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调查官五十岚芒季

    这是关于被杀害的刀匠

    也关于刀匠死亡的这座本丸的故事

    *

    我是一名调查官。

    受聘于时之政府，大多数情况下无所事事，命案发生时前往案发本丸调查。

    然而事实上，我既不是经过专业学习的班科出身，也不是热衷于探寻真相的推理爱好者。

    因此，当我迈进审神者■■■■■的本丸，听说她因为身体不适不能出面时，不由得感到头疼与无奈。

    “主人昨天出门淋了雨，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在房间里休息……万分抱歉，调查官大人。”

    水蓝色头发的太刀青年微微低头，脸上的歉意与尊敬不带一丝虚假。

    这一姿态无声地告诉我，这次调查也和往常一样，不得不费尽心思与态度不明的刀剑男士们斗智斗勇。

    “直接带我去锻刀房。”

    我跟在一期一振身后穿过本丸前庭，看见粟田口的短刀们在大广间热热闹闹地裁剪手工彩纸，看见鹤丸国永被倒吊在树上凄凉地随风摇摆，看见陆奥守吉行把三脚架架在庭院不知朝谁倒数三二一……

    “这位是……”

    我们路过厨房，一期一振适时地对我肩头的狐狸表示疑惑。

    “狐黑助。”我摸了摸肩头狐狸式神纯黑色的毛发，“我的助手，和狐之助的作用差不多。”

    一期一振小幅度地点头。

    “那么等下麻烦烛台切殿为狐黑助大人准备一些油豆腐吧。”

    我抬起头，仔细观察一期一振露出完美微笑的脸，想从其中发现任何“不合理”的情绪，直到狐黑助蹭了蹭我的脖颈。

    “……随意。”

    这座本丸没有任何异常。

    做出这种判断是十分容易的。

    没有暗堕，没有不安，没有焦虑。

    就仿佛……

    ——所有刃都无视了刀匠烧得只剩骨头的尸体被发现在锻刀炉里这一事实。

    *

    成为调查官以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刀匠尸体。

    被铁锅炖死的，被乱刀砍死的，被衣物勒死的……

    像这座本丸一样，被活生生地关在锻刀炉里烧死的还是第一例。

    奔赴战场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的残忍程度本就难以想象。

    我环视锻刀房。

    左手边是用来从仓库里取出锻刀资源的窗口，右手边整齐摆放着锻刀器具，正对面一字摆开的锻刀炉只有腰高，正好方便身高一米出头的刀匠。

    无论是取资源的窗口还是锻刀炉都只能通过审神者的灵力开启，刀匠取出的资源数量只能按照审神者的要求，再将其放入锻刀炉开始锻刀。

    然而之后到底是什么决定了锻刀结果的不同、刀匠还需要用锻刀器具做什么，想必大多数本丸的审神者和刀剑男士都和我一样完全不了解。

    按照时之政府给出的解释，审神者的灵力会影响锻刀结果，但还是有很多审神者将不能锻出自己想要的刀的怒火发泄在刀匠身上，这才导致刀匠死亡率的高居不下。

    狐黑助从我肩上跳下，跳到了正中间的锻刀炉炉口，胸前的铃铛开始扫描刀匠焚烧后依稀还有人形的乳白色尸骨。

    刀匠葬身的锻刀炉里还有细微的焚烧后的焦味，只是因为并不清楚锻刀炉的运作温度，我难以推断出尸体焚烧的时间。

    剩下的左右两座锻刀炉并无异状，炉口关闭台面整洁，手指拂过连灰都没有，让人不由得怀疑审神者或是刀匠有洁癖。

    扫描完尸体的狐黑助重新跳回我的肩头，将简易的尸检结果投影到我面前。

    焚烧时间初步推断为锻造胁差的40min、冷却程度判断焚烧结束至少一天（也就是昨天，3月7日早上八九点）、额骨碎裂应为重物敲击所致、直接死因不明……

    额骨碎裂？

    我默默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疑惑含在嘴里，狐黑助收起投影再次跳到刀匠尸体前，朝我点头示意后，伴随着蓝光和刀匠的尸体一同消失。

