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雨，没有月光的宅院内一片漆黑，一声“吱呀”伴随着开门的声音，打乱了雨点砸在大地上的节奏，田田早已等在黑暗中多时，终于看见杨柳撑着油纸伞打开门迎接进来一名男子，两人细声说着话向后院走去。

    田田快速飘去后院，找正在开设神坛做法事的赵庭桉和思玄，等杨柳和男子刚刚走进小姑娘的房间，顿时房内烛光大亮，思玄把手里的烛火放稳，然后微笑地看着来人。

    烛光亮起的地方赵庭桉一改往日的清冷，一派威严的大声喝道：“等你很久了，王掌柜！”

    这严厉的声音吓得本就不设防的王掌柜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只见他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谄媚，他凶狠地望着赵庭桉二人了然地说：“从你们来四方街开始就在打听芸娘，现在又扮成道士来这里胡说八道，最好说出你们的目的，否则的话休想站着离开这临沂城！”

    原来今日大家发现芸娘已经疯傻了，他和田田决定，借晚上捉鬼为由留在此处，然后让思玄回四方街大肆宣传，说是吴大山的冤魂在此，今晚他们就要做法降服吴大山的冤魂！

    这种新鲜事在市井之地很快就被传开，田田则在门口看守，天黑之前看热闹的人来了很多，天一黑又下起大雨，等人们散去后。王掌柜一开门田田就赶紧飘进去告诉赵庭桉。

    赵庭桉在房内寻了张椅子坐下，根本不理会王掌柜的威胁，他缓缓地说：“找芸娘是受故人之托，来寻他的妻儿。”

    “你放屁！”王掌柜气急败坏的说“吴大山五年前早就死了，是王五所杀，你受谁之托！”

    赵庭桉气定神闲地轻蔑一笑，坚定不移地对他说：“受吴大山的鬼魂所托。”

    吴大山此时守在小姑娘床前用力点头，是他没错！

    王掌柜牙一咬气急地说“那又怎样！活着我都不怕！死都死了，我还怕他不成！要索命也是去找杀他的人！与我何干！”

    赵庭桉没有说话，他目视侧方没有人的方向微微笑，点点头，好像在听什么人说话一样，然后转过头目视着王掌柜说：“吴大山说他的眼睛好疼呀！”

    王掌柜顿时吓得双腿哆哆嗦嗦地跪坐在地上，他竟然呜呜地哭出声来...

    赵庭桉本来只是想，诈他不成吓一吓也好，没想到真给他诈出来了。

    他第一次见王掌柜的时候，听见他说吴大山的眼珠子都被戳下来了，他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们在乾坤镜内并没有看见王五戳吴大山的眼睛，也许是摔掉的？直到今天夜里他看见来的人正是王掌柜，加上芸娘的孩子，这些事让他开始怀疑事情并不简单…

    田田和思玄在一旁看得着急，思玄冲上去狠狠捏住王掌柜的下巴说：“快说！你和芸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姑娘是不是吴大山的孩子？”

    吴大山走过来，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掌柜信了吴大山真的在此，他朝着虚空的地方不停的磕头认错，妄想获得吴大山的宽恕。

    原来王掌柜在家排行第四，十几岁时他在荷塘摸鱼，偶遇芸娘在岸边采莲，一个风度翩翩，一个貌美无双，他们瞒着家人相恋了几年，这座宅院就是他们时常来往私会的地方。

    事情瞒得住别人但终究瞒不住父母，王家世代经商，临沂城大街小巷的酒家客栈半成以上都是他们家的，王家自然看不上小商户家的女儿。

    经商之人有了钱就想攒点好名声，王家父母为王掌柜攀上了知州大人家的庶女，后来芸娘待嫁，四郎已取，芸娘一气之下在家烧炭自杀，被父母救下来之后大夫说她怀有身孕。

    芸娘的父母连忙花银两打发大夫走了，由于二人爱女心切，他们商议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芸娘的名声就毁了，不如赶紧寻个老实人把女儿嫁了，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好巧不巧，吴大山这个老实人就撞上门来了，芸娘家里平时和吴大山就有生意往来，所以父母觉得看似粗鲁实则厚道老实，寻思他一定会对芸娘好的，就算日后事发，他也会善待芸娘，于是他们匆匆忙忙的就把芸娘嫁了。

    芸娘虽然不喜欢吴大山，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不能嫁给自己爱的，那就嫁给对自己好的，嫁给吴大山之后她一心养胎，很少出门，原以为只要他对自己好，日子长了总会过到一起去，可是吴大山实在是沉闷，整天话都不多说一句，本来就不喜欢他，日子一长只会更加嫌弃他，直到有一天她在家里坐着心中烦闷，吴大山杀牛的大通室里散发出来的腥臭让她直犯恶心，于是她叫上丫鬟出门去散散心。

