛和心灵。清凌将阴牌扔了，矮挫男没办法及时向小鬼供奉鲜血，白富美就清醒了。

    清凌记得当时矮挫男听她讲阴牌扔到后山湖里，不顾那湖心深处有十几米深就想往里跳，被拦后哭着说清凌害惨了他，这玩意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天不用鲜血供奉就遭受小鬼反噬。清凌让他真心实意去赎罪做义工就不怕，他又哼哼唧唧不肯答应。

    后来清凌就没见过他，听说是气运太差，不仅失业被骗钱，好好走在路上还掉坑里摔断腿。他没办法维系在首都的生活，就回家了。

    在清凌看来，徐倩养厉鬼和那个矮挫男养小鬼性质其实一样，甚至她怀疑，徐倩得到厉鬼就和那个矮挫男得到小鬼一样，是遭人陷害。

    这世上总有群人，在依靠巫蛊之术满足自己心愿后又不愿承担施行巫术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想方设法机关算尽寻找人做自己替身，替代自己承担许愿的代价。

    就像矮挫男那个故事，如果阴牌真的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老人为什么选择将阴牌送给矮挫男而不是自己许愿。他明明可以得到年轻、健康、财富，却将得到这一切的机会让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就因为那人无意帮助他?

    可笑。

    不过是邪物传承必须被传承人自愿，否则就会纠缠传承人一生。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控制的这只厉鬼，原本属于邵苗苗，她就是依靠它让我丈夫迷上她?”徐倩问。

    “比起邵苗苗，我倒有一个更确切的怀疑对象。”清凌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冲动。你和红鬼之间，与其说是你控制她，不如说你们是互相控制。”

    只不过红鬼不想担杀生之责，只能假意认徐倩为主，听从徐倩命运杀生补魂。

    徐倩心有不甘，但弄清丈夫背叛自己真相的决心最终让她命令厉鬼从窗台上下来，并从谢握瑜身体出去。

    “然后呢?”她警惕地看着清凌，她怀疑先前清凌和她说的一切只是想等她放过谢握瑜后趁机收拾她。

    “等一个人。”清凌冷静说，“等他带我们去找邵苗苗。我有预感，邵苗苗说不定已经死了，我们能见的只有鬼魂。”

    “谁?”徐倩有些惊讶，清凌居然没骗她，清凌是真想帮她弄清真相。

    “一个师承天师府、精通卜术的男人。”

    清凌微微笑，期待陆怀瑾赶紧过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