    由于申请法医还有各种调查设备进入本丸手续过于繁琐，时之政府通过式神身上的传送系统与扫描系统将尸体传送出本丸由专业人士接手，而尸体之外的现场证据完全凭我个人瞎抓。

    这样的安排根本看不出时之政府对凶杀案的重视，但也没办法，毕竟发生在本丸里的案件只有审神者作案和刀剑男士作案两种可能。

    更加无理的是，对于刀剑男士犯下的案件，即使是审神者指使，只要审神者不承认便能逃脱惩罚；同样的道理，即便完全是刀剑男士本意所为，只要审神者承认指使，刀剑男士便与案件无关。

    当然，这些合理与不合理都与我无关。

    中央锻刀炉正面顶端的缺口稍微让人在意，像是被某种器物砸碎了些许，痕迹并不旧。

    我一边伸手摸索凹凸不平的缺口，回身看向自我走进锻刀房就一声不吭站在门边的薙刀巴形。

    “这里的缺口是什么时候有的，你知道吗？”

    薙刀的紫瞳扫过来，缓缓停留在我的脸上，半晌，巴形才轻轻摇头。

    “我并没注意过锻刀炉。”

    那你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时难以问出口。

    一期一振被我使唤去召集全本丸的刀剑男士，狐黑助回时之政府交差，只剩据说喜欢黏着主人的巴形不为所动，视线落在我身上不免毛骨悚然。

    我微眯起眼。

    靠墙的锻刀器具中并没有能导致刀匠额骨碎裂的凶器，锻刀房暂时是不会有新发现了。

    无视立在门边的巴形，我走出锻刀房。

    事实上，比起凶器、死亡时间、不在场证明之类的疑问，作案动机才是最让我想不通的一点。

    要知道，这座本丸早在半个月前就全刀帐了。

    刀匠究竟有什么理由非死不可？

    *

    锻刀房位于本丸的西侧，门朝南开，正对着倒吊着鹤丸国永的那棵树，与左手边刀剑男士们居住的正殿相距甚远，只能勉强看清厨房窗口中忙碌的人影。

    我走出锻刀房，无视了维持着倒吊姿势疯狂挥手的鹤丸国永，朝左沿着锻刀房转了一圈。

    这座独立出来的建筑被分为锻刀房，手入室，仓库三部分。

    手入室在锻刀房的北方，大小与锻刀房相同，门朝东开，因此走进去便能看到连接仓库的取资源窗口。左右两边的两座修复台上积了些许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右手边靠墙摆放的架子上，绷带、药品、毛巾倒是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

    从手入室出来，再向左绕半圈便是大门朝西的仓库，大小是锻刀房的两倍。

    我先是观察了仓库对面的小树林许久——从林子里传来流水与鸟鸣声，多半是本丸小溪的源头——然后才转身推开仓库大门，却被里面突然站起的身影吓得惊呼出声。

    或许也被我的惊慌吓了一跳，太刀青年、大典太光世后退了半步堪堪停下，半边身子留在阴影里，默不作声地望着平息气息的我。

    天下五剑之一的大典太光世，据说因为担心自己过强的灵力伤害到他人而待在仓库里，我试探性地开口：“那个……我是时之政府派来的调查官……”

    青年的身影一动不动，我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座本丸里发生了什么。

    好在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及时拯救了我。

    “调查官大人。”

    匆匆跑来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停下脚步朝我行了个礼，而后看向仓库里的大典太：“大典太先生，一期哥要我们都去大广间集合。”

    大典太光世动了动脚步走出阴影，却还是停在距我五步远的位置：“……调查官大人。”

    声音很好听。

    不合时宜的想法划过脑海，以致我愣了些许才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退离仓库门口，大典太光世这才走出仓库——以尽可能远离我的路线。

    “那调查官大人，我们先走了。”

    前田藤四郎再次朝我行礼，身侧的大典太光世也开口：“抱歉。”