    这条街她走过好几年，很快就走到了头，路过王掌柜的酒家，芸娘实在没忍住向店里望去。

    王掌柜和芸娘也是真心实意的相爱了好几年，他看见芸娘嫁给屠夫吴大山，他的内心万分悔恨，他没事就爱去自家在四方街的长巷酒家待着，就想着如果遇见芸娘，能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这天两人一见面，昔日的甜言蜜语涌上心头，一个红着眼，一个擦着泪，他们没有寒暄，只是无声又默契地一前一后来到当初私会的宅院。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仅仅两个多月没见，两人却如同分开了两年那样疯狂地地向对方诉说相思。欲望的狂潮冲昏了头脑，禁忌的爱让他们更加癫狂，他们甚至经常等吴大山去前面铺子里卖牛肉，王掌柜就从杀牛的大通室的后门进来，和芸娘一起在吴大山的后院里颠鸾倒凤共赴云雨，后来芸娘的肚子越来越大，王掌柜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认一个屠夫作父亲，他更疯狂地想独占芸娘，他想要拯救芸娘，于是他们计划除掉碍事的吴大山。

    终于在一个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他们开始行动了，芸娘差杨柳买来烈酒灌醉吴大山，她和王掌柜准备趁吴大山不省人事之后，再他把拖到大通室，那里等着一头待宰杀的壮牛，到时候只要激怒壮牛，再松开绳索，让雨声掩盖住吴大山的喊叫，芸娘只需等着早上佯装去报官此事就成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等芸娘灌醉了吴大山，去大通室把王掌柜引到房内一看，吴大山壮硕的身躯佝偻地坐在椅子里，上身倒在桌子上，断掉的脖颈处鲜血直向外喷，溅得满屋子一片腥红，吴大山的人头滚落在二人脚下，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瞪着他们，芸娘看见这人间炼狱般的画面吓得瘫坐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引起阵阵干呕，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地，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她更不敢去看吴大山的眼睛。

    王掌柜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手帕包着脚边的砍柴刀刺向吴大山头上的眼睛，嘴里喃喃自语：“不是我干的，要找就去找杀你的人”然后丢掉手中的刀，带着芸娘和丫鬟逃到了他们的外宅，几人一夜没睡，却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凌晨来送牛的人在门口喊半天不见吴大山出来，他看见大通室的后门没有关，只好推开门进去一路找到后院，随后跌跌撞撞地呼喊着跑到衙门去报官。

    衙役和仵作上门来查看，很快就顺着围墙上的血脚印找到了王五的家，王五激情之下砍了吴大山的头，他看见喷射而出的鲜血之后就吓破了胆，酒意也醒了几分，他丢下刀就逃回自己家里，他跑都没想跑，只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假装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当时吓都吓死了，哪里敢去细看吴大山的眼珠子掉没掉，衙役来拿人时吓得他当场什么都认了。

    等到案子尘埃落定之后，吴大山的鬼魂才从混沌中走出来，要不是官府张贴的告示，他都不知道是谁从背后砍了他。

    等他再去找芸娘时，坊间已经出现了王掌柜传出的谣言，芸娘跟野男人跑了。

    芸娘的父母本来就一直为隐瞒女婿的事愧疚不已，短短几个月，突然女婿惨死，女儿跑了，他们收到丫鬟杨柳捎来女儿的断绝书才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缘由，老人家听不得世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干脆关了干货铺子去了乡下。

    王掌柜说完又继续不断地跪在地上向着空气磕头，他的额头已磕破，渗出的血液黏黏地糊在地上。

    他说着他所经受的悔恨折磨，他说着他晚上闭起眼睛就会想到吴大山流着血泪的双眼，他说着他一听到雷雨声就会捂着耳朵浑身虚汗，他不停地忏悔不停的诉说，终于说完了他五年来不敢说的话。

    田田听到这些并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跪在地上的王掌柜一阵怒骂：“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东西！吴大山活着你们就欺负他老实，他死了你们还欺负他是个老实鬼，你们自己做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想道德绑架老实人来宽恕，老实人又做错了什么?可怜吴大山一心一意疼惜芸娘，没有怀疑你们一丝一毫，你们不仅背叛他，还想要他的命！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拖你们去沉塘都嫌脏了水！”田田越说越气，她气王掌柜听不到她的声音，气得脸上的肉一鼓一鼓的。

    吴大山虽然听得见，但此时他已经心灰意冷再无心思去听田田说了什么。

    只有赵庭桉看着田田说完这些话然后又气得不行的模样，他有点为难的皱着眉，然后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最后一咬牙，双手叉腰学着田田的姿势和语气指着王掌柜完美转达了一遍田田的怒骂。

    思玄听得嘴巴都忘了闭，他在想这小子疯了吗？

    田田看得瞠目结舌，她说:“你小子疯了吧！”

    赵庭桉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回了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