    我目送他们离开，对大典太光世过于小心翼翼的温柔颇为苦恼。

    要怎样才能说服重要的证人不隔着几米和自己对话，为什么我总是要头疼这些问题呢？

    *

    仓库里无非就是资源小判和各种绳索钉锤铁通之类的杂物，遗憾的是仍然没有发现疑似凶器的物品，不过似乎有些器具被借出后还未归还，以致本该摆放铁器的位置空了一大块。

    我走出仓库绕回了锻刀房门口，巴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树上的鹤丸国永不知疲惫地制造着噪音。

    全员集合还把他吊在那里，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这个疑问促使我向鹤丸国永走去。

    “哎呀调查官大人，被吊在这里这么久我都有点脑充血，您再不过来就要出鹤命了。”

    白发太刀笑嘻嘻地在空中转了个圈。

    “不，如果会脑充血的话早就出鹤命了，你就这样挂着不要动，我问你几个问题。”

    鹤丸国永对我的冷漠无情表示强烈谴责，但还是乖乖回答了我的问题。

    一个月前他出于对天天熬夜的审神者的健康的担忧，大半夜挂在审神者窗外想催促审神者睡觉，被“没有情趣”还“小人之心”的压切长谷部“误以为”他在装鬼吓唬审神者，于是从此过上了无缝远征的生活。

    昨天他远征回来后，因为本案发生了凶杀案而停止了一切外出活动，为了代替惩罚，他就被压切长谷部吊在这里，顺便监视有没有刃随便进入锻刀房。

    “本来还觉得如果大半夜看见凶手偷偷摸摸过来销毁证据之类的一定充满惊吓，结果从昨天到现在根本没有人进过锻刀房啊。”

    喜爱惊吓的太刀长叹了口气，眼皮底下的乌青证明他确实好好地履行了监视的职责。

    “知道你在这里当然不会再过来了……”我寻思着还是让一期一振把他放下来，随口问道，“你们的审神者经常熬夜？”

    “是啊，好像说主人在现世读的是每年教辅资料有这么多——”鹤丸国永抡起手臂比划出一个大圆，“秃头率最高的那个呃……”他皱眉，一时没能想起专业名称。

    我抽了抽嘴角。

    “医学专业？”

    鹤丸国永疯狂点头。

    “……你还是继续挂着吧。”

    我开始同情这座本丸学习到大半夜还要被鬼敲窗惊吓的审神者了。

    *

    根据鹤丸国永的说法，3月7日早上7点，他被派出远征，下午5点回来后，刚搞清楚刀匠怎么了便被吊在锻刀房门前的树上，而刀匠尸体被发现在锻刀炉、狐之助寄出紧急邮件的时间是下午4点，这一个小时内本丸过于混乱，进出锻刀房的刃有哪些实在难以判断。

    从鹤丸国永被吊起来直至现在3月8日早上9点，这16个小时内他见到的只有晚上11点和早上6点经过锻刀房进出仓库的大典太光世、早上7点出现在锻刀房门口又不久前离开的巴形、以及前来调查的我和一期一振。

    顺带一提，和鹤丸国永一起进行了10小时远征、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还有“啥内番都不好好干还是去远征吧”的三日月宗近，“可恶童子切为什么还没来”的大包平，“为父担心孩子们在远征途中发生争执”的小乌丸，“这次远征看起来很有趣那么我也一起吧”的髭切以及“阿尼甲你要去远征吗”的膝丸。

    虽然这个远征队伍各种意义上让人一言难尽，但我还是由衷地为能将这些四花刃五花刃排除嫌疑范围而高兴。

    对鹤丸国永的呼救不为所动，我沿着树林向本丸北边走去。

    向北走不到百米是本丸洗衣番的地方，洗净的白色床单整齐晾晒着，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节大家都在洗床单。

    从林子里流出的溪水在这里分为三股，水流最大的一股向北蜿蜒出本丸，经过用来打水洗衣服的台阶；一股人为改道穿过人工木桥通往右侧的露天浴场；剩下的一股隐于草丛中几乎不见踪影，最后汇入本丸的池塘。

    清澈见底的池塘里游着几条观赏鱼，我将目光从这些颜色艳丽的鱼身上移开，远眺北边长势正佳、花朵繁密的万叶樱，又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建筑。

    廊檐下，坐着赏樱的最佳地点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坐垫和茶托，除此之外只有干净的木质地板和一扇扇合上的房门。